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在李钦载离家出使的日子,崔婕不敢荒废荞儿的学问,只好教授自己擅长的经义和练字。
幸好荞儿还算听话,虽然这些日子在国公府内也干过一些恶作剧的调皮事,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好管教的,曾祖李勣也对荞儿疼爱不已。
李钦载离家这些日,李勣与荞儿的感情直线升温,也不知是隔两代才亲的缘故,李勣对李钦载向来没啥好脸色,但对荞儿却有求必应。
不论荞儿的要求多么无理且幼稚,李勣都毫不犹豫满足。
就连荞儿不小心将他书房外新种的牡丹连根拔起,李勣也只是心疼地脸颊哆嗦几下,对荞儿却半句责备都没有。
这岂止是疼爱,简直是溺爱了。
崔婕几次欲言又止,但又不敢指摘长辈的不是,只好默不做声,反正等李钦载回来后,一切都将恢复如初,荞儿被曾祖惯出的毛病,相信李钦载一天之内就能扳回来。
落笔最后一划,荞儿将毛笔搁下,突然愁容满面叹道:“姨姨,爹已走了两个多月,他咋还不回来呀?”
崔婕也轻叹,但还是温言道:“你爹为大唐出使藩国,做的是大事,事情做完就会回来,你再多等些日子。”
荞儿眨巴着眼睛道:“我们去找他好不好?我想爹了。”
崔婕一惊,急忙道:“莫胡闹,吐蕃和吐谷浑正打得厉害,不知多危险,咱们若去了,会给你爹添累赘的。”
荞儿正要说什么,吴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禀少夫人,许右相之孙许彦伯来了。”
崔婕闻言立马带着荞儿起身走到偏厅屏风后,道:“请许少郎君进来。”
许彦伯走进偏厅,见屏风后人影闪现,也不敢抬头多看,朝屏风行了一礼,道:“下官许彦伯,拜见李夫人。”
崔婕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道:“许少郎君恕罪,妇道人家不便见外客,隔屏相见实出无奈,少郎君莫怪。”
许彦伯丝毫没有介意,大唐虽说民风开放,但权贵人家还是比较保守的,女眷见外客犹为不便,通常都是隔着屏风或是垂帘,这也是权贵人家约定俗成的规矩。
“今日请许少郎君过府,实是有事相托。”
许彦伯急忙道:“李夫人客气了,景初兄与下官兄弟情分甚厚,夫人若有吩咐尽管说,下官绝不推辞。”
“我家夫君奉旨出使,已有两月余,如今天已寒冷,西域苦寒之地,物产贫瘠,我实在担心夫君在凉州城挨饿受冻……”
“这几日我亲自缝制了一些皮袍和氅衣,还有长安的一些精致食物,听说许家商队行走西域,与我家夫君贩卖冰块,如若顺路的话,还请许少郎君将这些东西捎带给我家夫君。”
许彦伯笑道:“小事,李夫人放心,正好本月许家商队来长安交付清算,过两日又将启程赴西域,凉州城是必经之地,李夫人捎带的东西,我家商队一定送到景初兄手中。”
崔婕在屏风后道了声谢,随即又问道:“也不知夫君在凉州城是否无恙,那里战乱不休,定是烽火连天,若夫君有甚需要帮助之处,还请许家商队慷慨援手,夫君归来后必有重谢。”
许彦伯正色道:“李夫人放心,景初兄为大唐出使,无论作为大唐臣子还是兄弟,于公于私,下官都会吩咐商队豁命援手。”
向崔婕告辞后,许彦伯走出国公府,刚准备召集商队谈论赴西域之事,一名部曲匆匆来报。
金乡县主有请。
许彦伯愣住了,他当然认识金乡县主,可这些年莫说交情,就连交集都很少,几乎没见过面。
大家并不熟,无缘无故为何要见自己?
一个时辰后,许彦伯从金乡县主的馆驿走出来,一脸懵逼地看着萧瑟的长安街景,半晌没动弹。
景初兄……真男人也。
他跟金乡县主……啧,啥时候的事?长安城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
厉害了我的兄。
跟崔婕的请求一样,金乡县主也托付了一大堆物产,请许家商队捎带给李钦载。
从皮袍到大氅,从肉食到零嘴儿,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许彦伯默默算了一下载重,然后颓然地发现,自家商队这一趟从长安去西域,仅是崔婕和金乡县主两位捎带的东西,已占了商队负重的一半。
两位大姐,你俩跟郎君秀恩爱,凭啥让我亏本跑一趟啊。
站在街上静默许久,许彦伯幽幽地叹了口气。
“来人,告诉商队,此行西域,再加五十头骆驼。另外商队再添二百名护卫部曲。”
……
凉州城。
弘化公主和论仲琮两国使团已离开,馆驿内顿时变得空荡荡的。
两位使节离开时都只带了几名随从,至于使团的数百成员,当时间到了深夜,还不见使团武士们回来,弘化公主和论仲琮便知道,那些派出去的武士凶多吉少。
以李钦载的性格,当然不会对设伏杀他的武士们仁慈,此时的武士们大约已变成了一个个有趣的灵魂,在阴曹地府里排队喝孟婆汤吧。
李钦载跨步走出馆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今晚虽然受了点小惊吓,但收获满满。
逼着弘化公主自愿放弃吐谷浑,可汗夫妻俩归附大唐,这是最大的收获。
至于吐蕃,虽说让他们自愿让出吐谷浑一半土地有点困难,但禄东赞是个聪明人,吐蕃攻打吐谷浑这些日子已是久疲之师。
若唐军筹齐了粮草,王师西征,强势介入吐谷浑战局,禄东赞只要不傻,终究会妥协的,这是国之大势,顺势而为才能自保平安。
深夜的凉州城万籁俱寂,李钦载在馆驿门前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心满意足地往刺史府走去。
收获满满的一天,必须睡够八个时辰奖励自己的辛苦。
刚走出几步,城东刺史府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动静很耳熟,李钦载立马听出来,是三眼铳击发的声音。
李钦载神情一凛,冷声道:“刺史府有变故,孙从东,马上派兵驰援!”
第五百五十一章 深夜变故
深夜一声枪响,事态很严重。
孙从东麾下的一千余禁军都装备了三眼铳,这是李钦载出使两国的底气。
禁军将士久经训练,对三眼铳的击发掌握很精准,而且他们有着严明的军纪,若非遇到敌袭,将士们是绝对不会擅自开枪的。
此刻听到枪声,说明一定遇到了变故。
“孙从东,派人告诉城外驻扎的五百兵马,会同边军将士立即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剩余的人马将刺史府围起来!”李钦载厉声下令。
五百禁军将士纷纷朝刺史府拔腿奔去,剩下的一两百名李家部曲则仅仅围侍在李钦载身边。
众人赶到刺史府时,府内已大乱。
刺史府的别驾司马主簿等官员惊惶地站在门外,聚作一堆,府内的差役和下人们则被提前赶到的禁军将士围拢起来。
李钦载赶来的时候,刺史府内外一片混乱,有官员叫骂,有下人喊冤,刺史裴申穿着官服,正在安抚人们。
“李县伯到,肃静!”刘阿四扬声威严地喝道。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李钦载看着裴申,劈头问道:“刚才谁放的枪?发生了何事?”
裴申擦了擦脑门的冷汗,道:“有人抢夺禁军的三眼铳。”
李钦载眉头一拧:“抢走了吗?”
“抢走了一杆,还有禁军随身携带的皮囊,皮囊里有火药和弹丸。”
“详细说说。”李钦载冷静地道。
裴申定了定神,条理清晰地说了起来。
今夜两国使团暗街厮杀时,孙从东得信后立马调集刺史府五百禁军出发护侍李钦载。
刺史府的禁军几乎全被调走,只留了十几名禁军驻守。
五百禁军在暗街对两国使团大杀特杀,又包围馆驿对两国使节施压,而刺史府这边也出事了。
驻守的十几名禁军照例必须巡弋府内府外,人数太少,于是把留守的差役也组织起来,分为三队,其中两队巡弋府内,一队巡弋府外。
出事的是府外巡弋的那一队。
深夜时分,刺史府四周一片漆黑,府外巡弋的那一队将士差役加起来才五人,其中三人是执三眼铳的禁军。
五人的队伍走到刺史府外南墙下时,突然遇到了伏击。
对方约莫有十来人,皆手执兵刃,他们埋伏在禁军必经的小道边,趁着漆黑的夜色,突然一拥而上,与五人小队展开厮杀。
猝不及防的偷袭,禁军根本来不及反应,连三眼铳都没法击发。
三眼铳属于火绳枪,枪管轮射是需要点火的,过程有点繁琐,两军对阵能够从容不迫地对敌,但遇到偷袭或是狭小环境里的短兵相接,三眼铳就占不到便宜了。
倍于己方的敌人骤然偷袭,五人巡逻小队很快被放倒,敌人夺走了一杆三眼铳,原本打算将三杆三眼铳都抢走,幸好巡逻小队为首一人打着火把,情急之下点燃了三眼铳的引线。
一声枪响后,敌人慌了,抢了一杆三眼铳便跑。
裴申说完后,一脸颓然地垂头叹气。
上次官仓被纵火,朝廷的处分还没下来,今晚又在刺史府外被抢走了一杆三眼铳,裴申这辈子怕是翻不了身了。
李钦载看了他一眼,道:“巡逻的五人可有伤亡?”
裴申露出古怪的表情:“说来奇怪,五人仅是轻伤,对方似乎刻意留了手,不敢伤人命,目的只是夺取三眼铳……”
李钦载点头,确实有点奇怪,按说抢夺如此重要的兵器,双方正是你死我活厮杀才对,对方却刻意留手,说不过去。
裴申又道:“下官以为,这五人中或许有对方的内应,对方才故意留了手,下官已下令将五人打入大牢,严加审问。”
李钦载摇头:“如此明显的漏洞,对方难道会忽视?他们若是内应,东西抢到手也该飞身远遁才是,谁会那么傻留在原地等你审问?”
“审问先停了,暂时关着吧,不要刑讯人家,一切等真相大白。”
裴申唯唯应了。
李钦载心头突然一动,环视一圈问道:“我买的西域舞伎们呢?事发时她们在何处?”
裴申低声道:“枪响之时,下官马上命人搜索刺史府内外,当时舞伎们正在后院练舞。”
李钦载似笑非笑道:“不缺一人?”
“不缺一人。”裴申顿了顿,惊讶地道:“李县伯莫非怀疑……”
“谁都没怀疑,但谁都值得怀疑,哪怕是裴刺史你,也有嫌疑。”
裴申身躯一抖,颤声道:“李县伯明察秋毫啊!下官绝未牵扯此事,如若有,管教下官天打五雷轰!”
李钦载失望地摇头:“不行,你还是有嫌疑,真正不心虚的人,发誓怎能不带上祖宗十八代?比如我,在长安时经常发誓,不谦虚的说,我家的祖宗十八代跟我很熟了,有事没事拉他们上来遛一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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