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伊兰瑞尔点了点头，梅尔黛拉感激地看了钱程一眼。她们走过去，收起旗帜，跳上那只奇怪的坐骑，很快飞走了。
“她们好像很看重那面旗啊。”吕荹凑过来，评论道。
“对她们来说，估计和东周西进，击败犬戎，夺取当年戎酋的旗帜差不多。”钱程想了想，比喻道：“激动一下，是很正常的。”
“我刚才听她说猴子，是指西洲人么？”吕荹又问。
“是的。精灵博物学家认为，西洲人是猴子演变来的。”钱程正好有空，索性解释起来：“西洲人一直不愿承认，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是神灵的造物。但在对南大陆的开拓中，精灵学者们发现了一种叫‘猩猩’的动物。”
“猩猩体型比猴子庞大，大一些的和西洲人差不多。猩猩会使用一些简单的工具，比猴子更加聪明。这样，就把从猴到人的链条，填不上了。学者们据此认为，之前的设想是有足够依据的。”
“日常用语中，精灵也经常把西洲人蔑称为猴子。我觉得，这也是有理由的吧——当然，西洲人并不承认这些，觉得这种称呼是对自己的侮辱。”
钱程笑了笑：“至于究竟是神造的，还是猴子别种，就得看他们更深入的研究了。”
“这样啊。”吕荹想了想：“那我们是怎么来的？”
“是第一纪时从阴阳中生出的。具体怎么出来的，我也不知道。”钱程说：“早期神话太粗略了，相关的故事也很少。看得出，先人们其实不怎么关心这些。有朝一日，发现了什么重要证据，自然会明白了吧。”
“这样啊。”吕荹点了点头，看起来也没有深究的兴趣。
他们很快又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第552节 第五十一章 旱地行舟（上）
圣城城墙上，卡尔曼大主教眺望着城外的军营。
按之前的情报，那里驻扎着汉帝国刘渊将军的军队。他们的目标，就是这座对西洲人意义非凡的城市。
随着时间推移，包围圈已经越来越紧。现在，随着更多外围据点的陷落，出入城市的通道已经近乎关闭。
对这座城市来说，被围攻并不是新鲜的事情。历代帝国皇帝，都经常喜欢带兵找教宗谈心。如今，玛利亚·夏洛特的进攻路线，与之前皇帝们插手维塔利亚局势时，几乎没有太大区别。
当然，威胁城市的也不止他们。另一边的巴里希国王更加热情，只要有机会，他们就想请教宗去巴里希做客。
这么多年来，能威胁到圣城的，只有它的信徒们，而不是异教徒与异族。细想起来，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只是，再看当今的局势，就让人完全笑不出来了。
卡尔曼大主教很确定，这是教会在此建立圣殿以来，圣城第一次被异教徒大军围攻。
作为加拉西亚教会的领袖，和玛利亚·夏洛特的教父，大主教正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
实际上，最早的时候，他本人是希望给圣城一点“适当的压力”。
作为一名教士，他认为圣城方面对夏洛特的判罚缺乏公正，必须在谈判中坚持要求，让圣城收回命令。而作为加拉西亚本土派教士们的首领，和王室在宗教领域的代表，他十分了解长期以来的经验，知道在和圣城的实权人物们谈判时，最有效的手段是什么。
只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身边，一名穿着修士长袍的助手拿着记事本，向他汇报最近的重大事项。
“几艘逃亡的佩尔索斯战船到拉克拉港寻求庇护。”助手念完，抬头看着他：“可以肯定，远征舰队遭遇了重大失败，否则他们不会如此慌不择路。”
“舰队主力损失情况现在还不清楚么？”大主教问。
“海上的消息一向往来迟缓，我们只能利用零散的情报进行分析。”助手说：“目前还没有联系到远征舰队的主要将领，但根据经验，情况恐怕不太乐观。”
“费尔南多主教这两天很消沉，恐怕他也觉得问题严重了。”大主教想了想，说：“现在正是挑选教宗继承人的关键时候，如果远征军真如他们之前计划的那样到来，艾博罗地区的主教，在教会的影响力就会得到空前提升。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意义十分重大，结果确定之前，我们也要多加谨慎。”
助手几下他的吩咐，点了点头。
“如果是真的……”他一边写一边低声说道：“这次来了不少主力，如果在海上损失严重，影响的就不会只有圣城了。”
“第五次征服估计得就此结束了。”大主教点点头：“就算损失不严重，汉朝也不会在之后的陆战中放过他们的。不管输赢，他们这次的扩张运动都得草草收场了。”
“希望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或许可以恢复的快一点。”助手耸了耸肩。
艾博罗诸国将古时候，人类在艾博罗河两岸建立国家的时代，称为征服时代。艾博罗人一直以此为傲，之后也一直沿用这个称呼。
然而不久之后，精灵总督开始驱逐偷渡移民，取缔非法组织，不少艾博罗人都被赶了出去，早期国家纷纷覆灭，征服时代宣告结束。
不过，随着精灵的日渐衰落和人类帝国的崛起，战争越加频繁。趁着精灵的主力在大陆中部勉力维持，一度躲在北方的艾博罗人再次大规模南下，试图开辟更大的疆域。这场有组织的武装开拓，被当地自豪的教会学者们，称为再征服运动。
只是，过了段时间，随着精灵渐渐认清形势，开始主动在大陆收缩势力，越来越多的军队和居民也随之回撤。靠近阿尔维林的艾博罗地区，自然是维持防御的重点。
回防的精灵军队补充了当地空虚的兵力，几次决战中，艾博罗诸国损失惨重。有了主力军团的支持，精灵很快重建了以河为界的内外艾尔-博瑞斯行省。艾博罗诸国又被赶回山里，再征服运动就此宣告失败。
直到后来第二次神圣远征，让精灵主力遭到重创，连王城都丢掉了。艾博罗人趁机发起再再征服——或者说叫第三次征服运动，驱逐了疲惫的精灵守军，疆域一度到达海边。虽然精灵的反扑和晨星家族的复兴中止了开拓，把艾博罗人的前线推回丘陵地带，但这次征服运动，还是基本奠定了当代的版图。
但之后的征服运动，效果都不太理想。第四次征服运动干脆让艾博罗人成了经典反面教材，他们的战例，至今被维塔利亚的军事理论家们广为引述，教育那些新入行的贵族和佣兵们。
而和这次神圣远征——或者叫“东方远征”一同开始的第五次征服运动，至今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成果。大主教觉得，如果舰队损失真的这么严重，那还是别大张旗鼓去宣传为好。
军事方面的著作，和从事战争规律整理的人，现在正迅速增加。维塔利亚的佣兵们，作战结果另说，但在研究“战争艺术”，以求尽量减少损伤、获得胜利的方面，确实投入了很大精力。这种氛围，早就了一个颇具前途的市场，让参与研究的人越来越多，研究的理论也日渐成熟。
而凉州军中大量出现的读书人，也形成了类似风气。他们与依赖经验的老军官处于竞争关系，不甘一直屈居人下，又很喜欢宣传、讨论自己的观点，有了机会，就会总结自己的理解和理论，发布出去。
加拉西亚军队雇来的教官里，有不少这种人，大主教也了解他们的情况。借着加拉西亚宽松的出版管理，他们和他们在凉州的同僚，都经常购入各类战争理论的书籍，再写一些关于战争理论的小册子。
大部分册子其实没什么价值，引出来也没几个人看。但总是有那么几本，在某些方面理解得很出色，受到加拉西亚人乃至凉州人的追捧。而它们的成功，又激励更多人参与战争与战争研究，试图借此打出名声，乃至立一家之言——这对汉帝国的读书人来说，似乎具有一种难以抵御的吸引力。
卡尔曼大主教觉得，艾博罗人最好还是适可而止，免得又成了他们的写作素材，进入一些诸如《平戎十二式》、《手把手教你讨伐蛮夷》之类的，通俗或是不通俗的作品中。
第553节 第五十二章 旱地行舟（下）
凉州军队能打到这里，并不出乎大主教的意外。毕竟，因为职务的原因，他比其他主教们更了解此时的形势。
一方面，他要借此机会对教会中的反加拉西亚势力施压，另一方面，他也不希望圣城在战争中遭到破坏。按他之前的估计，这个愿望并不算不现实。
他很了解夏洛特。这个姑娘是个理想主义者，如果看行为而非祭礼上的“表演”，她可能比某些主教都更虔诚。在她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说服她保持克制并不难。
而钱程那边，就更简单了——实际上，钱程对攻打圣城，一直都没有多大兴趣。这在加拉西亚宫廷中，不是什么秘密。
卡尔曼大主教很早就和他打过交道，也见识过众多往来公干的汉朝官吏。如果以这些人的角度考虑，这种想法，也确实不意外。
虽然圣城里的人经常管他们叫异教徒，但汉帝国的人，和以往接触过的那些异端、异教徒区别很大。
——一个典型的异端会顽固地宣扬自己对神灵和教义的曲解；一个典型的异教徒会大肆攻击神灵，试图用自己的神取而代之；一个典型的无神论者会竭力论证神灵只是些强大的魔法生物，或者干脆只是错觉。而钱程那样的人，只会好奇地问“你们为什么要研究这些？有用么？”
如果仔细考量的话，这些人比最狡猾的无神论者都更加……“异端”。卡尔曼大主教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们。钱程自己，就可以一会儿信这个神，一会儿信那个神，比古代的那些多神教徒换得都快——他甚至可以在一神教徒和无神论者之间随时切换。
教士们可以对付一个不认同教会的人，一个不认同光明神的人，甚至一个不认同所有神的人，但对于这种连有没有神都无所谓的……就有些棘手。因为他们对待神灵的态度，实在超乎西洲人理解之外。
对很多教士来说，他们这种思维方式，就是一种不可理解的存在。
钱程自己，有时候显得十分虔诚，有时候又公然说些明显会触怒神灵的话，遭到惩罚都不在乎。更令大主教惊讶的是，其他人不但不疏远他，反而更加尊崇。
他发现，在这些人的思维方式里，因为仗义执言而得罪有力者，因此遭遇惩处，是值得自豪的事情——哪怕得罪天地神灵都一样，可以得到人们的同情乃至尊敬。他甚至怀疑，钱程是不是故意骗神罚，来提高自己声望的。
虽然这个想法很奇怪，但越想越给人一种“这家伙真干得出来”的感觉。
不过对于现在的时局而言，这反而是个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并不会像寻常的异教徒那样，目标就是毁灭圣城，而是更倾向于获得现实的收益——这也意味着，很多事情，并不是非要你死我活的。而维塔利亚的土地上，向来不缺少擅长谈生意的人。
加拉西亚教会的高级教士们，多次分析过形势的变化，研究汉朝政策的特点，和凉州高级官吏的倾向。他们发现，钱程并不喜欢强行攻城。他只把战争看做一种工具，如果条件允许，他更喜欢用更高效的手段达成目标。
可见，在大局和战术上，大主教的预判都没有太大问题。
而在他看来，最大的障碍，就是圣城里某些顽固的主教。他们自己不怕殉教，却不想想自己一死了之，却会给教会带来多大灾难。因此，他一直主动配合加拉西亚王室，向圣城施加压力。
然而事情的发展，有些超乎预期。他一直盯着教会，却过高估计了当地贵族的心理承受力。
随着大军接近，贵族们之间流言汹汹，说凉州军扬言，这次一定要打下圣城，把圣座大教堂改成孔庙。一开始，还有人声称这实在不能接受，但随着城外汉军斥候出没的次数越来越多，贵族们的态度迅速发生变化。
很快，他们传播的流言，就把自己吓破了胆。众多贵族仓皇带着财产和私兵出逃，还有的则整天私下聚会，讨论如何与汉军接头，喜迎新朝雅政。
谈判的准备一时陷入僵局。城里有足够影响力的人，要么悲观地准备殉教了事，要么早早筹划投降，连好好讨论如何谈判的人都没了。
卡尔曼大主教头痛不已。每天都有贵族询问他是否逃走——这些人倒不是关心他，而是觉得拉个加拉西亚人一起，能让之后的接触更方便。而另一部分人，则整天怀疑他是内应，想要把他关押或者驱逐。他费了很大功夫，才留了下来。
大主教只希望，随着形势发展，大家能认清现实，恢复冷静。
时间一点点流逝，最后，在城墙上就能看到城外的营地，和营地里的“刘”字大旗。这支由汉朝人、加拉西亚人，以及从匈奴到阿尔比昂的各色雇佣军组成的军队，分成四支，控制了城外主要道路，封锁了城市的陆路交通。
圣城每天都需要大量的物资，目前只能通过水路运输。好在这座城市防备完善，河流紧贴着城市流过，而河对面，还有一片陆地方向围着半道城墙的新城区。
物资从不远处的海边，沿河而上送来，或者从上游顺流而下，借助水势突破封锁。河边设立了完备的货运码头和水师营地，停靠着众多货船与河防舰只。两侧城墙延伸到河岸时，都筑起高大的堡垒。有了这相对而立的城堡，守军可以借助守城器械与铁索、闸门，控制河流的通行，防止汉帝国水师获胜后，沿河而上。
几次不成功的尝试后，围城的军队就不再接近河流，开始安心砍伐树木，似乎准备制造器械。不过大主教观察了好几天，发现他们没有组装的意图，只是把木头粗略加工，摆在地上。
他一时没有理解这是什么意思，直到远处传来一阵声响。
一个桅杆出现在远处丘陵上，紧接着，一条船从那里驶了过来。大主教惊愕的目光中，又出现了第二条、第三条……
它们鱼贯而前，在众多纤夫的牵引下，沿着铺在地上的滚木前行。守城的士兵不久就都注意到了这无法隐蔽的大动作，却又无法阻止，只能看着一支小舰队在地上前行，绕过城市，来到上游。
守城的军官们收到告警，匆忙登上城头。几名主教和贵族和匆匆赶来，试图弄清情况。在惊讶的吵嚷声中，船队安然通过陆地。半日后，第一艘小船离开陆地，重新滑入河水。
这条船吃水很深，大部分在水面以下。水上的部分，覆盖着加固的金属板。有人解开固定的绳索，只留尾部一根牵引绳，将船点燃，让它顺流而下。
小船渐渐加速。两侧堡垒抛射石块，释放法术，试图阻拦，但都无法迅速击沉坚固的小船。它无视了大部分攻击，带着一处运气不佳、被巨石砸出的破口，撞在阻拦的铁索上。
转瞬间，小船轰地爆开。炽热的火球腾空而起，几乎吞没了旁边的岸防堡垒。铁索被炸断，堡垒也严重受损。周围设置的护盾法术当场失效，一股浓烟从岸边缓缓升起。
这时，第二艘船已经漂了过来。在守城士兵们惊恐的视线中，它一路滑入水营，随后引发了更加剧烈的爆炸。
海上使用的火攻船，对这条河上的设施来说，威力显然过剩了。熊熊大火从水营处升起，舰船上晶石殉爆声此起彼伏。火焰快速吞噬着营中船只——还在岸边营地里的水手甚至来不及赶回船上。
紧接着，第三艘船穿过一片火海，直到高高的桅杆被下游的桥梁挡住。片刻后，桥梁在爆炸声中坍塌。城墙上已经一片混乱，士兵惊慌不已，佣兵队长们也手足无措。直到有人透过硝烟，看到更多的船只顺流飘下。
它们轻易冲过毁坏的铁索和栅栏，在经过城市中央时停了下来。船板被人从里推开，成群的士兵跳下船，涉水冲上新城区那段没有城防的河岸。
“快去支援！请求教廷卫队出动！”不远处的城楼旁，刚刚赶到的费尔南多主教急躁地挥着手：“不能丢了新城区！”
“桥已经全断了，大人！”旁边的一个军官大声喊道：“码头的火势正在失控，我们没法派出援军！”
主教颓然靠在墙上，看着那些人消失在新城区的街巷里。不久，城区多处燃起火焰，更多的士卒坐着船顺流而下，带着补充的军械物资，登上陆地，支援第一批友军。
傍晚时分，随着几声爆炸，新城区的神术护盾消散殆尽。城门处，激烈的交锋还在进行，而城墙外，那面“刘”字大旗在众多士卒的簇拥下，快速向城墙移动。
数以千计的士兵涌向城墙，前面的人扛着沙袋和木板，后面的人则抬着长梯。他们越过障碍，填平壕沟，很快把梯子架在城墙上。一群带着各式旗帜的人，争先恐后地向城头攀爬，唯恐落在后面。
又过了大半小时，晚祷的钟声如常响起——即使在这种时刻，大教堂中那些一心祈祷的修士，依然没有中止日常的宗教活动。
神圣庄严的钟声在城中回荡，伴随着火焰、厮杀与爆炸的轰响。钟声回荡间，教会的旗帜从新城区塔楼上坠落，一面军旗随之插了上去。
第554节 第五十三章 让娜小姐与乌尔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