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 第357章

作者:七月新番

金饼攻势、官爵许诺、同为豪族的对方将领叙旧拉拢,亲不亲阶级分,如李忠般不为所动的人,毕竟是少数。

张鱼和城中内应接头后,等到马援燃起狼烟,便同时发动,到处放火制造混乱。铜马军急派了几千人冲入东门,朝内城涌来,李忠的部分僚属搞不清楚状况,已经和铜马交战,信都乱成一团……

邳彤暗道:“原来这才是‘抉目’的意思啊,如今铜马已是失了眼睛的鱼,在浑浊水中茫然不知所措,搞不懂信都究竟是敌军,还是友军!”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邳彤真是茫然不知,纯被马援当工具人用,李忠也不会信他的冤枉,也只能赶鸭子上架道:“兵不厌诈,成王败寇,事到如今,仲都欲如何?束手就擒,被铜马渠帅族灭么?”

这时候,李忠就算下令手下郡兵放下武器不加抵抗,命令也没法立刻传遍城池每个角落。信都大乱已是注定,而经此一遭后,城外铜马大军也人心慌乱,不管他选哪边,马援想要的“乱敌”效果,都已经达到了!

李忠看向城北不断高呼要求他作为“友军”相助的魏军斥候,又看看要来捕斩自己的铜马兵,只仰天长叹:“如此反复,愧对嗣兴皇帝,往后我要被世人,叫成李不忠了!”

他咬着牙下令:“速去东门挡住贼人。”

“什么贼?”这次属下得问清楚了。

“铜马贼!”

……

马援只烧了一股狼烟,就搅得信都大乱,铜马慌张,仗还没开打,士气和心理上就赢了先机,属下皆以为神。

马将军站在村闾中一间屋子顶上,远远看着这一幕,遂笑道:“李忠不能以言说降,只能逼降,魏王锦囊里的这毒计确实绝妙,不愧是世上最懂如何利用友军的人啊。”

当然,利用邳彤这黑锅,还是会被算到马援身上,马文渊也无所谓。

反观刘子舆,虽然胆大妄为,玩弄骗术确实厉害,但在打仗上却一窍不通。他居然将铜马、昌成、信都三方互不信任的势力捏合在一起作战,第五伦只需要一点离间手段,就能让其三军狐疑。

“再击鼓,进兵城下!”

信都的变数只是小伎俩,他不需要友军配合——多年的经历告诉马援,有时候友军越多,失败概率越大,还不如独自打拼可靠。

“马援一军,便能打出两军的效用来!”

第418章 游击

刘子舆的“丞相”李忠被迫造反,信都城中狼烟四起,铜马军一时间内外受敌,分兵进攻信都东门,却被郡兵和豪强武装顶了回来。

而前锋与马援军交战亦不利后,铜马总算想起自己做流寇时的能耐,跑路的速度,倒是让马援叹而观止。

相比于得花几天甚至月余才能集结数万大军,短短半个时辰,铜马就丢下几千具尸体和整个营垒,化整为零,分成几路向西、北撤离,来时乌泱泱的涨潮,走时则是哗啦啦的退潮。

去城中联络内鬼作乱的绣衣都尉张鱼出来后请命:“城中铜马已肃清,大姓皆愿发徒附随骠骑将军追击,马国尉,是否要追?”

“然后遇上铜马反击时,彼辈就抛下我军先跑?”马援对城内大族也信不过,下令前锋,随便追上几十里就可以了。这任意的态度,若非知道他的魏王的丈人行,还以为是消极怠战想养寇自重呢!

马援却有自己的理由,过去小半年,他和铜马及城头子路打了十多场小仗,也将流寇的脾性套路摸透彻了。

“正面交战,铜马十战九败,但若我麾下校尉轻敌追击,则是十追九败。”

客军哪跑得过对铜马这些本地人,河北虽然是大平原,但也有不少森林草泽,铜马熟门熟路往里头一钻,一旦魏军追得急了,队伍前后脱节,很容易被潜伏其中的铜马调头狠狠咬一口,防不胜防。

而马援兵力也不足,只能达到“击退”,想一举歼灭数万之敌,可以啊,魏王再派几万人来。

所以与铜马交战,万万急躁不得。

“更何况,我怎敢将后背交给李忠此人?”

马援看着刚刚撤下汉旗的信都城,给属下发令:“控制信都,占据各城门,解除李忠麾下官吏党羽兵刃!”

此人的反正,是由于马援的阳谋,被逼无奈而为之,倘若过几日后悔,说不定又会叛回刘子舆阵营去。

李忠倒也有自知之明,等马援纵马踏足城城时,他已识趣地肉袒自缚来见,只是城中的羊都赶出来犒劳铜马渠帅了,李忠只能捏着一根空草绳,走到马援面前,单膝下拜道:“李忠不智,未能早举事响应魏王,使敝邑遭刀兵之灾,忠之罪也,如今任凭将军发落。”

马援下马搀扶起他:“李君乃是阵前起义,无罪而有功,何必如此?不过要如何给李君封赏,是魏王说了算,大王仰慕君名多时,还望仲都勿要耽搁,速去巨鹿城谒见。”

马援知道,李忠这场易帜举得不情不愿,心中不一定服气,得让其远离前线和兵权才行。

而对邳彤,马援则大加勉励,虽然邳彤全程都是第五伦、马援的工具人,但若无他游说打底子,李忠也不一定会归降。

“魏王有诏,令邳伟君兼任巨鹿、信都两郡太守!”

一人兼两守,作为刚加入的新臣,实在是颇为器重了,也算邳彤那碗河豚肉没白吃,这趟差点被马援坑死的入城游说没有白走。

送走李忠后,邳彤也迅速进入角色,请命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马援道:“且先巩固好信都城,伟君要将本郡豪姓要召集起来,助我一点点收复县邑坞堡,向巨鹿方向推进。”

邳彤颔首:“只可惜此战铜马只损失了二三千人,大多数竟逃散了,彼辈一定会逃往西方数十里外昌成县,昌成侯刘植死心塌地效忠于刘子舆,只怕比信都还要难攻,是一场苦战啊。”

“经过此役,铜马东路军散走后,还能在昌成县重新集结先前半数兵力便不错了。”

马援却对为未来战争信心十足:“贼之得势在流,铜马还是流寇时,能输很多次,哪怕首脑被杀,亦能复起。”

铜马优势在于善于流动作战,就是不与你打正面阵战,让各政权疲于奔命,连马援也奈何不了他们。

“现在铜马有了皇帝,渠帅做了诸侯,得到地盘后,便成了坐寇,既失流动之势,又不能得地方拥戴,犹如无根之木,铜马,已经越来越输不起了,贼之失势在止!”

……

自从王莽始建国年间黄河决口后,自东郡瓠子以下,黄合就成了一条季节性摆动的河流,犹如一条土黄大蟒,在华北平原上扭动庞然身躯,让摆动的区间变成了黄泛区。

在黄泛区的中心平原郡,也有一支以流动作战出名的势力:青兖赤眉。他们是赤眉大军转移后留在本地的别部,自奇女子迟昭平被第五伦逼得跳黄河,兖州人“城头子路”就做了首领。

城头子路的本名叫爰曾,算是马援的老对手了,此番接受了刘子舆的济北王号,顺便带手下弟兄到河北抄粮,铜马军派来使者,希望他能在十一月中旬到信都汇合会战。

然而城头子路却认为不宜与马援决战,一面进军,一边派人回去商量,结果信使再来时禀报,说铜马已经大败,马援占领信都!

城头子路立刻令属下勒兵不进,骂道:“愚蠢。”

“铜马军恐怕是做了诸侯太久,忘记身为流寇的优势了。居然和马援打堂堂阵战,这不是放着长兵利刃不用,非要空手与人肉搏么?”

马援驻守魏郡、清河期间,城头子路也没少与之交战,可打也打不过人家,辛辛苦苦夺得一县,马援一出手,立刻又原样奉还。

既然正面战打不过,只好玩骚扰偷袭,想要让魏军拿他们没办法,干脆流动起来。

城头子路决定以己之长击魏之短,将部属打散,二三千人为一队,利用黄河边川泽森林遍布的地形神出鬼没,专门打马援的大后方和断其粮道!

“楚汉时,彭越替汉挠楚。”

“我城头子路没别的本领,如今也要学学同乡彭王,为汉挠魏!”

……

身在巨鹿的第五伦,在十一月中旬接到了来自信都的捷报,但同时送来的,还有城头子路率众进入清河郡,破坏魏军甬道,导致粮食运输大成问题的噩耗。

第五伦稍听张鱼禀报后道:“城头子路的战法,确实和楚汉时的彭越很像。”

“当是时,刘邦兵败荥阳、成皋间,然而项羽始终不能专力向西,主要便是彭越在后袭扰,足足扰了项羽两年。”

盗贼出身的彭越战法相当灵活,始终不以一城一地得失为目标,而是配合刘邦,对项羽实施疲敌战术。项羽一个不留神,彭越就在他后方打下几十个城市,给刘邦送去抢来的粮食,如此也算就食于敌了……

难怪时人评价,认为彭越功劳仅次于韩信:微彭王,项氏不亡!

而青兖赤眉也多来自巨野附近的黄河泛滥区域,亦是穷苦出身,按理说当年有机会被第五伦吸纳入队伍,只可惜他们的首领迟昭平死于魏郡,城头子路至今仍在愤恨,对耿纯和魏王数次派去的使者,直接扔河里溺死!

既然城头子路一意孤行,没法谈,那就只能打了,第五伦不会因为他们出身穷苦,便对敌人有任何心慈手软!

但问题是,城头子路的部队在清河、信都沿河一带神出鬼没,行踪飘忽不定,你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出现,调集大军要去击剿吧,人家不和你正面作战,往山泽川林中一钻,追得深了还会被袭击,得不偿失。

当只蚊子不搭理他吧,却又嗡嗡乱飞不堪其扰,冷不丁就狠狠扎你一下,猛地吸口血。

河北有句俗话,十月曰伏槽水,十一月十二月曰蹙凌水,今年比去岁还要寒冷,进入夏历十一月后,水路渐渐凌汛不好运输,而河流又尚未完全冻结,用不上第五伦和陇右作战时用的雪橇,粮车只能走陆路。

相较于水面,陆上遇袭的危险无形增加了许多,马援不得不调集大量兵员保护,以至于拿下信都后,马将军没敢贸然继续挺进巨鹿北部,给了铜马重整旗鼓的机会。

城头子路竟以一己之力,拖住了魏军东路部队的速度,让他们未能将信都胜势扩大,第五伦的东路大迂回计划,就这样耽搁住了。

第五伦都忍不住夸城头子路道:“游军之形,乍动乍静,避实击虚,视羸挠盛,结阵趋地,断绕四径。”

“这才是流军的正确打法。”

游击战的精髓第五伦也知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倒背如流。现在麻烦之处在于,当敌人运用游击战术时,如何应对?

“不能置之不理。”第五伦清楚,一旦不管清河郡,城头子路向北可以扰乱马援后路,向西甚至能一口气杀到赵地来,配合铜马主力进攻巨鹿。

“但也不值得耗费太多军力人力。”

第五伦思量后道:“从魏郡派民兵数千过去,让邳彤带着清河、信都两郡豪强徒兵坚壁清野,保于坞堡之内,令城头子路无机可乘。东路军暂且停于信都,不必往西深入太多,让文渊想办法先拿下河间郡。”

既然东路进度迟缓,而中路暂持守势,就得从其他方向突破了。

“西路的景孙卿,也该有战果了吧!”

第419章 西线无战事

西路军整整月余时间,未有进展,而近日以来,天上的绵绵冬雨下个不停,给魏军带来了致命的打击,冻病倒下了不少人,连主将景丹也染病。

他坚持带病指挥,裹着熊皮裘,抬头看着覆盖太行层峦叠嶂间细雪,发愁之间,不由说了这句话。

“军中岂有女子乎?”

景丹后方大营所在的地方,名为“妒女关”(今娘子关),据说是春秋时所建,关内还有一个“妒女祠”,但凡有妇人服靓妆经过妒女祠时,本地神主必兴雷电,大发嫉妒,降下雨雪。

这一带本该是干燥的气候,自从王莽代汉以来,天气却越来越怪,冰期提前、雨雪也不再规律,景丹就不幸遇上了,这就使得妒女关以东的井陉道湿滑难行。

景丹得带着军队一座山一座山往前推进:乏驴岭、北横口、绵曼水、亮子岭,这一路上,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队伍拉成一字长蛇前进,如此翻山越岭几天,才能抵达真定王刘杨亲自镇守的井陉关(今土门关)。

抵达此处后,哪怕涵养如景丹,也望着眼前的雄关想骂娘。

井陉关东扼滹水常山疆域,其西南万峰插天,羊肠一线。关口三面环山,唯独东边面向平原,扼守着山间的狭窄通道,真定王和铜马军可以通过河北粮食安然镇守关内。

而冒着严寒和霜冻走到这,魏军前锋已经极其疲敝。

即便如此,景丹还是令前锋叫嚣挑战,诸如让人挑着女子衣裳,笑话刘杨胆怯,但可不管他们如何搔首弄姿,井陉关内的真定王就是不上当。

刘杨喜欢寒冷的天气,轻抚瘤子道:“彼辈当我不知道,当年韩信是如何击败赵军的么?”

刘杨虽为庸人,可毕竟家族在真定、常山待了这么多年,也知道本地掌故。

两百多年前,井陉爆发过一场决定楚汉形势的大战,汉将韩信带兵抵达此处,为投靠楚国的代王陈余、赵王歇所阻,赵代联军二十万,占据井陉关,而韩信便诱惑其主动出战,赵、代联军轻敌,而韩信诈败退往西边的绵曼水,在那里打了著名的“背水一战”!

如今魏将景丹与刘杨的处境,同昔日形势何其相似,尽管真定兵加铜马足有四万之众,至少是魏军的两倍,但刘杨可不会蠢到重蹈覆辙。

魏军眼看再度挑战不成,遂退往绵曼水的营地,他们已经在那耽搁了月余时间,士卒越发疲惫,而粮食更得从太原郡经妒女关千里转运,并州刺史郭伋发太原民众羸粮。

“反击的时机到了。”

眼看将魏军锐气消耗得差不多了,真定王刘杨与被刘子舆派来协助他的铜马渠帅、河间王上淮况商量出兵事宜。

刘杨已经将自己定位成刘子舆六七大限后的继承者,对铜马渠帅依然很瞧不上,说话居高临下:“河间王可知道广武君李左车?”

惭愧,上淮况还真不认识,只能摇摇头。

刘杨更加高傲:“那赵将李牧总知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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