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283章

作者:上汤豆苗

荆楚从容道:“分内之事罢了。裴侯爷,请问具体要查什么?”

裴越便将事情的过程和自己的猜疑简略说了一遍,然后从袖中取出谷范所写的护卫名单,递给荆楚之后说道:“南琴姑娘失踪后,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我们不能确定对方究竟要做什么,只能从各个方面尝试。如果护卫之中真的有内鬼,说不定此人知道南琴姑娘的下落。”

荆楚一目十行地扫过,稍稍思索之后,笃定道:“这些人既然是南营老卒,那么查起来不难,请侯爷给下官三个时辰,一定能查清楚他们身上的嫌疑。”

裴越惊喜道:“多谢!”

“不敢,请侯爷稍待。”

荆楚向二人行礼之后,快步离开沈默云的值房。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裴越不禁感叹道:“台阁真是藏龙卧虎。”

“不用心急,坐下说话。”沈默云指着旁边的椅子,继而微笑道:“第一次见你如此焦急。”

裴越苦笑道:“大人就不要取笑我了,可能再过一会,你的得力手下们就会送来中山侯府的密报,里面写着谷范与我大打出手,差点酿成兄弟反目的结果。”

沈默云淡淡道:“谷四少是性情中人,与谷梁和他三位兄长的脾气截然不同,藏在暗处的敌人显然是看重他爱憎分明的个性,利用那位南琴姑娘给你们下套。”

裴越摇摇头道:“哪里是爱憎分明,我看他是被爱冲昏头,居然认为是我在背后捣鬼。”

沈默云看了他一眼,微笑道:“这个说法倒是有趣,不过谷范要是像你这么冷静的话,当初在绿柳庄也不会再三为你出头,毕竟那时候你们可没有多深的交情。”

裴越嘴角抽了抽,无奈道:“大人,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只会算计的人?”

沈默云笑着否定道:“当然不是,你在西境的作为也称得上性情中人,不过这和谷范有所不同,他讲究爱恨从心,而你更注重大局。孰高孰低没法评判,只是我个人而言更喜欢你这种风格。”

裴越道:“大人谬赞了,我也只是为了功名利禄奔波的普通人。”

沈默云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肯定不是普通人,否则偌大的中山侯府又怎会没有一个外人。方才你暗示自己府中有台阁的人,现在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整个都中只有两处大臣宅邸传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你府上就是其中之一。”

裴越面色如常,平静地解释道:“府中都是绿柳庄的家生子,我这个人并不厌旧,终究还是熟悉的人更放心一些。”

沈默云感慨道:“所以你也不必用言语试探我,台阁没有你想得那般无所不能,我更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在你还是一个庶子的时候就提前在绿柳庄这种地方安插人手。”

裴越笑了笑,话锋一转道:“大人所言两处宅邸,另一处应该是魏国公府上?”

沈默云赞道:“没错。”

裴越疑惑地问道:“大人,魏国公可不是从一介庶子往上爬,再者国公府内沾亲带故龙蛇混杂,台阁想要安插一些耳目应该不难。”

沈默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道:“我就不信你真的不明白。有些事只能当做阳光下的秘密,明明大家都能看见却要装作不知道。莫说屹立军中四十多年的王平章,就算是谷梁也会在台阁里发展内应。对于这些军头来说,自己身边人当中谁是台阁的密探,他们早就心知肚明,只不过绝大多数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是一些最紧要的机密避开我们的人而已。”

裴越惊道:“王平章的胆子这么大?连台阁的密探都敢驱逐?难怪陛下要用我来和他打擂台。”

沈默云感慨道:“你倒是直言不讳。”

裴越从容地应道:“别人都说皇宫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可是在我看来远远没有沈大人的值房安全。”

沈默云叹道:“以前我也是这样想的。罢了,闲话不叙,王平章当然不会像你说的那样直接,他只是将台阁的人都安排到前院清扫庭院,连仪门都进不去,哪里能打听到真正有用的消息。陛下也知道此事,不过并未因此动怒,只是叮嘱我不要和王平章发生冲突。”

裴越缓缓道:“咱们这位陛下心胸广阔,又怎会在意这种细枝末节,毕竟王平章又不会造反。”

沈默云听到这句话后若有所思,继而岔开话题道:“那位清倌人失踪的案子不止有内鬼这一处蹊跷。”

裴越微微一怔,望着对方平和沉静的目光,很想看清楚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自己对于这件事当然有很多种判断,但是不管怎样推测,敌人的动作都太急迫了。

这件事的目的肯定和他有关,设套的人非常了解他和谷范的关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劫走南琴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沈默云继续说道:“那位清倌人的身份看起来没有问题,难怪谷家四少对她情深意重,可是在我看来,利用那女子不断离间你和谷范的关系才是上策。如此匆忙地将人劫走,谷范就算怀疑你,也绝对不会闹成恩断义绝的局面,因为你们之间的关联太多,你身上早就有谷梁的烙印。”

裴越忽略最后那句话,问道:“大人也觉得南琴姑娘有问题?”

沈默云道:“这个并不重要,即便她真的清清白白,幕后黑手依然可以搞出各种小动作离间你们。如今这步棋看似昏招,可是能拥有这种力量掳人的黑手,在阴谋算计上不至于如此幼稚,想来他肯定另有所图。”

“莫非是想要杀我?”裴越面色不断变幻。

沈默云点头道:“也有可能。”

裴越不禁想起自己刚刚返京的时候,在古蔺驿发现有人在暗中埋伏,当时他和叶七已经做好迎战的准备,但最终却无事发生。

这说明一件事,都中有人想要让他死,而不是简单的勾心斗角。

裴越冷笑道:“难道他想用南琴姑娘的安危逼谷范和我拼命?这样做未免也太小瞧我们了。”

“只是一种猜测罢了,你小心一些便可。”沈默云提醒道。

裴越应下,然后想起之前自己对沈默云的请求,便主动问起永宁元年的一些故事,跟这位亲历者沟通要比翻看卷宗更加生动形象。

时间飞快流逝,当外面已经夜色深沉,裴越甚至在沈默云的值房里享用一顿台阁的餐食后,那位文气隽永的坤部主事荆楚终于走了进来。

“侯爷久等了。”荆楚行礼道。

裴越连忙摆手道:“荆主事,是否查出了端倪?”

荆楚快速答道:“幸不辱命,下官领着属下对这十六人逐一排查,厘清所有人的家世和最近的踪迹之后,发现此人有问题。”

裴越接过他递来的字条,面色微微一沉,旋即抱拳道:“多谢荆主事。”

荆楚垂首道:“正事要紧,还请侯爷不必多礼。”

裴越点了点头,然后向他和沈默云辞行,急切地离开太史台阁。

今日的京都格外热闹,先是广平侯的嫡子谷范敲响了京都府的鸣冤鼓,惊得府尹苏平差点从床上摔下来。然后便是祥云商号的伙计们四处打听消息,戚闵和杨虎统领的精锐密探混杂其中,在整个西城就差挖地三尺,只为找到一点点线索。

这两件事对于二月份平静的京都来说,是一桩十分罕见的热闹,甚至些许风声传进了皇宫大内。

开平帝听说传闻之后,本来想让裴越进宫说清楚,不过想起自己昨天才让他滚蛋,并且三天之内不得再见,犹豫片刻只能作罢。这位勤奋的君王在御书房中批阅奏章,嘴里笑骂了几句裴越是个不省心的惹祸精,这种态度让旁边的内监们心中凛然。

中山侯府仿佛是风暴的中心,外表的平静掩盖住内里的波涛汹涌。

亲兵们居住的东侧小院,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内,一个年轻男人被揍得鼻青脸肿,身上伤痕累累。

谷范愤怒地咆哮道:“再不说我今天剐了你!”

裴越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谷范在逼问自家护卫中的内鬼,但是他并没有心情欣赏这种暴力,反而想起开平四年的一桩旧事。

这让他有些烦躁。

第546章 真相

将时间拉回到开平四年九月十六日。

位于绿柳庄东南面的荒林中,方锐的墓地被人挖开,尸骨不翼而飞。

裴越怀疑自己的亲兵中有内鬼,否则南周的人绝对不可能在没有惊动庄户的前提下,时隔一年之久准确找到方锐的埋骨之地。

这是一桩令他格外愤怒的事情。

因为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仅有七个,是最早跟在裴越身边的亲兵。

邓载、王勇、戚闵、祁钧、杨虎、耿义和陈大年。

这些人原本只是定国府的家生子,这辈子最大的出息无非便是当上田庄的庄头。裴越不仅免去他们的奴仆身份,还帮他们请来席先生这样的大才教导,要知道这种待遇连诸多勋贵子弟都无法享有。若非席先生悉心传授,这些人哪来的能力独当一面,更不可能像今日这般鱼跃龙门。

裴越原本想要挖出亲兵中的蠢货,但是外事繁多争斗不休,紧接着就离京南下,故而只能暂时将这件事压下去。

后来陈希之身死灵州,京都一切安好,裴越仿佛逐渐淡忘此事。

然而回京之后惊闻陈希之还活着,他不禁有了很多联想。连叶七都会有自己的秘密,更遑论身边这些二十岁左右并未见识过世间繁华的毛头小子?面对幕后敌人的威逼利诱,这些亲兵中难免会有人行差踏错。

裴越从来不相信人间会有绝对的忠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那种将自己的心肺肠子都拉出来表明心迹的忠臣,应该只存在于美好的传说之中。

具体到这七人而言,邓载和王勇性格相似,敏于行而讷于言,两人的家风都极好,应该不会在前途一片大好的时候犯错。杨虎的父亲在绿柳庄夜战中亡故,他肯定不会向杀父仇人低头。

戚闵则是裴越心中最不可能的人选,因为他能从此人眼中看到对权力的欲望和野心。裴越并不在意这种心思,因为戚闵很清楚,他只要离开裴越就会一文不值。对于这种将身家前程全都寄托在裴越身上的人来说,任何威逼利诱都起不到作用。

思来想去,或许有问题的人便出现在祁钧、耿义和陈大年之间。

裴越对这三个人的关注和器重比不上另外四人,可他们毕竟是最早主动跟在裴越身边的亲随。那时候裴越还只是一个庶子,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这几年他们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地完成裴越交待的任务,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根刺一直扎在心中,虽然裴越没有查到任何线索,不代表他就会彻底忘记。

此刻他坐在桌边看着谷范审问那名护卫,心中的刺又隐隐泛了起来,让他眉眼间的情绪愈发沉闷。

“四少爷,属下不是叛徒!属下真的不是!”护卫跪在地上,无比凄惨地叫喊着。

谷范盛怒之下出手非同寻常,一顿拳脚下去那人便已经面目全非,如果不是谷范还想从他嘴里问出南琴的下落,恐怕此人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听到他的哀求,谷范出离地愤怒道:“别喊我少爷,你也不配做谷家的护卫!说,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会做出这种卑劣的叛徒行径!”

护卫迟疑着不敢开口。

谷范冷笑两声,裴越见状便说道:“你要是不想被他活活打死,我劝你最好老实一点。说起来你也挺厉害的,让太史台阁一位主事带着几十名精悍密探全力排查,这可是四品以上大官才有的待遇。”

听到太史台阁四字,护卫的脸色登时变得苍白如纸,惊惶道:“四少爷,裴少爷,属下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快说!”谷范的忍耐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护卫垂着头,缓缓道:“四少爷,属下收了八百两银子。”

谷范瞪大双眼,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愣道:“你说什么?八百两银子?你就因为八百两银子背叛谷家?”

护卫抬起头望着谷范,畏惧地道:“四少爷,您是否知道属下为何会离开行伍?”

谷范冷声道:“为何?”

护卫轻吸一口气,心中仿佛多了几分勇气,答道:“属下本是京军南大营燕山卫步卒,后来轮转去了南境。在一次与南周精锐平江陷阵营的遭遇战中,我们燕山卫阵亡同袍上千人,属下侥幸活了下来,却也落下无法治愈的病根,已经没有多少年头可活了。”

谷范怔了怔,缓缓问道:“你这是在报复谷家?”

护卫连忙摇头,诚恳地说道:“属下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侯爷不仅给了我伤残抚慰银子,还让我进入侯府的护卫队伍,这样的恩情如何敢忘?”

谷范不解道:“那你为何要这样做?”

护卫沉默片刻,老老实实地说道:“属下这身病根需要长期服药,家中有老父母要赡养,还有三个儿女要抚养,属下的婆娘平日里照顾家里就已经很辛苦,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去赚银子。朝廷给的银子一共三十两,侯爷自己添了七十两,这一百两就是属下家中所有的积蓄。如今在侯府做护卫,每月有二两银子,暂时还能维持生计。只是随着日子久了,属下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再也站不起来。等到那个时候,家中全是嗷嗷待哺的老幼妇孺,他们靠什么活着啊?”

谷范只觉得胸中憋着很多话,但是看着此人凄苦的面容,一时间竟然无法出口。

裴越对此并不奇怪,很多武将勋贵会将自己的旧属收到麾下,总觉得这些人不论能力强弱,至少忠诚不会有问题。像眼前这个护卫大抵属于最低等级的人手,所以才会被安排到西城那个宅子做岗哨。

谷梁其实已经尽可能对这些跟随他的人负责,然而广平侯府又不是钱庄,不可能随意抛洒银票。

地位越高需要负责的人就越多,谷梁在军中的拥趸何止千万,如果每个人在战场上负伤之后,他就得养这一大家子人,那么广平侯府就是变卖祖产都不够。

即便他已经掏出很多银子,但是这笔钱分到每个人的手中就不多了。

良久之后,谷范沉声道:“既然你有这样的苦衷,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护卫一阵犹豫,愧疚地说道:“侯爷对我们这些人足够好,没脸再去恳求,只恨自己没有赚银子的能力。”

谷范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没脸来求我,难道你就有脸做叛徒?老子真搞不懂你这种人的想法,莫非你以为做了这种事能永远瞒天过海,谁都不会发现?孰轻孰重,难道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