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 第190章

作者:七月新番

“取好了。”

这个让无数父母纠结不已的事,第五伦早就想定了。

“明。”

“就叫第五明。”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明”,是他前世的名!

……

得知第五伦得子,各路下属也满脸喜色,纷纷前来道贺。这道贺亦不纯粹,第五伦少不得要一一召见众人,安排自己离开后的事务。

最重要的当然是“寿良连率”耿纯,他与马援是留守之人,第五伦这“服马”不在时,拉着魏地继续前进的两匹骖马。

若论治军作战,马援自是娴熟无比,但要论治郡,论长袖善舞处理豪强、士人、百姓的复杂关系,维持魏地稳定,第五伦手下,唯独耿纯能担此重任。

“伯鱼年岁二十有三,这才有子嗣,实在是太晚了,你都不知道,郡中从我到黄长等门下吏,都日夜盼着这天啊。”

耿纯喝了酒,又与第五伦恢复了朋友间的谈笑,甚至自夸起来,他可是十八岁就有了后代,如今已是儿女成双了。

“比不了伯山。”

第五伦早在五年前于郎署初见耿纯,听其嚷嚷着休沐要去女闾,就知道他是个LSP,却话音一转:“伯山的嫡长女几岁了?”

“三岁。”

第五伦拊掌笑道:“临渠乡乡谚有言,女大三,抱金饼,正好!”

“伯山,可愿与我约为婚姻,结成儿女亲家?”

这倒是意外之喜,耿纯没料到,略略沉吟后笑道:“固所愿也。”

耿家嫡女第五伦见过一次,虽然极可爱,但第五伦倒也不是真心想在儿子一出生就为他定娃娃亲,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做大事就有风险,不止是麾下将士要冒生命危险,自己亦然,虽然计划定得好好的,可第五伦觉得自己运气不太好,过程总会出现一点偏差,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此次入关谋大事,自己无恙也就罢了,万一有事,这份与耿家的姻亲,说不定是自己孩子未来的大倚仗,有耿纯这河北的地头蛇丈人行,不管未来如何,都可保他富贵安康。

这份心思,在第五伦单独召见马援时表露得更加明白,几乎就是托孤了!

“此番入关,我若有所不豫……”

贺喜的人太多,第五伦已经有些醉了,也只有乘着醉意,才能对得了外孙后满脸喜悦的马援说出这些话。

第五伦握住马援的手臂:“丈人行,这魏地十八县,数十万人,就是你的!”

这魏地,俨然是翁婿继承法啊!

“不管天下形势如何,以丈人行之能,最差也是一方诸侯。”

第五伦朝马援作揖:“吾妻子,汝养之!”

也只有对马援,这句话说出来才没毛病。

第五伦这是在明里暗里许以他日的诸侯之位,马援于此,却不若比得了外孙儿更高兴,只是也乘着醉意,拍了拍第五伦的脸,骂道:“伯鱼,说什么醉话?”

“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既然决定做大事,便要抱着必胜之心赴难,焉能效仿荆轲,说什么‘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明公,我还是叫你明公罢,你不在期间。”

“汝子,不止是吾外孙。”

马援举起手,对第五伦许下了誓言,让他能一往无前,后顾全消的承诺。

“他,亦是我马援的‘小明公’!”

……

第222章 左队后队

“傅子卫乃我去年入颍川结识的第一位俊杰,虽然只是个亭长,但在本地颇有名望,可不能慢待。”

第五伦离开魏地赶赴关中之际,刘秀也已率军离开昆阳城北上,抵达左队郡(颍川)襄城县(河南平顶山市襄城)。

他不同于其他绿林武装的严格军纪确实起了作用,听闻汉军至,投靠者络绎不绝。

而今日来投的,正是本地的一个小亭长,名叫傅俊。

“傅子卫和陈子昭却是同名。”朱祐一笑,看向紧随刘秀的高个持戟军官。

这陈俊乃是南阳西鄂县人,刘秀和朱祐在宛城举事失败南逃时,陈俊曾将刘秀堵在巷子里,差点缉捕,亏得刘秀一通嘴遁,让已经很久没收到朝廷俸禄的陈俊放了他一马。

等到更始称帝后,南阳诸县络绎归顺于汉兵,陈俊也一同降服,刘秀特地将他要到了军中,与之同衣食,十分喜爱,这大个子如今倒是成了刘秀的忠诚护卫。

“可不止同名。”刘秀笑道:“巧的是,我去年避吏至颍川时,路过傅俊管辖的亭中,差点被他当成贼给抓了。”

同样是不打不相识,误会解除后二人结交,此番刘秀率军至此,傅俊听说是刘文叔到,竟毫不犹豫,带着十几个亭一起归顺,让刘秀又得数百本地子弟为生力军。

傅俊给刘秀带来的礼物,还不止于此。

“文叔……刘将军,看我将谁抓了来?”

傅俊亭长将一个五花大绑的新朝官吏推攮上前,却见此人身体壮大,却被绳索缚得极紧。一般的新吏,若被汉兵擒获,少不得要稽首求饶,但此人竟是不卑不亢。

傅俊洋洋得意地报功:“此乃左队西部督邮掾,名叫冯异,字公孙。这位冯督邮从父城县来,赶了一天的路。至我邻近的亭舍组织亭卒欲守县城,正好被我擒获,此人骁勇,力气好大,还伤了我好几个手下。”

“原来你就是冯异!”刘秀麾下校尉们顿时怒不可遏。

这冯异奉左队大尹之命,监护郡西五个县,他似乎很擅长打仗,这段时日可让刘秀的军队吃了不少苦头。因为冯异守在父城县,害得刘秀的进攻迟迟无果,遂只能转攻襄城。

今日意外擒获,众人都义愤填膺,欲杀之而后快。

但刘秀发现,冯异却站立犹如一棵大树,只正视自己,哪怕生死攸关,语速却依然很慢。

“久闻刘伯升兄弟之名,但汝等偷袭,算什么豪杰?”

“就算不打攻城战,你我整兵战于郊野,我部众虽少,被擒获的,必是汝等!”

这下,更是人人都嚷嚷着要宰了冯异,唯独刘秀对冯异左看右看,心生喜爱,却哈哈大笑,一挥手。

“松绑,如冯公孙之言,放他归去!”

……

地皇四年四月初,刘秀攻略左队之际,第五伦也带着八百壮士,抵达了另一个大队:后队。

后队便是河内郡,时值孟夏,正是河内天气最舒服的时节,但第五伦却没功夫南瞻淇澳,观其绿竹纯茂,也没时间去看看朝歌殷墟之地,俯仰古今。

甚至在路过汲县时,都没机会去看看那位传说中制作了水排的水利专家,杜诗。

他麾下八百人,几乎是“骡马化部队”,驾驭着驴、骡、马匹,以车代步,速度很快。

毕竟王莽要求第五伦五月初一抵达京师,倘若迟了,阿莽乃性情中人,一怒之下,这兵权不给了,第五伦的大计岂不是要泡汤。

河内,相当于后世河南省在黄河以北的那一部分,按理说也应该算作“河北”。但从汉朝起,河内在行政划分上,就一直归属“司隶校尉”,跟河东、河南绑一块,由中央直属,因为这儿的地理太重要了。

随行的冯衍又能评头论足显露本事了:“河内南控虎牢之险,北倚太行之固,黄河绕其南,真可谓表里山河,雄跨晋、卫,舟车都会,号称陆海。”

往南,河内隔着大河与洛阳相望,周武王由此渡河灭殷。

往西,有要道通往河东、上党,当初秦赵上党之战,秦军之所以能胜,正是因为夺取了河内,粮道比赵国还近。

往北,则深深插入魏地,乃魏之门户,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这地势,若河内有一位强势的大尹,第五伦都要感到卧榻之侧有人酣睡,无法安寝了。

好在,与河内的殷富四冲相比,这儿的武备实在是虚弱得很。

“因为郡兵大多被王邑征调,跟随郡大尹去洛阳汇合了。”

第五伦心中了然,他听说王邑的大军已经离开了六尉,将出函谷关,除了关中强征的壮丁外,其余各郡也凑了点人数,最终可能会真如王莽期盼的,弄出个四十万大军来。

而如今留守河内的,是本地的副手,管军事的属正,可却非宿将,而是一位名儒老臣,名叫伏湛,名望倒是有,但打仗能有几分手段,就是个未知数了。

且看第五伦一路赶来,遇上休憩时却不忘老本行:画地图,冯衍也瞧见了,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旦乱世开始,河内,这片粗安之地,将是魏地势力最先吃下的一块肥肉!第五伦这一趟行军,也附带踩点。

因为有朝廷制诏,一路畅通无阻,四月上旬时,一行人便抵达了后队首府:怀县。

第五伦没有入城,甚至都没时间拜会本地管事的属正伏湛,但却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自称是窦融的朋友,请求拜见。

第五伦和窦周公好歹是表面朋友,又听手下说那人乃是当地名士,想到未来几个月后,可能就要对河内动手,遂在启程前的空隙,让其前来一会。

来人名叫蔡茂,四十多岁年纪,字子礼,河内怀县人也。

与第五伦同行的王隆听说过此人,告诉他道:“蔡子礼在汉哀帝、汉平帝年间以儒学闻名,征召试为博士,对策陈述灾异,以优异被擢拜为议郎,迁侍中。恰逢今上居摄,蔡茂遂告病免职,不肯做新室的官,回乡隐于市中,直至今日。”

看来又是个大汉忠良,第五伦心中对此人成色有了了解,而蔡茂这一来,居然还携带着不少河内名流,本地望姓,他们却是和冯衍一样,劝第五伦勿要西入。

蔡茂与第五伦寒暄介绍后,便叹息道:“身处邻郡,久闻第五公之名,护得魏郡安定,力阻流寇,于河北有大恩德,何必舍百万生民不顾,而欲赴于火中呢?”

第五伦依然一副大新忠臣架势,肃然道:“君命召,不俟驾行矣,天子征召,伦焉能不至?”

蔡茂不好否认君臣之份,也不敢直接说王莽乃是篡逆,只道:“我与窦周公为友,周公一向不愿卷入是非,可却被授予大任,领兵南击绿林,结果如何?狼狈遁逃,不知所处,第五公虽素称骁勇,难道就不怕步了窦融后尘么?”

蔡茂与河内名流都希望第五伦不要西去,力劝他回魏郡去,虽然话语里说得十分婉转,没有直接劝第五伦拥兵造反。但看这意思,彼辈是希望第五伦作为邻居,顺便也能确保河内安宁,毕竟魏地亦是河内门户,为这儿挡着赤眉、铜马等流寇的进攻。

第五伦谢其好意,送别众人后,冯衍颇为喜悦:“河内人心厌新而求安,可用矣。”

不错,但还有一点,让第五伦更加确认,随着形势的骤变,在士人心中,“反对王莽”,很快就会成为这天下最政治正确的事,远胜于君臣之份。这一趟入关,他非去不可。

等到次日正要启程时,蔡茂却又来了,这一回,却是给第五伦带来了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一群人数多达数十,衣衫褴褛犹如乞丐的家伙,领头一人圆脸长髯,正是两年前与第五伦在宛城有数面之缘,派人征辟,却被严尤抢了先的任光!

“伯卿,你怎么来了!”

“第五公!任光还以为,再见不到君了!”

任光远远朝第五伦下拜,这一路上,他可是吃尽了苦头,一月份时带着家眷离开宛城北逃,若是太平时节,快马加鞭,月余可至邺城。

可这是乱世啊,后面是不断攻城略地的绿林、汉兵,前方是溃败的新卒,都是一副德性,已经分不清是谁是兵谁是匪了。任光好歹还带着宾客和岑彭分给的数十人,却依然走得极其艰难,跟逃荒似的,一路上不知打了多少次火并,任光都得亲自仗剑杀人。

于是乎,速度也犹如龟爬,连宾客手下也开始偷偷溜走逃跑,好不容易避开大司空王邑那如狼似虎的先头部队,用最后一点帛财细软买通渡口艄公,渡过大河来到河内,已经再难前进。

这人生地不熟的,任光绝望之下,只能找窦融的朋友蔡茂求助,求他赞助点路费盘缠,好继续北上。

不曾想,第五伦亦抵达此处,任光这才匆匆前来拜见,纵如他这般机敏镇定的老吏,此刻也忍不住泪流满面,真是悔不该当初嫌魏地路远,依恋乡土宗族,没有接受第五伦的辟除啊。

本该属于任光的主薄之印,如今已挂在人模狗样的冯衍身上了,冯衍正斜眼看着这竞争对手呢!

“伯卿来得不晚。”第五伦少不得耽搁片刻,让驿置拿出食物给任光等人充饥,弄来衣裳给他换上,擦去了脸上的灰土后,任光这才讲述起这一路的见闻,以及岑彭毅然入城,协助严尤之事。

说着还偷眼看第五伦,他这趟赶赴关中,当真是要带兵去救宛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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