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317章

作者:上汤豆苗

明明天气渐转温暖,韩清端却觉得心中发寒。

那人真是好算计,对于人心的揣摩已臻化境。

他望着桌上那封从庐陵老家寄来的密信,轻叹道:“大兄,你太迂腐了,担不起族长的重任,只适合埋首故纸堆中,做那些无用的学问。”

第606章 大喜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裴越应付完那些言不由衷的官员之后,孤身穿过皇城承天门幽深的门洞。

宫外长街对面,他的亲兵肃立静候,不远处则停着一辆坚实的马车。

裴越一眼便看见马车上的徽记,心中微微纳罕,随即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上车说话。”车厢里传来谷梁温和的声音。

裴越登上马车,略显惊讶地说道:“我以为伯父早就回府了。”

谷梁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脸上并无忧愤之色,登时放下心来,微笑道:“我担心你会被那些人激怒,所以留下来看看。”

裴越摇摇头道:“虚与委蛇罢了,这种表面功夫我能应付。”

谷梁沉吟道:“你这步棋下得不错,主动抛出那位林姑娘的身份,提前解决这个隐患。只是你必须注意一点,这次弹劾你的朝臣极为分散,看似没有关联而且颇有一种敷衍了事的感觉,不像以往那种有组织的攻讦。这说明幕后主使威信不足,无法将手中的人脉拧成一股绳。”

裴越在谷梁对面坐下,笃定地说出一个名字:“李柄中。”

谷梁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何确定是他?”

裴越回道:“李柄中本为文臣,做过兵部尚书,又在五军都督府的任上待了几年,所以能够连通文臣武勋。只是他长期缩在王平章羽翼之下,谈不上以威望服众,那些低阶官员或是为了偿还他的人情,或是看在王平章的面上,不得不出手。即便抛开这些原因我也能确定是他在捣鬼,因为我想不到朝中还有哪位大人的行事如此可笑又无能。”

谷梁满含深意地问道:“无能?”

裴越老老实实地答道:“伯父,其实我知道李柄中前几天见了路姜。”

谷梁忍俊不禁,调侃道:“丰城侯府四面漏风,真是难为他了。”

裴越亦忍不住轻笑道:“谁让他自信到在四知堂上约见路姜,虽然我的眼线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可是要忽略路姜大摇大摆走进四知堂也很难。”

“你打算怎么做?”

“我本来只是想尽早解决疏月的身世隐患,并未想过要用她做鱼饵,这与我的本意不符。既然李柄中不满足于朝堂弹劾,还要利用路姜做那些下作勾当,那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也罢,终究是他们自寻死路。”

“伯父对陛下更了解,这样做会不会引来陛下的猜忌?”

“陛下为何要猜忌你?”

“我在丰城侯府安插眼线,这种事似乎不该臣子所为。”

听到这个回答,谷梁怔了怔,旋即失笑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有时胆大包天,有时又过于谨慎。你以为那些文官不想这样做?他们只是没有这个能力罢了。再者,你那点人手压根瞒不过陛下,他要是不想你做,就凭你那两个农庄子弟出身的半吊子亲兵,能躲过陛下的随意一刀?”

裴越恍然大悟,感慨道:“咱们这位陛下手中到底藏着多少把刀?”

谷梁稍稍迟疑,然后轻声说出一个名字:“温玉。”

“伯父居然也怀疑她。”裴越微微色变。

“你应该知道陛下有另外一套密探系统,与沈默云的太史台阁相互独立。我府上有一个家仆就是那些密探中的一位,至于裴太君身边的这个丫鬟,我的判断应该不会出错。”谷梁正色道。

裴越沉默不语。

温玉当初给他留下极深刻的印象,然而在谷梁这次提起之前,他就已经开始怀疑温玉的身份。

原因很简单。

那天他大闹定国府,在定安堂上拔刀立威,事后就被皇帝召入宫中。当时皇帝当着诸多重臣的面,对裴越不停训斥,那些激烈的言语之中藏着一些微妙的信息。皇帝知道他对裴永年出手,知道他对裴戎言辞锋利,这两件事中前者发生在定国府大门前,目击者甚众,皇帝知道并不稀奇,至于后者也不难猜到。

然而那些重臣都没有注意到,皇帝还说了一件事,裴越揍了裴云一顿。

这件事发生在定安堂上,当时除了裴家众人和奄奄一息的裴永年之外,唯一的目击者便是伺候裴太君的温玉。

当然,裴越也只是怀疑而已,并未打算做什么。

不过接下来他想到另外一件事,神情显得凝重起来。

谷梁见状宽慰道:“不必担心,你身边亲近的人当中肯定没有陛下的耳目。”

裴越问道:“伯父缘何能如此肯定?”

谷梁淡淡一笑,温和地说道:“陛下终究不是神仙,无法预知一个被赶出京都的庶子会有那么大的造化。等你崭露头角之时,他就算想安插耳目,也不可能进入你身边的核心圈子。”

裴越仔细一想,心中轻松一些。

他的秘密实在太多,无论哪个被皇帝知道都会非常棘手。

谷梁再度回到之前的话题:“既然决定要先发制人,必须快准狠,不要给对手逃脱的机会。”

“是。”

“你安心做自己的事,后日我便不去了,免得你伯娘又要在我耳边絮叨。”

“辛苦伯父了。”

“臭小子,去罢。”

……

开平六年,三月十七。

历书曰,鸣鸠拂奇羽,是为黄道吉日。

西城一处雅静的宅邸内,林疏月起得很早,虽然昨夜很晚才睡着,但是脸上没有半点倦色,眸中熠熠生辉。简单用过早饭之后,她便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几名丫鬟帮自己梳妆打扮,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夸赞,望着铜镜中那张含羞的面孔,她不禁紧张地攥着衣角。

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只是一顶轿子抬进门的命运,不曾料到还能像世间女子期盼的那样身着红装,坐进他特意为自己准备的花轿。

她扭头看向衣架上挂着的嫁衣,眼中渐有泪花凝聚。

“小姐,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应该开心呢。”丫鬟柔声劝慰着。

林疏月点点头,连忙擦掉泪水,不由自主地期待着时间走得更快一些。

与此同时,张灯结彩的中山侯府内人头攒动。

外书房中,裴越正在听王勇汇报庄园的建造事宜,门外忽然响起傅弘之的声音:“侯爷,末将有事禀报。”

裴越眉头微皱,淡淡道:“进来。”

傅弘之进来之后单膝跪地,面带愧色地说道:“末将办事不力,请侯爷降罪!”

裴越神色凝重地望着他,按照之前的计划,他现在应该在解决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也就是路姜纠集起来的一帮匪类。这件事之所以交给傅弘之主持,让戚闵和杨虎从旁协助和提供情报,是因为裴越不希望今日出现任何差池。

傅弘之垂首说道:“侯爷,那些人不见了。”

“你说什么?”

裴越的语气陡然冷厉。

第607章 天地不仁

路敏之死,朝廷给出的定论是畏罪自尽。

罪名并非通敌叛国,而是作战失利指挥不当,造成古平军和京军北营合计五万余将士命丧疆场,至于详细的过程和事情的真相无人提及,似王平章等知晓内情的人尽皆缄口不言。

皇帝在这件事中展现出一定的宽仁,只是追夺路敏的爵位和成国府的牌匾,并无其他惩治手段,莫说抄家灭族,就连路敏的妻儿都没有殃及。一些文官立刻大吹法螺,仿佛开平帝乃是一位宽仁温厚的圣天子。

若非如此,路姜压根没有在都中行走的自由,更遑论勾连起几十名亡命徒,试图在裴越纳妾的大喜之日闹出一场血光之灾。

戚闵和杨虎轮番亲自带人盯着路姜,然后又在裴越的示意下将这件事全权交给傅弘之处理。

傅弘之天赋异禀,十分擅长追踪寻迹,连变幻莫测的战场上都能准确判断出敌人的动向,更遑论盯着几十个乌合之众。按照裴越捉贼捉赃的指示,他没有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一直等到今天清晨,路姜纠集那些手下进入一座宅子之后才准备动手。

然而仅仅是前后脚的功夫,当傅弘之带着手下冲进去的时候,按理来说已成瓮中之鳖的敌人居然离奇消失。

傅弘之无比懊悔,自己压根就不应该等那么一小会,同时又满心愧疚,因为这个变故极有可能影响到今天的大事。

裴越沉声问道:“那宅子里是否有密道?”

傅弘之点头应道:“有三处,但是入口全被封死。”

裴越凝眸沉思,冷静思索着这个变故背后的阴谋。

此事绝非李柄中所为,按照丰城侯府四面漏风的情况来看,他绝对没有能力探查到傅弘之的踪迹。路姜城府浅薄,满脑子只想着杀人复仇,断然不会早早就做出这种狡兔三窟的筹备。毫无疑问,这是有人暗中出手,不仅帮路姜逃过一劫,后面肯定还藏着阴谋诡计。

裴越的敌人虽多,但是真正达到你死我活程度的仅有李柄中和路姜二人,其他人包括王平章在内都不会采取玉石俱焚的手段,不论阴谋还是阳谋,肯定会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设计圈套。

李柄中唆使一部分朝臣弹劾裴越,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朝争手段,裴越也不可能因此就跑去丰城侯府一刀宰了他。反倒是路姜行事偏激,裴越为了自保抢先动手终究能占住道理。

然而问题是这个鲁莽愚蠢的纨绔竟然不知所踪。

王勇担忧地说道:“少爷,迎亲之礼是否可以——”

裴越摇头道:“不必。”

王勇便闭口不言。

裴越看向仍旧单膝跪地满脸愧疚的傅弘之,温言道:“起来吧。这次显然是有高人出手,以有心算无心,并非你的责任。”

傅弘之起身回道:“侯爷,接下来该如何做?”

裴越淡淡道:“一应礼仪正常举行,不必担忧。”

“是!”

……

皇城,两仪殿,西暖阁。

开平帝斜靠在榻上,右手握着一本古卷,随和地说道:“那件事办得不错。”

阁中除了屏息凝神的宫人之外,还有一位神色平静的大臣。他坐在一张圆凳上,虽然这看起来不符合太史台阁左令辰的身份,然而能在皇帝跟前有座本身便是极大的恩宠。

沈默云应道:“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本分。”

开平帝抬头看了他一眼,将那本古卷放在矮桌上,沉声道:“你麾下那些儿郎以身殉国,要处理好他们的后事,抚恤银子可不能让经手人贪墨去了。”

沈默云瞧见那本书封面上的“论书”二字,心中微微一动,随后神色凝重地说道:“陛下,即便不放方云虎回去,大梁照样可以对南周宣战。”

开平帝坐起身,悠悠道:“朕知道你舍不得那些精锐密探,从北到南追击上千里,原本可以早早就杀了方家子,却因为朕的命令不得不放虎归山。若是因此对朕有怨言,这也是人之常情。”

沈默云垂首道:“臣心中并无此念。”

开平帝看了他片刻,然后露出一个寡淡的笑容,缓缓道:“南周不同于西吴。前魏覆灭之时,诸多世家大族衣冠南渡,以至于大梁境内只剩下韩、傅两家,其他那些终究上不得台面。朕不仅要拿下南边千里沃野,更要将那些文华锦绣握在手里,如此才能铸就大梁盛世。直接出兵只会激起周人的同仇敌忾之心,即便大梁武备严整远胜对方,若是将南边打烂了,朕又何苦费心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