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 第266章

作者:七月新番

“叔父!”

邓奉来到他身边,加重了语气:“事到如今,叔父将欲何往?”

邓晨理所当然地说道:“吾等受损不大,自然是带着兵众,退回渭南去。”

禁沟的西边也是一座丘塬(今潼关县城),但坡度较为平缓,高度也一般,不似潼塬那般令人绝望。他们大可攀爬上去,再翻过几道类似的塬,就能回到华阴一带。

邓奉却摇头:“魏兵得此大胜,一定会乘胜追击,彼辈在平地行军远快于我,吾等一出丘塬,必在华阴等地遭到猛击!”

以新败之兵迎战大胜之师,士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哪怕邓奉再骁勇,也没把握能胜。

“那依你看……”

邓奉道:“不往西,继续往南!走华山余脉的山路,绕到华阳,而后回上雒、商县去。”

听上去没问题,但邓晨却想起邓奉先前的态度,追问道:“然后呢?依你之见,大概是要南下回武关,甚至是南阳罢?”

走到这一步,邓奉也不避讳:“邓氏兵是叔父与我一点点聚集的,如今已损五分之一,难道还要为了刘伯升的野心,让他们命丧于关中?”

“叔父猛攻潼塬,已竭尽全力;我也在渭口、禁沟连打四战,身被数创。吾等都对得起他刘伯升,仁至义尽,接下来,是该为邓氏考虑了。”

“退回武关,上书向更始请罪,表明与刘伯升决裂,刘玄所恶者刘伯升,非南阳豪族。邓氏于更始有大功,如此,吾等还能回到故乡,而不必在外做孤魂野鬼!”

“你……”邓晨想斥责侄儿,话到嘴边却没了底气。

一面是与刘伯升兄弟的情谊,一面是家族的未来,邓晨曾以为两者是一体的,可现在随着刘伯升败绩初露,产生了矛盾,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但若真如邓奉建议,一走了之,潼塬的魏军没了后顾之忧,径直往西,那伯升后路危矣!

良久后,邓晨抬起头,正要说出自己的打算,邓奉却已料到他的心意,猛地迈步上前,手作刀状,往邓晨脖子后猛地一击!竟让他直接晕厥倒下。

“叔父,叔父!”

邓奉抱着邓晨,大声呼唤,目光冷冷却看向被这一幕惊呆的族人、部众:“我叔父太过疲倦,昏过去了,从此刻起,邓氏兵听我号令。”

“敢违吾令者,杀无赦!”

若是此役之前,此言还差点火候,但这几日邓奉屡挫魏兵,赢得了声名威望,再无人敢忤逆,更何况他们跑了一趟关中,除了宫室,什么都没捞到,也有些想家了,皆伏首应诺。

“南下,回武关!”

……

一如邓奉所料,景丹让第七彪撵绿林,自己则迅速跟窦融“借兵”,西进到华阴县,光复此地后以逸待劳,就等邓晨叔侄从东边的丘塬里钻进包围圈。

然而一直等到第三天,第七彪满脸晦气地从山沟沟里灰头土脸地爬出来,都不见绿林踪迹。

“景君,邓氏兵向南遁走,山路狭窄难行,不好追了。”第七彪恨恨不已。

“都怪窦周公!”

第七彪已经决定打完仗,要和第五伦好好告窦融一状。

景丹倒是对窦融没恶感,每场胜仗,都得有个没捞到功的倒霉蛋做陪衬,才能显得立功者难能可贵啊。

张宗毫无疑问是潼塬一役首功之将,但这首功之帅,景丹却是当仁不让!

他看向西边,今天是九月十六日,渭水和右扶风两个战场,应该是早就打起来了,只不知战况如何。

“王常受挫退回湖县,应不敢再贸然西进,潼塬交给窦周公和养伤的张宗即可。”

景丹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看向意犹未尽的第七彪:“第七将军,吾等数日内便得此大胜,接下来的事,连魏王都没安排,但吾等却可以先行而后禀!”

“是何事?”

景丹挥鞭西指:“去新丰、鸿门和蓝田,抄刘伯升后路!”

第312章 上驷

渭水很长,不算其在陇右的狭窄河道,从右扶风陈仓城流到渭口汇入黄河,足足有七百多里。关中的“母亲河”在平原上平缓流淌,若能征收到足够舟楫或木板,可以用于搭建浮桥渡河的地点,没有一千,也有七百……尤其是小规模的部队。

四天前,九月十二日。

一支多达二三千人的“骑兵”便在位于右扶风郿县的渭水上搭建了小小浮桥,从容而过。此地远离魏王控制的地盘,是魏国与西汉势力的缓冲地带,既无驻兵,也未遣官。

魏军的三五游骑斥候抵达此处已是极限,除了眼巴巴看着绿林过河,唯一能做的,便是星夜赶回去禀报。

魏车骑将军耿弇(yǎn)在距此一百五十余里的平陵——刘伯升已将大军集中于长安城北,这儿有昔日新朝北军驻扎的现成营垒,可容兵卒,浮桥也在西渭桥、中渭桥残柱的基础上搭建,同时开工,相距数十里。

于是第五伦也令万脩、耿弇分别驻扎在渭城、平陵防备,互为犄角,他自己则居中调度。

“骑兵?”

等耿弇、彭宠得知此事时,已是九月十三日正午,又听闻他们是从西汉、魏军交界的地域渡渭,彭宠不由道:“看来王元替魏王游说西汉失败,隗氏已决定协助刘伯升了。”

耿弇却摇头:“隗氏并未公开与我决裂,应是欲坐山观虎斗。”

这之间的区别很关键,若是隗氏直接助刘伯升,那渡河的或是大名鼎鼎的六郡骑兵,而若隗氏不直接入场,那刘伯升麾下唯一一支骑兵就是……

“新莽覆灭时向南败退,投降绿汉的屯骑营!”

耿弇有些不太高兴:“驻防西边的校尉不是说,屯骑营作为刘伯升前锋,西进抵达盩厔后,便一直驻扎未动么?怎么忽然向西跑到百余里外的郿县去了?他们是聋子,还是瞎子?”

但斥候回报的“骑兵”是假不了的,二三千匹马,不是屯骑营还能是谁?隗氏应该没那么大方,基本可以认定,是西边的校尉中了敌人的疑兵伎俩。

在基本确定这支敌军偏师所属后,耿弇及他麾下校尉们一点都不紧张,新军降兵,懂的都懂。魏王也接收了越骑营投降,结果这支兵最著名的战绩,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将千里来投的窦融给打了!

这之后第五伦将越骑营交给耿弇来带,耿弇对他们的评价就六个字:烂泥扶不上墙!

当然,这是相较于他念念不忘的幽州突骑而言,越骑营到了耿弇手里,还是稍有起色,随他向北“劝降”了西河郡,又渡孟门堵截新军败兵,完成了迂回上千里,斩王寻而献的壮举——顺风仗,打败兵,越骑营确实可堪一用。

又听说,屯骑营连越骑都不如,三个月前望风而逃,总不可能跟绿林匪徒厮混了三个月,就忽然变成天下强军吧?

“刘伯升以屯骑营绕后,实在是用错了兵。”

他一眼就能看出敌人的意图,声东击西,东边在华阴开战,欲调动第五伦兵力;西边则是派遣奇兵迂回,想捅进他们的大后方,搅个天翻地覆,进一步牵制魏军。

副将彭宠请示:“车骑将军,彼辈已过成国渠,抵达美阳县,往好畴方向进发,不可不防,该如何应敌。”

按照第五伦的划分,整个右扶风,都是耿弇的防区,漏了这支骑兵跑到渭北,他是要负责的。

耿弇只觉得可笑,且不说第五伦已下令泾水以西各县坚壁清野,想在他耿弇面前玩大迂回,大包抄?

他不以为意:“彭廷尉,你听说过田忌赛马么?”

“马有上、中、下辈。”

“若我为上驷,那这屯骑营,则是下驷。”

在出战以来无一败绩的耿弇眼里,己方阵营中,除了马援是上驷外,诸如第五伦、万脩等辈,亦是中驷来着。而彭宠,也是妥妥的下驷。

“既然如此,以中驷对下驷,足矣。”

在耿弇想来,被他收拾过的越骑营,起码也是中驷水准,除却这支兵,暂时也没别的骑兵可用,且遣之追击,配合第五伦驻扎在各县的民团,以主场优势,足以将这支冒进的偏师困住甚至歼灭!

先前被第五伦降为“士吏”的越骑营前校尉成重,因跟着耿弇取西河、斩王寻的功绩,如今复为副校尉,第五伦也没忘记他投诚的功劳,给了一个“子”爵,让成重感恩戴德。

此番重新得到独自带兵出击的机会,成重也在对他有再造之恩的耿弇面前,立下了军令状。

“下吏一定戴罪立功!”

……

成重憋了一股劲,进军速度很快,九月十四就抵达了好畴县,却从坚壁清野大门紧闭的好畴县城处得知,那支汉军骑兵速度迅猛,对沿途城郭和已经坞堡化的乡邑不屑一顾,只打下了一座防备疏松的里闾夺粮食喂马补给,然后就立刻往东行进。

打听清楚对方基本是一人一马后,成重大喜:“彼辈不顾马力,一味强行军,交战时马儿必疲,看他们怎么打!”

他请好畴县出千余丁壮随行,越骑营继续向东追击,九月十四日下午,追抵谷口县五床山时,终于撵到了敌军的尾巴!

五床山并不高,其实就是五座丘陵,好似床具,却见汉兵在丘陵间驻足。对方两千余人,行军一昼夜,基本没歇过,马力已颇为疲乏,反观成重这边,带来的两千骑却尚有一战之力。

见到对面确实打着屯骑营的旗帜,成重顿时松了口气。

他派人去喊话招降,告诉屯骑营校尉,自己是老朋友,在魏国享受富贵,还封了爵位,而魏王正缺骑兵,让屯骑营也同来,不比在绿林做寇强?

但去招降的人却被“屯骑营”里的一位年轻小校射死,那弩还贼准。

既然劝降无果,就只能战了。

有军司马提议:“校尉,不如将彼辈困死在此地,等大军抵达。”

“糊涂,大军要在渭水防备刘伯升,焉能来此?若是抽调士卒过来,岂不是中了调兵之计?”

前次被第五伦狠狠责罚一通后,成重也懂得大局观,斥责道:“十则围之,吾等不足围也,这儿有溪水流淌,除了五床山,皆是平坦地界,彼辈干粮麦豆也未尽,不趁着他们马力耗尽时击之,难道要等其恢复气力,上马逃走么?”

一追一逃,就没完没了了,哪怕叫其中几百人侥幸过了泾水,成重也要惹大麻烦。

“越骑营常被申饬,好不容易逮到立功机会,决不能再错过。”

他亦是投诚元勋之一,看着别人封侯封伯,而自己只是个子,心里也难受啊。

对付其他军队,越骑营怯怯,但屯骑营这种知根知底的“袍泽”,他们却信心十足。

随着好畴、谷口两县民团相继抵达,成重开始熟练地排兵布阵,打算以两倍的兵力优势,将彼辈歼灭于此。

此时天色已有些晦暗了,对面将马匹留在丘陵间,摆出了成重看不懂的阵势!

“竟当真弃马而列步阵!?”

成重只感觉可笑:“三月不见,屯骑营的校尉是在绿林中热糊涂了罢,昔日新莽尚存时,北军两营演练,彼辈在马上都不是我军对手,更何况是今日?”

他遂高高举起令旗:“诸君,吾等今日,又要痛击‘友军’了!”

……

九月十五日,对岸的刘伯升大军两座浮桥已修一半,耿弇也奉第五伦之令,在上游渡口准备好了火船,就等浮桥快修好时派去冲了,叫汉兵望河兴叹。

但军中也有争议,有人认为要彻底断绝浮桥,继续同刘伯升对峙,将战争拖下去,拖到冬天,彼辈自败;亦有人认为,就该让刘伯升将浮桥修好,使其精锐渡河来一点点送死。

耿弇是支持后者的,自出师以来,每次作战,他都憋足了劲,最后却只感觉重重一拳砸在软榻上。

打武安那种豪强武装,举手之劳;反莽击渭北,三日下五陵,轻轻松松;收西河渡孟门斩王寻,旁人都直呼快哉,但耿弇却总觉得差点意思,每次交战,都是他还没使劲,对面就倒下了。

这也是耿弇自认为是“上驷”,远超其他将校的缘故,在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来,若非第五伦老是只让自己将偏师,而能将三军尽予之,陇右都已经被灭了!

久闻刘伯升乃善用兵者,或也是匹好马,耿弇很期待与他来一场真刀真剑的较量。

然而刘伯升却没有如他们期盼的闷头冲过来,而是不紧不慢修着浮桥,听闻此人性格莽撞,打起仗来怎这么磨叽?

然而,当当越骑营败兵狼狈逃回来禀报战果时,耿弇才知道,刘伯升究竟在等什么!

“成重校尉战死于阵中!”

“越骑营伤亡数百,又失了校尉,只得撤回好畴,两县民团亦溃退。”

耿弇是越听越皱眉,越骑营的战力他清楚,被自己磨砺数月,不同往日,确实是“中驷”的水准,也渐渐敢打敢拼了,怎么屯骑营竟更加骁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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