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 第358章

作者:七月新番

“李左车,便是李牧之孙,得家族所传兵法,楚汉之际,作为陈余谋士,他曾建言说,汉军千里来袭,士卒饥疲,且井陉谷窄沟长,车马不能并行,宜守不宜攻。只要严守,就可以万无一失。”

“但陈余不以为然,不严守井陉,被韩信稍稍诱惑便出战,结果大败。”

“韩信战后得知李左车之策,不由大惊,悬赏千金求此人,最后引为上宾。”

之所以知道这么清楚,因为刘杨手里就有一套《广武君兵法》。

“李左车当初自请带兵三万,从北边山中间道出其后,断绝汉军粮草,如此必胜韩信!但陈余不取,反倒被韩信令灌婴走间道袭后,遂大败。”

“由此可知,谁能用好山中间道,谁就能在井陉占优。今日魏军乘太原、上党之胜而去国远斗,景丹曾在潼塬大败绿林,也算名将,其锋不可当。寡人拖了月余,让其士气稍落。而现在彼辈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粮食必在后方。吾等大可以运用李左车之策!”

刘杨道:“寡人带着万余真定兵,深沟高垒,坚营勿与之战。”

“而河间王则带着铜马兵,轻装走间道绝其辎重。如此一来,景丹前不得斗,退不得还,铜马奇兵绝其後,使野无所掠,不出十日,魏军必溃,景丹可擒也!”

妙啊!

上淮况也很高兴,拊掌道:“计是好计,但……”

他对刘杨的傲慢早看不惯,遂板起脸道:“你是个王,我也是个王,你麾下万余兵,我麾下三万兵,真定兵还有冬衣穿,我的铜马兵却只能着夏日单衣,要论甲兵也是你更好,凭什么不是铜马兵守关,真定兵出关而战?”

……

北汉内部的派系斗争、互不信任又开始了,为究竟有谁出关走间道袭魏军之后,双方扯皮不休,只能写奏疏去禀报刘子舆,由他定夺。

这一来一去又是几天时间,天气更冷,而景丹的病情也更加严重,虚弱到下不了榻,不得已从绵曼水大营回到妒女关,每日醒来喝药前,他都会问一句:“敌军是否已出关走间道袭我?”

当初的背水一战又不是机密,刘杨知道,景丹自也知晓,明白单纯诱敌难以复制韩信奇迹,只能从粮道上打主意,希望己方漫长的补给线能将敌军骗出来杀。

若对方是个当机立断的将军,早就钻进景丹陷阱里了,岂料北汉的内部倾轧,效率低下,反而让魏军伏兵空等了许多天,这让景丹颇为气馁。

若是真定王与铜马打定主意守关不战,那在井陉方向,景丹还真拿对方没什么办法。

如此又过了数日,就在景丹打算写奏疏向魏王告罪,表示确实没办法突破井陉关时,好消息传来。

“将军,敌兵遣兵暗暗出关,沿间道而来!”

……

“皇帝毕竟姓刘,胳膊肘往内拐,果然还是偏袒刘杨。”

虽然奉诏出兵,但上淮况心里仍不痛快,铜马军中对刘子舆许诺往后将皇位传给真定王家族颇为不满,总感觉铜马辛苦打下来的山河果实,却被什么都没干的真定王一系窃夺了,凭什么?就凭他是皇室,凭他脖子上的大瘤子?

要上淮况说,就该趁着铜马兵多,胁迫刘杨带兵出井陉与魏军交战,最好是刘杨落败,而他上淮况则闭关不助,让刘杨死在外头,如此,便能名正言顺,吞并真定王势力。

但刘子舆对铜马也并非完全信任,想让真定加以制衡,此时若痛下杀手,逼得真定势力投靠第五伦,乃是自取灭亡之道。安内必先攘外,刘子舆还是明白的,近来东线战场信都城已失,中路无甚进展,西线绝不容有失!

更何况,在山间作战,确实是轻足利便的铜马更加擅长些,在刘子舆的勒令下,真定王也不情不愿地让手下将冬衣和鞋履让给铜马军。

这山中间道依然十分狭窄,险要程度甚至超过了井陉主路,带兵踏上这条路后,上淮况深深怀疑刘杨的《广武君兵法》一点都不可靠。

“这破路能走三万人?能走骑兵?”

上淮况只带了五千,已在山间拖了老长的尾巴,前后不能相应。寒夜冻得铜马兵直哆嗦,途经一处叫鹿泉的泉眼,竟已冻住,得破冰方能取水,冷冰冰的水灌进肚子里,更加难受了。

次日趟过绵曼水,许多士卒脚已经冻坏,再难行走,只能留下休息。等翻越牛马山后,更是全员气喘吁吁,再也走不动路。铜马兵脚力已是不俗,却还得在路上歇一宿,才能从这井陉间道绕到魏军后方,袭其粮仓陉山驿。

“若是真定兵走,说不定要多费时一天。”

等陉山驿终于就在眼前时,上淮况只松了一大口气,他趴在山上,能看到满载粮食的车舆从西边太原郡运来,集中于此,再由人运往东边数十里外的魏军前哨。

上淮况招呼减员严重的铜马兵集合,随着他一声大吼,数千铜马冲出山林,朝陉山驿杀去!

然而等惊慌失措的魏兵撤走,铜马占领陉山驿后,上淮况喜滋滋地用刀子剖开粮袋,准备先让弟兄们吃口热饭时,却发现麻袋里装的不是粟米,尽是枯草沙石。

魏军克扣粮秣,到这种程度了?

不等上淮况惊呼不妙,带兵撤走,埋伏于陉山驿周围的魏军便冲杀出来,景丹料定真定王不会从正面出来应战,所谓前哨只留了数千人,大部队都押在后方,等了铜马整整一个月了!

几个时辰后,魏军粮秣真正的囤积点妒女关,病榻上的景丹终于收到了前线捷报。

“斩首三千,只有贼首带着两千余人逃回!”

这是苦等月余后,西路军打的开门红,众校尉都十分高兴,觉得魏王那边可以交待过去了,唯独景丹却大失所望。

“铜马没有倾巢而出,只来了数千人,且未能全歼?”

他有些恨恨地锤了一下自己咳嗽不休的胸膛,自己因病没能亲临指挥,果结果还是不太一样啊。

魏王不会关心他歼敌多少,损失多少,魏王只要井陉!

“如此一来,反而是惊扰了敌军,真定王与铜马便再也不会出关了!”

景丹一激动,又剧烈地咳了几下,最后伸手道:“地图!”

属下将地图奉上,景丹的手哆哆嗦嗦在上头摸索,太行如同一道天堑地垒,隔绝了并州与幽冀,只在山间留有一条条狭窄的细陉,大的就有八条。

井陉位于中央位置,而在井陉以北,确实还有几道途路,曰蒲阴、曰飞狐……

这两道,入口可不在太原,而在辽远的代郡,那里目前是胡汉、魏、北汉的三不管地带,一片混乱。而蒲阴、飞狐的出口则是常山、中山两郡北部。

但魏王在景丹兵临井陉之际,考虑到这绝非一场努力就能成功的战役,便临时起意,下手微操。第五伦从并州调出一支千余人的偏师,冒险进入代郡。一方面联络上谷太守耿况,请他依照第五伦之策,遣“北路军”南下进攻广阳王。同时尝试从蒲阴道南下,以绕井陉之后,搅乱敌人后方。

没想到,当时魏王的一子闲棋,如今却成了西路军唯一指望。

“事到如今,只能仰仗这一路奇兵了!”

第420章 北道主人

代郡作为并州最靠东北的一处,地处常山以北,两郡以巍峨的恒山和险峻的常山关(今倒马关)为界。

十一月中旬,随着天降润雪,第五伦临时起意微操派出的那支千余人奇兵,已经在常山关挨了真定守军和糟糕天气的前后夹击,损失数百人毫无建树后,不得已退回代县,若是景丹得知,定会大失所望。

好在,他还能指望友军。

代郡被绵长的桑干河穿过,一分为二,如今北半部为胡汉、匈奴所占,城郭农田沦为胡虏马场,在这里越冬的匈奴左部经常饮马桑干,望着南方的丰饶土地垂涎。

但对岸却也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阻止他们南下,桑干河以南数县多山地丘陵,如今落入了上谷太守耿况手中。他目前将步骑五千,驻兵于代县,提防匈奴继续南下,一面也接应了损兵折将的魏军偏师,给他们提供衣食。

但偏师送来的景丹手书,却让正值盛年的耿太守犯愁了,他年轻时本是学《老子》的读书人,然从军十年,在边塞身经百战,受过多次刃伤、矛伤、箭伤、扭伤、摔伤,而每一次的创伤,都让耿况昔日书生气质褪去一截,如今更像个结实壮健的将军。

捋着胡须沉吟良久后,耿况觉得实在是难以定夺,遂将自己最得力的副手,功曹寇恂召来,向他展示景丹的信件。

寇恂字子翼,乃是上谷本地大姓,想当初,他和景丹作为耿况的左膀右臂,训练幽州突骑,帮上谷独立于乱世之中,保住了边郡安定。

景丹地位今非昔比,但看着那熟悉的字,寇恂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孙卿是当真遇上难处了。”

“可不是。”耿况负手南望道:“孙卿打的可是井陉,天下九大雄关之一啊!”

九塞者,分别是大汾、冥厄、五阮、方城、函谷、井陉、令疵、雁门、居庸。其中的“五阮”,便是代郡与南方燕赵之地的五条隘口统称,魏军偏师败绩的常山关便是其中。

耿况道:“孙卿乃是我故吏旧部,如今虽贵为魏国前将军,但情谊仍在,而井陉也至关重要,若能夺下,孙卿东出,刘子舆与铜马便再无险厄能守,也方便我幽州突骑配合他,横扫冀北。”

“但我要助他,却也不容易,从代郡越蒲阴、飞狐南下,同样要面对真定守军,同为九塞之一,难道就比井陉好打?”

他起码要派去数千人,才有机会破关南下,但上谷再厉害也只是一个边郡,全郡15个县,仅有三万多户,十余万口,耿况做到极限,将适龄男丁全部征召,方得兵一万。

“还有一难,魏王秋天时发来诏令,让我做两件事,一是协防代郡,提防匈奴,我照做了,亲自带兵至此;二是进攻燕地,作为北路军,在河北战场打开局面,我也照做了,派出得力校尉将步骑数千南下,但在涿郡受阻于广阳王和雨雪,至今未有大的战果。”

耿况去年虽迫于形势,一度归顺北汉,但铜马和魏国之间究竟帮谁,于他而言根本不是个问题。

作为新朝臣子,他对刘汉不存在热忱愚忠,作为茂陵人,他和魏王还是半个老乡。再者,耿况的儿子、旧部、族亲都在魏国位列将军、三公九卿,耿家早就上了第五伦的船。

于是在北汉打算派新太守来置换他时,耿况便毫不犹豫杀了来使,宣布刘子舆是假皇帝,正式归顺魏王,恰逢北汉内乱,刘子舆和真定王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如今魏王终于腾出手收拾河北,正是上谷报效新王之时,耿况颇为积极,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两只手,不可能同时做三件事。”

耿况摊开手无奈地说道,他手头所剩的支机动兵力数量不多,本打算稳定代郡南部形势后,就亲自前往涿郡督战。如今若应了景丹之请,将这批人派去打蒲阴,就会耽搁魏王诏令,你叫他如何选?

耿况叹道:“孙卿那边,我恐怕只能回绝了。”

“下吏倒是以为,就算明公亲至涿郡,孤军奋战,也不一定能击破广阳王的数万之师。”

寇恂道:“既然常山关守军颇多,倒不如走飞狐道袭中山郡,转向西席卷常山北部,接下来,或可配合孙卿歼灭井陉汉兵,亦能直逼刘子舆所在的下曲阳城!”

“那涿郡就会僵持住……”

眼看耿况陷入了踌躇,寇恂笑道:“主公,魏王是希望北路军打开局面,至于是从中山、常山还是涿郡打开,并不重要。”

耿况却仍踌躇:“伯昭年纪轻轻就是魏车骑将军,位列人臣之极,只有马援能压得住他,若是我应了孙卿之请而耽搁了魏王原先计划,会被认为是上谷一系结党勾连,对耿氏和孙卿都不好。”

寇恂倒是认为,魏王不会如此心胸狭隘:“那若有既不耽搁涿郡战事,又能助孙卿一臂之力的两全之策呢?”

耿况颔首:“子翼请说。”

“幽州突骑,可不止是上谷才有。”

寇恂下拜:“恂请东约渔阳,若能说动渔阳太守发兵南下助魏,两郡齐心合众,广阳王不足图也!”

……

耿况最终还是同意了寇恂的意见,他将手里最后一支兵力派出,自代郡南下,从防守松懈的飞狐道袭击中山。

而寇恂则立刻日夜兼程,赶往东方的渔阳郡。

渔阳、上谷,皆属于幽州边郡,民风彪悍,而如今的渔阳太守,却不是新朝旧官,而是北汉建立后,赵王派去的邯郸人。

随着形势变化,此人也开始了反复横跳,一会答应易帜投魏,一会又觉得刘子舆得了铜马相助势力强大,可以再观望观望。

故而一直拖到现在,渔阳都没有明确作出协助魏王的表示,寇恂打算去晓之以理,让渔阳太守不要再犯糊涂。

十一月底,风雪正大时,一行人等进入渔阳郡地界。

两郡虽然迫于匈奴、乌桓压力,协力互保于边塞,但双方都担心对面想火并自己,还是有所提防。听说是上谷使者,渔阳兵看他带的人马也不多,这才放行。

如今河北乱成一锅粥,上谷的突骑正在和控制广阳、涿郡的北汉广阳王开战,但渔阳却依然作壁上观,不过郡内倒是军备森严,寇恂东行路上,便见到许多兵卒在雪停之际持兵戈出巡道路。

“寇功曹,吾等能说服渔阳太守么?”眼看路过的几个县城依然挂着汉旗,属下们忧心忡忡。

“若是不能……”寇恂回首看着随自己前来的数十位上谷突骑。

“那我,也少不得要效傅介子斩楼兰王之事了!”

行至渔阳郡府以西的县时,他们却被拦住了去路,渔阳兵们就是不放行。

“天降大雪,东面路断了。”带数百人守在这的郡贼曹掾,名叫盖延,乃是一位身高八尺的汉子,背后一张大弓,恐怕要三百斤的力气才能拉开,这壮士警惕地看着寇恂,也不容他多解释,挥手就赶。

“那曹掾在此做何事?”

“听说有胡寇南下滋扰,故在此守备,汝等速归,勿要靠近渔阳城!”

盖延态度坚决,寇恂也不好将来意完全说明,只能带着骑从往南绕道,欲从渔阳南部名叫“狐奴”的县城绕过去。

然而抵达狐奴县后,他却感觉到了不对劲,夜色将黑,狐奴县同样戒备森严,墙垒上有火炬移动,焰苗于风中飞舞。发现来人后,胄上蒙了雪花的兵卒在紧急调动,接着出现了更多火炬,一队人马正自冲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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