作者:贼眉鼠眼
裴申瞠目结舌,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叹了口气,道:“下官发誓,我家祖宗……”
李钦载急忙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咋不识逗呢,多大点事,劳烦令先祖一个个上来为你渡劫,万一真劈着了咋办……”
裴申松了口气,苦笑道:“下官离开长安多年,实在想不到长安的权贵子弟们玩得这么大了……”
“长安的权贵子弟们大多数还是颇为腼腆的,只有我玩得这么大。”
说着李钦载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裴刺史,从此刻起,凉州城门封闭,刺史府的差役,还有我麾下的部曲和禁军大索全城,将抢走的那杆三眼铳找回来。”
裴申为难地道:“若事发后贼子们离开凉州了怎么办?”
李钦载笑道:“一个多时辰前,我已下令城门封闭了,虽说是因为另一件事,没想到凑巧又遇到眼前这件,不出意外的话,贼人应该还躲在凉州城某处,他们出不了城。”
裴申松了口气,道:“既如此,下官一定亲自带人大索全城,誓要找到贼人,将其拿获归案。”
李钦载笑道:“好好干,这件事对你来说算是个机会,若能拿获贼人,上次官仓被烧一事,说不定功过相抵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 舞姿优美否?
三眼铳被抢,李钦载并不着急。
主要是心里有底,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抢走三眼铳都研究不出什么。
火绳枪这东西,其实随便看一眼就能大概知道它的模样,很容易造出来,三眼铳本身的制造流程很简单,战场上敌人见了说不定都能仿造。
难的是仿造火药。
火药这东西可不是拍拍脑袋就能想出来的。
中国是最早发明火药的文明古国,最早的发明者还是道士,大约是道士在炼丹的时候,水银,硫磺,木炭什么的,一股脑儿往炉子里扔。
这群恐怖分子究竟被自己作死了几个,史不可考,但奇妙的是,某一天一位道士突发奇想,将硝石硫磺和木炭都扔进了炉子,炼丹炉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火药就是在这样的历史时刻应运而生。
可是从发明火药,到西方人找到火药爆炸的最佳配比,期间经历了一千多年。
以人类的智慧,一千多年才研究透彻的东西,李钦载并不认为那帮抢走三眼铳的贼子能在短时间内研究出来。
如今整个天下,熟知火药正确配比秘方的只有两个人,一是李钦载,二是李治。
所以,这帮贼子抢了个寂寞。
走进刺史府后院,一群西域舞伎们正站在院子里,惶恐地垂头不敢吱声,见李钦载走进来,舞伎们更是瑟瑟发抖。
李钦载第一眼便朝舞伎中间的紫奴看去,见紫奴也是一副惊惶的模样,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不安地四处张望。
李钦载笑了笑,走到舞伎们面前安抚道:“不要紧张,只是一点小意外,与尔等无关,事发时你们都在此处,所以没有嫌疑。”
“接着奏乐,接着舞。”
在李钦载的安抚下,舞伎们惊魂稍定,老老实实听李钦载的吩咐,在后院继续练舞,只是一个个怀有心事,舞蹈动作心不在焉,毫无美感。
李钦载理解她们的心情。
这个年代的舞伎虽然妖娆动人,但她们的身份不过是下人,而且是外国下人,理论上她们的性命与牲畜无异。
一旦牵扯进某件大事里,残暴的主人通常不会怜香惜玉,一道命令抓起来刑讯,无论她们是否无辜,刑讯过后至少脱一层皮,撑不住断了气,随便往乱葬岗一扔,这辈子便算交代了。
所谓的美貌,在权势面前一无是处,它只是主人歌舞升平时的装饰而已。
幸好她们遇到了李钦载。
李钦载多么绅士啊,包厢公主敬酒他都必须压低自己杯口的人,有人二楼掉下晾衣杆砸到他的头,他都不带生气的。
安抚舞伎后,李钦载独自回到屋子里。
静静地独坐许久,李钦载仍没等到他要等的人,嘴角不由一勾。
“对女人太绅士了也不好,孔子说得对,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李钦载喃喃道。
查找贼人的事不急,有的事情解决起来是需要火候的。
李钦载等了许久后,终于不耐烦了,朝门外喝道:“阿四,进来。”
守在门外的刘阿四走进屋,抱拳。
李钦载沉默片刻,道:“有个事情交代你办。”
刘阿四道:“五少郎请吩咐。”
“明日上午,你来我屋里,与我配合一下……记住,等我睡醒了你再进来,我若还没醒,你打扰我的下场应该清楚。”
刘阿四咧嘴道:“是,五少郎若没睡醒,刀架在小人脖子上也万万不敢惊扰您。”
李钦载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了。
这一晚,刺史府内很不平静。
除了没心没肺睡得香甜的李钦载,阖府上下都没睡踏实。
裴申为了自己的前程拼命调兵遣将,差役们为了自证清白卖力地到处搜索,舞伎们为了自己的生死惴惴不安抱头痛哭,刘阿四等部曲为了李钦载的安危,整夜守候在他屋门外……
一觉睡到上午,李钦载神清气爽地坐在床榻上,伸了个懒腰。
屋门被轻轻扣响,紫奴端着木盆进屋,伺候他梳洗。
一切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事发之前,紫奴也是静静地等候在门外,李钦载睡醒便进屋侍候。
今日也不例外。
李钦载微笑看着她,这个女人不错,心理素质这方面非常强大,三眼铳被抢走后,不仅还敢留在刺史府,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绝色倾城的脸蛋上写满了无辜,李钦载都忍不住要佩服她了。
“主人,奴婢熬了一点肉粥,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紫奴一边为他梳头一边轻声道。
李钦载转身突然握住她的手,深情地注视着她。
紫奴的手柔若无骨,手指修长又纤细,指甲上涂着几点鲜红的丹蔻,白皙与鲜红交织的画面,仅仅这双手都能勾起男人无限的欲望。
“好一双玲珑纤手,”李钦载由衷地赞叹道:“如此好看的手,用来跳舞熬粥可惜了……”
紫奴脸蛋儿一红,任由他在自己的手上摩挲轻抚,垂头羞涩地问道:“奴婢的手应该用来作甚才不可惜呢?”
“应该去拔萝卜啊,”李钦载赞道:“这是一双天生拔萝卜的手啊,对了,你们西域产萝卜吗?就是那种粗粗的,长长的,一只手握不住的,拔一会儿手就又酸又痛的……啊就萝卜。”
紫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李钦载不由失望叹气。
显然在未经人事的姑娘面前开车,车速无论快慢她都毫无察觉。
真怀念上辈子啊,公司里有个已婚大姐,嘴里的荤段子比男人还多,李钦载经常被她的段子弄得面红耳赤,明明也是吃过见过的伟丈夫,在她面前却无知弱小得像一只楚楚可怜的童子鸡。
“奴婢知道萝卜,主人若想吃,奴婢问问路过凉州的胡商如何?”紫奴柔声道。
李钦载笑着叹气,多好的姑娘啊,戏演得生动自然,完全是影后级表演。
最高的表演境界是什么?角色与本人合而为一,她就是角色,角色就是她。
良久,紫奴已为他梳好了头,李钦载突然道:“紫奴,听说昨夜你们在练舞,事发之时你的舞姿可还优美否?”
紫奴双手一颤,手里的梳子顿时掉落在地。
第五百五十三章 卿本佳人
紫奴每日的贴心服侍,李钦载其实印象并不深刻,他出身国公府,从小锦衣玉食,服侍他的丫鬟下人不计其数,唯独只记得一个捏脚的八号技师。
在李钦载面前立温柔乖巧的人设,很难。
李钦载对紫奴印象最深的,还是初见她时的那一舞飞天。
那曼妙动人的舞姿,佛音氤氲中的乘风而去,带着前世敦煌壁画里的几许乡愁,实在令人难忘。
卿本佳人。
紫奴很快俯身拾起了梳子,神色惊疑又惶然。
她不知道李钦载为何突然问出这句话,昨夜发生的事那么严重,他就算怀疑她也是正常,但没头没脑问她“舞姿优美否”,这就让人惶恐难安了。
“奴婢……奴婢当时正在练舞。”紫奴表情仍然平静,眼神里的慌乱一闪而逝。
李钦载笑道:“知道你在练舞,我就是问问,舞姿优美否?”
“优,优美……吧?”紫奴低声道。
“事发时府外动静不小,没打扰到你们练舞吧?”李钦载又问道。
紫奴沉默片刻,道:“昨夜事发时,府中官兵都打着火把到处搜寻贼人,也到后院寻过了,有官员将我们在场之人的名字都记了下来,当时那么乱,奴婢们的舞也只好停下了。”
李钦载喃喃叹道:“刀兵亵渎舞姿,实在是世上最煞风景的事,犹如焚琴煮鹤,贼人若被我拿住,炮烙刀剐之刑都不足以抵偿美人倾城一舞……”
紫奴身躯一抖,垂头不敢出声,俏脸却有些苍白。
李钦载瞥了她一眼,又笑道:“你可知昨夜贼人抢走了什么东西?”
紫奴摇头:“奴婢不知。”
李钦载悠悠道:“他们抢走的东西,说重要,却也不太重要,可笑贼人愚蠢,以为抢走个物件儿便知大唐绝密兵器的底细……”
“呵呵,其实啊,我就算将新兵器堂堂正正摆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去仿造,没有百十年怕是造不出结果。”
李钦载又望向她,道:“知道为何吗?”
紫奴咬住下唇摇头。
李钦载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真正的机密,都在我脑子里,贼人如果稍微聪明点,就应该知道,抢东西不如偷人,把我偷走才算抓住了关键,抢一个物件儿就跑,不得不说,够蠢了。”
“也许,他们此刻还在背地里沾沾自喜,哈哈!”
紫奴终究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李钦载一番话说完,她的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了,绝色的脸蛋上布满了阴霾,却不得不努力装出此事与她无关的样子,情绪复杂又纠结,让她的面孔都有些扭曲了。
李钦载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脸庞,嘴角微微上扬。
良久,紫奴忍不住问道:“既然抢走的物件不重要,主人您为何下令封闭城门,全城搜索呢?”
“说来巧了,昨夜事发之前我便已下令封闭城门,不过当时我要对付的是两国使节,结果这帮抢东西的贼人正好撞上了,现在贼人估摸还留在城里……”
“凉州城只有这么大,而我,手中除了一千余将士外,天子还派了百骑司来帮我,百骑司的名头你或许不熟,但他们可谓无孔不入,在这座小城里找几个贼人,易如反掌。”
紫奴的脸色愈发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垂头呆怔地望地。
李钦载假装没看到她的失态,而是扭头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喃喃道:“算算时辰,这个时候应该有结果了,百骑司那帮杀才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话音刚落,屋外刘阿四的声音传来。
“五少郎,有事禀报。”
“说。”李钦载懒洋洋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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