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614章

作者:上汤豆苗

刘贤霍然起身,双眼瞪圆。

侯玉又道:“卫国公在亲兵的保护下返回国公府,然后紧闭大门,任何人都不能进入!”

刘贤只感觉自己的双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转过头无比复杂地望着吴太后,眼中极其罕见地涌起愤怒之色。

吴太后轻斥道:“皇帝,静心!”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刘贤脑海中立刻浮现两个月前同样在这座景仁宫里,自己与母后之间的那番密谈。

“裴越最大的弱点便是他自身,他没有王平章那样深厚的底蕴,万般荣辱系于一身。只要他一死,以京军北营为核心的裴系势力便会土崩瓦解,因为除裴越之外其他人没有支撑大局的实力和资格。”

言犹在耳。

但是对于刘贤来说,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当初还在争储时,和裴越在沁园里的那番剖析心志。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对裴越给予极大的信任,无数次展望未来,希望能够君臣联手打造出煌煌盛世之景。

吴太后没有理会战战兢兢的侯玉,望着刘贤依旧不曾柔和的表情,不禁轻轻叹了一声,道:“皇帝信不过哀家?”

刘贤微微一窒,旋即行礼道:“儿臣不敢。”

吴太后凤目环视,宫人包括侯玉在内立刻退了出去。

她轻声道:“皇帝,哀家虽然不赞同你对裴越毫无保留的信任,但是哀家明白对于大梁来说最重要的便是稳定。你登基时日尚短,威信尚未建立起来,朝中不能出现动荡之势。莫说一贯忠心耿耿的裴越,便是他那位参与了谋害你父皇的岳丈,哀家暂时也不会对他下手。”

刘贤彻底愣住,喃喃道:“母后,你说什么?”

吴太后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字道:“哀家是说,谷梁参与了南薰殿的刺驾案。”

刘贤猛地后退一步,摇头道:“这不可能!母后可有证据?”

吴太后面无表情地笑了一声,缓缓道:“哀家并无确凿证据,但这件事并不需要确凿的证据。”

刘贤隐约觉得她这句话里还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但此刻接连受到冲击,无法冷静下来细思。

吴太后继续说道:“哀家若要对付裴越,怎会只派一名刺客?皇帝,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裴越的能力,区区一名刺客怎能杀死他?即便武道修为再高明也做不到。”

刘贤问道:“那会是谁?”

吴太后并未计较他的失仪,平静地道:“不论是谁,你现在要做的是去前朝召集重臣,然后派人找出那个刺客。记住,你如今是大梁天子,遇事必须有静气,切不可鲁莽行事。”

刘贤仔细想了想,不由承认这番话很有道理。

如果真是母后出手,绝对不会只是一名刺客。

想要杀死裴越,必然需要全力以赴。

他重重地叹了一声,躬身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愚鲁不堪,还请母后息怒。”

吴太后温和地道:“你我母子之间不必这般客套,快去前朝处理好此事。”

刘贤领命告退,转身后眉头便紧紧皱起。

两仪殿中,得知这个惊悚消息的文武百官神色各异,有人满面忧色,也有人义愤填膺。

无论他们对裴越观感如何,这种刺杀行为无疑是公然挑衅朝廷的权威和脸面,如果不能抓住刺客明正典刑,将来岂不是人人自危?朝争司空见惯但必须限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当初薛涛争权失败退出中枢,也没人对他赶尽杀绝,反而将他送上灵州刺史的位置。

如果裴越今日遭遇刺杀是因为朝争,这对大梁来说显然是一个坏消息。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有些朝臣不自觉地看向面色肃穆的襄城侯萧瑾,他对裴越的戒惧众所皆知,那日两人在朝堂上的交锋依然历历在目。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心中怀疑的是西吴和南周,对于这两个国家的君臣而言,刺杀裴越然后挑动大梁内乱的确符合自己的利益,而且是代价最小的手段。

刘贤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然后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充满无尽的杀气。

“大索京师,一定要给朕找出刺杀卫国公的凶手!”

……

一个时辰之后。

南城,定康坊。

王崇云冷静地听完属下的禀报,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一抹笑意,轻叹道:“原以为还要再等上一段时日,想不到这个契机来得如此迅速。”

他将一张写满名字的纸丢进火盆里,凛然道:“准备动手吧。”

第1148章 磨刀霍霍

卫国公遇刺受伤的消息如狂风一般席卷整座京都,甚至很快便传往京畿之地。

京军北营,节堂之内,平湖卫指挥使贾全坐在右首第二把交椅上,感受着堂内压抑夹杂着愤怒的气氛,不由得微微垂下了眼帘。

平湖卫隶属于尧山大营,但并非原主帅雄武侯蓝宇的嫡系,综合实力在南军五营二十七卫之中属于中等偏下。在得知自身与京军北营武定卫轮转的消息后,贾全可谓又惊又喜,因为卫国公裴越的威名早已传遍天下,北营各卫待遇之丰厚亦是世人皆知。

接到旨意后他便带着平湖卫匆匆返京,仅用三十六天走完将近两千里路程,在西府官吏核验完毕之后入驻北郊营地。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才刚归入北营四天时间,连裴越的面都没有见到,便听到这样一个似平地惊雷的消息,更让他感到恐惧难安的是,此刻北营这些悍将的情绪明显不太对劲。

“砰!”

泰安卫副指挥使崔猛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摇晃颤抖,继而怒声道:“国公爷这些年在战场上哪次不是亲冒矢石,没想到在都中还会遭人刺杀受伤,要是让老子抓住这个刺客,绝对不会让他死得那么痛快!”

“朝廷必须给国公爷一个交代。”同为泰安卫副指挥使的傅弘之虽然语气要冷静一些,但这句话却透着更加肃杀的气息。

“没错,本将怀疑这次的刺杀与朝争有关。陛下登基之后,朝堂上便有一股阴风在针对国公爷,说他权倾朝野心怀不轨,虽然陛下对国公爷无比信任,但那些人未必就会放弃。依本将看来,这场刺杀分明就是某些人死性不改,朝廷务必要查得清清楚楚,如此才能还国公爷一个公道!”

这番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然而开口的人却是平南卫指挥使俞大智,这让堂内其他武将微微一怔。

放到四个月之前,恐怕连俞大智自己也不敢相信,在局势尚未明朗的前提下,自己会如此鲜明且果决地成为裴越的拥趸,甚至态度比堂内这些裴越的嫡系心腹武将要更加坚决。

在北营待了两年时间,亲眼见证这座原本濒临裁撤的大营逆风崛起,在裴越的手中变成京军战力之首,这种振奋人心的变化自然会影响到每一个人。

俞大智身为其中的一份子,在这般日积月累的影响下,很多方面都不断趋同于其他武将,这一点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尤其是开平帝驾崩之前,并未对他有特别的交代,也没有将他调出北营,俞大智便彻底认清了现实。

再加上这两年的时间里,裴越并未亏待他和平南卫,转向便成为水到渠成的事情。

因此在几个月前裴越来到北营检阅将士的时候,俞大智在得到裴越的承诺和鼓舞之后,毫不犹豫地将平南卫的两个副指挥使军职交了出去,换成裴越初建藏锋卫时的心腹。

既然已经迈出第一步,俞大智自然不会踟蹰不前,因而表现得比傅弘之等人更加激进。

贾全不清楚这些弯弯绕,在他的视角看来一股风暴正在形成,因为都中那场针对卫国公的刺杀,北营这些剽悍猛将显然有些压不住自己的愤怒。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表态的时候,经历官杨应箕沉声道:“诸位少安毋躁,陛下对国公爷信任有加,刺杀一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北营将士自然敬重国公爷,但也忠于陛下和朝廷,有些话传出去难保会引起误会与猜疑。”

注意到这位面色冷峻的中年男人淡淡看了自己一眼,贾全心中一紧,连忙说道:“本将虽初入北营,却也知道国公爷劳苦功高忠贯日月,倘若朝廷不能抓到刺客严惩真凶,天下人如何能够信服?杨经历,不若我等联名上奏陛下,恳请彻查此事!”

杨应箕道:“贾将军有心了。”

贾全正色道:“此乃分内之事。”

虽说藏锋卫和武定卫不在京都,但裴越的嫡系仍旧牢牢掌控着北营的大权,尤其是中下层武将里,崇敬他的人不计其数,因此贾全在稍稍思量之后,立刻亮明自己的态度。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此刻犹豫不决,平湖卫必然会被裴越打入冷宫。

毕竟这位国公爷只是受伤而非身亡,依然是朝中不可撼动的大人物,想要拿捏他一个小小的指挥使自然易如反掌。

面对贾全毫无保留的表态,泰安卫指挥使唐临汾微微颔首,转而望向主动坐在下首且一言不发的背嵬营统领邓载,问道:“背嵬营是否要入京?”

邓载摇头道:“国公爷并无指示。”

如今的背嵬营已经不止千人,这几个月的时间里经过几轮甄选,从各卫中又抽调出一千余人补充进来,接下来还会继续征调数百人凑够三千实数。

唐临汾听出邓载话中深意,旋即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联名上奏倒也不必,这样很容易落人口实。我们是国公爷的兵,一应行动都要听从军令,既然国公爷没有指示,我们自然要老老实实地待着。”

这番话让堂内逐渐升腾的氛围稍稍冷却,杨应箕赞同地道:“唐将军所言有理。”

贾全并未感到失望,反而暗暗松了口气。

作为一个还没见过裴越的外来者,要不是担心成为众矢之的,他当然不愿卷进这场风波里。不过他也知道,在自己说出“联名上奏”这四个字之后,裴越的烙印便再也洗刷不掉,从此只能追随那位年轻国公的脚步。

但是反过来想想,自己在返京的路上便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紧紧抱住卫国公的大腿,将来说不定还有希望再进一步。

只是今日裴越并不在场,自己这番表忠心终究要打些折扣。

这时只听唐临汾对他说道:“贾将军今日所言令人感动,本将会一字不漏地转告国公爷。”

贾全连忙道谢,同时心里升起难以言喻的感触。

今日这些骄兵悍将的愤怒自然不是作假,群情汹汹亦是事实,但其中未尝没有观察和审视自己立场的用意,却不知是否那位年轻国公的命令。

不对……事发突然,卫国公又不可能提前预知自己将会遭遇刺杀,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将心思放在北营这边?但是这样一来,足以说明他对北营的掌控力度之强,即便人不在此处,也没有任何指示,这些剽悍武将仍然处处为他筹算。

一念及此,贾全不禁愈发谦卑谨慎。

唐临汾并未继续这个话题,在与杨应箕对视一眼之后,沉声说道:“诸位,我等既是武将,便不能牵扯进朝堂风浪之中,这样会让国公爷不喜。不过,正因为我等是国公爷麾下的武将,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便能给到国公爷最大的支持和拥护。”

这番话里某些字眼略有些出格,但众将皆是理所当然的表情,包括俞大智和贾全在内。

何谓本职?

自然是加紧操练军卒,更进一步加强自身的实力。

将士们亦知晓裴越遇刺之事,因此压根不需要将领的督促,每个人都自觉在校场上奋勇争先,一股浓烈到极致的肃杀之气萦绕在整个营地之内。

这股强烈的气势自北郊盘旋而起,随呼啸的北风灌入京都,沉甸甸地压在绝大多数人的心头。

第1149章 攘外必先安内

卫国公府,正堂。

此堂至今尚无堂号,裴越看起来也没有附庸风雅的想法,因而北面墙上只是悬着一副前魏书法大家曹怀亲笔写就的中堂。

刘贤望着坐在下首的裴越,目光扫过包扎过后的右臂,神情凝重地道:“朕带来两名太医,裴卿还是让他们看一看。”

裴越并未推辞,行礼道:“谢陛下恩典。”

两名太医小心翼翼地拆开扎带,只见裴越右臂上有一道极深的伤口,虽然已经止血,但仍旧能想象到当时状况之危险。如果不是他内劲极为深厚,而且刀锋被带偏,这一刀很有可能斩断他的手臂。

刘贤暗暗松了口气,倘若裴越断臂,恐怕都中将会酿成不可预知的风波。

他在来看望裴越之前,已经收到关于北营内部加紧操练的密报,虽然数万精锐并无异动,但是这种引而不发的氛围更让人担忧。

从一位君王的角度而言,臣子拥有这样的威望自然不妥。可是在经历开平朝末期的那些纷争过后,刘贤同样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要想平定四海天下一统,必然要重用像裴越这样有能力的武勋亲贵,他们在军中肯定会建立属于自身的威信。

而且北营将士没有出格的举动,操练本就是他们分内职责,此举任谁也无法指摘。

太医帮裴越换上宫里的伤药,又重新包扎之后,毕恭毕敬地对刘贤说道:“启奏陛下,卫国公伤势不轻,需要半个月左右的静养。所幸只是外伤,并未伤及筋骨,只要注意休养,将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刘贤点点头,挥手命他们退下,然后看向裴越纯澈的目光,迟疑道:“裴卿,这刺客究竟是何来路?”

裴越沉思片刻,露出一抹苦笑道:“陛下,臣思来想去,这些年树敌不少,至少有五六种可能,委实无法断定刺客的身份。”

此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