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452章

作者:上汤豆苗

徐初容看了一眼旁边始终沉默的叶七,颔首道:“裴侯,如今两国战事开启,联姻之事想必作废。公主姐姐是个好人,我以性命担保她不知道南边的谋划。恳请裴侯大人大量,准许公主姐姐返回南边,初容……初容愿意下半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侯爷的恩情。”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往旁边挪步,然后便要朝裴越跪下行礼。

然而她的膝盖才刚刚碰到地面,胳膊便被人扶起。

转头一看,叶七面色如常地将她拉起来,然后对她说道:“裴越不会欺负你们两个弱女子。”

徐初容神情复杂地福礼道:“多谢叶姐姐。”

叶七转身说道:“不必言谢。”

裴越心中感慨,缓缓道:“徐姑娘,这件事恕我不能答应你。”

徐初容面色一白,眼中满是悲凉之色。

裴越正色道:“此前我在建安的时候,两国已经交换国书,从那个时候开始,清河公主便是大梁的人。我已经修书送往京都,无论大皇子殿下是否愿意履行婚约,她都不可能再回南周。当然,就算大皇子不娶公主殿下,我也可以给你一个保证,她往后余生能过得平安喜乐。”

看着徐初容悲伤的面色,裴越放缓语气道:“连你都不愿意回去,清河公主难道就愿意回去吗?过几年再看罢,至少现在我不能让她回去,那样只会害死她。至于你自己……”

徐初容再度打断他的话头道:“我不回去。”

裴越轻叹一声,颔首道:“这是你的自由。”

徐初容再度朝二人行礼,轻声道:“叨扰二位了,初容告退。”

望着她清瘦寂寥的背影离开小院,叶七淡淡道:“从清河徐氏的天之娇女沦落到眼下这个境地,难怪她心如死灰。说起来,南周那些人真是不当人子,纵然贵如公主在他们眼中也只是棋子而已。”

裴越道:“我很讨厌徐徽言这种老狐狸。”

叶七心领神会地笑道:“看来他早就想好了这条后路,只是你并不打算按照他的安排去走。”

裴越脸上浮现一抹杀气,点头道:“早在京都的时候,我就好奇徐徽言为何要巴巴地将掌上明珠送到我面前,其实他从那时候起就有了这个想法。他知道清河徐氏在南渡世族之中的分量,也清楚我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从这个角度来说,徐初容算是清河徐氏献上的贡品。”

叶七饶有兴致地望着他问道:“那你会接受徐徽言给出的这个条件吗?”

良久过后,裴越沉声道:“不会。”

叶七又问道:“为何?”

裴越道:“我虽然不抵触各种毒辣的诡计,但也做不到将人当成物件,所以我前面才说厌憎徐徽言。徐初容不是那种特别讨喜的性子,可她本身并没有什么恶劣的错处,不该成为这些阴谋算计的牺牲品。我知道自己不算一个好人,但男儿行事总要有所为有所不为。”

叶七清脆地笑了起来,然后起身在裴越脸颊上轻轻一吻。

第849章 天心难测

大梁,皇宫。

两仪殿,偏殿。

朝中重臣这段时间的心情宛如处在波涛之上,前些日子听闻南周起兵偷袭江陵城,有人对这种失信之举破口大骂,有人暗中担忧不已。

譬如户部尚书陆之涛,身为大梁朝廷的财神爷,他非常清楚这两年国库的收支状况,根本承担不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国战。倘若南周真的拿下江陵,大梁极有可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因为大军发动需要的粮草军械是个难题。

从整体上来看,大梁的国力强于南周,但是局限到近两年的状况而言,国朝必须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否则会陷入穷兵黩武的境地。陆之涛最担心的就是陛下被汹涌的舆论裹挟,不管不顾地发动国战,那样很可能造成国库干涸。

好在开平帝没有大发雷霆,策略上采取守势,尽量利用南军自身的储备来应对这场战事。

今日开平帝召集一众朝臣,当众宣读中山侯裴越以八百里快报送来的亲笔奏章。

“……十月十八日,我朝三军用命上下一心,败敌军主力于江陵城下,斩首六万缴获无数。”

内监都知刘保尖锐的声音在殿内回响,周遭陡然陷入一片寂静。

犹如一颗火星坠入油锅里,紧接着便是激荡人心的欢呼雀跃之声。

开平帝颇为罕见地面露笑意,示意刘保继续读下去。

“十月二十二日,昌平大营主力在镇南大营的配合下,强渡天沧江上游,三日内攻破汉阳城,肃清敌军残余兵力。”

刘保读到这里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声音,虽然他只是一个常年窝在皇宫里的太监,也知道这样的胜果对于大梁的意义。

群臣无不震惊,当即便有山呼声响起。

“天佑大梁!天佑陛下!”

人群之中,陆之涛的喊声最响亮。

这位已经愁白头发的户部尚书发自肺腑地喜悦,总算不用掏干国库里最后一两银子。

左军机王平章带头称颂,老者的面部表情看不出半点异常,却不知他心里究竟作何想法。按照此前他和开平帝的商议,此战应该以守住江陵为核心,然后调动尧山大营的兵力伺机夺取南岸无为、天长二城。

只是在实际操作中,不知是裴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还是开平帝另有打算,战略意图显然发生了变化。他心念电转,将几个关键的时间点捋清楚,登时便放下心来。

至少,这个变化应该是在他和开平帝那场密谈之前发生的事情。

龙椅之上,开平帝享受着群臣的称颂,脑海中浮现裴越的面容,脸上难掩得意之情。

如果没有他的慧眼识才,裴越很可能背负着庶子的身份潦倒一生,无法做出这么多壮举。无论西境还是南境,接连不断的意外和胜利,愈发佐证这位君王的英明。

待下面稍稍冷静一下,开平帝缓缓说道:“这场战事该继续还是及时收尾,朕想听听众卿的看法。”

今日能够出现在殿中的皆是英才俊杰,像李炳中那种攀附小人本就是少数,否则也无法造就大梁如今的盛世。

右执政洛庭出班奏道:“陛下,臣认为在守住江陵和拿下汉阳之后,我朝应该继续保持对南周的压迫之态势。”

开平帝嘴角勾起,平静地问道:“洛卿之意,朕应该趁势挥军南下收复故土?”

群臣目光各异地望着洛庭,右边那些武勋自然是跃跃欲试,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放过这个建立功勋光宗耀祖的机会。但是左边的文臣要稳重许多,尤其是像户部尚书陆之涛这种知晓朝廷内情的大臣,面上不禁浮现担忧的神情。

忘战必危,然而好战必亡,朝廷目前的状况根本支撑不起灭国之战。

洛庭没有多想,恭敬却又坚定地说道:“陛下,臣之浅见,眼下当以和谈为主。”

“为何?”开平帝不置可否地问道。

洛庭回道:“此战是南周背信弃义主动挑起,大梁占据大义名分,进退握于手中,此其一也。国朝这两年支出甚巨,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此其二也。南军浴血奋战,尤其是南岸的江陵守军,舍生忘死守住城池,朝廷必须及时给予赏赐,才能保证军中士气,如此国库更加艰难,此其三也。南岸新增一片领土,眼下最重要的是消化和稳固,此其四也。”

群臣渐渐冷静下来,就连那些恨不能立刻领兵南下的武勋,都不约而同地陷入深思。

洛庭身姿挺拔如松柏,继续说道:“南周其实更怕我朝大军南下,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求和这一条路,所以臣认为,我朝应该利用和谈谋求更多的利益。待二三年后,收复故土不在话下。”

陆之涛立刻出班说道:“臣附议。”

紧接着便是一众文臣和少数几位武勋站出来附和。

开平帝淡淡一笑,转头望着武勋班首那两位重臣。

广平侯谷梁躬身道:“启禀陛下,臣赞同洛执政的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位老者身上。

王平章不慌不忙地说道:“老臣别无异议,只是接下来主持和谈的人选,恳请陛下慎重抉之。”

谷梁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却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平章,目光忽露冷厉之意。

开平帝从容地说道:“既然诸位爱卿看法一致,朕亦觉得如此颇为妥当。至于主持和谈之人,朕心中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其实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答案,很多人不禁暗中感叹裴越的运气。这一仗打下来之后,且不说他的官职爵位有没有希望再动一动,至少圣眷会愈发深重。

眼下除了裴越之外,谁还有资格取代他主持接下来的和谈?

那位年轻国侯的权柄之盛,不知惹来多少人的艳羡。

在毫无悬念的气氛之中,开平帝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传旨东府参政韩公端,命其前往定州蒲圻城,准备接手后续的和谈事宜,务必要让南朝为他们背信弃义的举动付出惨痛的代价!”

开平帝很少在朝堂上使用这般严厉的言辞,可见他对南周这次的行为极其愤怒。

殿内一片死寂。

很多人甚至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为何不是裴越?

谷梁敛去眼中的冷意,在退朝时与洛庭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浓浓的不解。

第850章 平静的秋日

朝会结束之后,御书房中。

开平帝望着面前这些重臣,目光逐一扫过去,最后停留在谷梁身上,温和地问道:“朕记得,谷卿之女与裴越的婚事定在岁末?”

谷梁垂首应道:“是,陛下。”

开平帝感慨道:“卿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裴越那小子这几年做得也不错,这桩婚事必须隆重且盛大。原本朕打算让裴越负责南境和谈,但是后来一想,如今已是十月末,距离岁末仅仅数十天。两国和谈事关重大,且牵扯太多细节与纠葛,谈个一年半载亦是寻常,故而只好让韩公端再辛苦一趟。”

此刻除了谷梁之外,房中还有魏国公王平章、襄城侯萧瑾、右执政洛庭、御史大夫黄仁泰、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徐寿、吏部尚书宁怀安、户部尚书陆之涛和新任兵部尚书柳公绰。

除去尚在养病的左执政莫蒿礼、远在钦州的参政韩公端和裴越之外,眼前便是大梁权力顶层的核心圈子。

开平帝这番话算是阐明之前在朝会上发出那道旨意的原因,他可以在那些普通官员面前保持君上的神秘,但是必要的时候得让面前这些重臣心中有个底,避免毫无意义的猜测和内耗。

听到皇帝的解释之后,一直肃然的谷梁脸色变得和缓,其他重臣亦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他们看似羡慕地向谷梁道喜,至于心中究竟作何想法,是否相信开平帝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外人自然不得而知。

将这件事一言带过之后,开平帝继续说道:“南境战事告一段落,朕会让裴越整理出详细的军功名单。到时候户部派人前去稽核,确认无误之后,依照过往旧例予以抚恤和赏赐。”

户部尚书陆之涛心中犯难,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需要拨付的银两必然是一个天文数字,国库的压力何其重也。

开平帝见他面露迟疑,便淡淡地说道:“陆尚书,你也不必头痛,先想办法调用一笔银子做好这件事。等和谈开启之后,南朝的赔偿银子送过来了,朝廷的周转自然能恢复正常。”

陆之涛暗叹一声,看来只能让京官老爷们委屈一个冬天,毕竟陛下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堵死他所有叫苦的路子,故而躬身行礼道:“臣遵旨。”

开平帝又道:“关于各级武将的战功封赏,由五军都督府进行初核,西府负责复核,兵部各司从旁协助。涉及爵位加封诸事,两府先拟出一个条陈递给朕。”

王平章、洛庭、徐寿和柳公绰齐声领命。

接下来便是一些细节上的讨论,小半个时辰过后,这场临时朝会终于结束。

谷梁出宫之后,带着亲兵赶回东城,却没有直接回到兴业坊,而是出现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宽窄巷中。不多时,一辆马车来到巷子里面,旁边的护卫与谷梁的亲兵四下散开。

谷梁策马来到车旁,淡淡道:“陛下这个理由未免牵强了些。”

车帘掀开,露出右执政洛庭刚毅的面容,他目光深邃地说道:“未尝不是事实。”

谷梁微微皱眉,扯起嘴角道:“你信?”

洛庭沉思片刻,忽地轻叹道:“谷兄,功高震主啊。”

裴越的年纪太轻,立的功劳太大,倘若继续让他主持和谈,必然又是一桩开疆拓土名扬海内的大功,到那个时候不封国公都说不过去。

王朝鼎盛时期,不满二十岁的国公只有两个下场,一是交出所有权力从此在京都做一个浑浑噩噩的富贵闲人,二是在皇权更替之前落个身首异处的结局,纵观煌煌史书,先人极少能逃出这两种可能性。

从这个角度来说,开平帝似乎是出于保护裴越的想法,倘若他想要过河拆桥,完全可以继续让裴越声名鼎沸,最终只会害死那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