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而远在舱室里的贵族们都能看出，汉帝国的军舰并没有做好应对这种攻击的准备。
领头的快速桨帆船，几乎是靠滑行靠近目标。它已经丧失了作战能力，死伤的水兵遍布甲板。然而船员没有试图用常规方法攻击，而是直接引爆了船上的晶石。
刺耳的轰鸣再次传来，众人看着一团火球缓缓升起。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仿佛无法阻挡的水上城墙，终于减缓了前进的速度。前锋大船先后遭遇重创，而更多的攻击，正在靠近的路上。
局势几乎一瞬间有了变化。
那些在费纳里司令半小时前的判断中，对战局无能为力、已经被淘汰的低矮桨帆船，正疯狂地冲向敌人。
让娜看着此起彼伏的闪光与火焰，愣了下来。
每一声爆炸，都有上百人四分五裂。但他们依然没有停歇，那份执着，就好像不是在航向敌人、航向死亡，而是……
“虔诚的信徒在航向天堂！”神父激动地大声宣布。
一些狂热的水手站起身，向那里的同胞眺望、致敬。贵族们一脸谨慎，彼此对视了眼，没有表现出情绪。费纳里司令皱起眉毛，看了看神父，又看了看让娜，最后叹了口气。而让娜终于忍不住，径直站了起来。
“火药与晶石不是这样使用的！”她厉声打断了众人：“这是自杀，是犯罪！”
“那应该怎么用？”神父举起手杖，反驳道：“这些小船根本伤不到异教徒，你已经看到了——他们还能怎么使用，才能不辜负神灵和教会？”
“这是不负责任！”让娜握紧旗杆坚持着说：“用一整船坚定的教友、一整船熟练水手，去换一次致伤机会？这样的举动毫无价值！”
“闭嘴，你这疯女巫！”神父明显上了火：“只有神才有权界定行为的价值！”
“你——”让娜也明显开始发怒，正要说什么，又一声炸响打断了她。
这次的声音似乎不太相同，她直觉地发现了问题，没顾得上搭理神父，转头向外看去。
这次依然是一声爆炸，但位置和攻击对象却明显不同了。
她看到对方舰船组成的庞大军阵里，一艘艘小艇划开水面，迅速冲向前，挡在大船前方。
艇上的水兵架起一根看起来和整条船都差不多长的粗大竹竿，竹竿的头部，是个比人还粗的木桶。
艾博罗人的桨帆船并没有那么灵活，尤其是在持续的射击下。那艘小艇敏捷地调了下航向，随后全速撞向一艘桨帆船。
艾博罗人没有阻止，也没法阻止——船上的水兵不是死伤殆尽，就是被弓箭死死压制。而小艇上，那根竹竿被水手用力推向前方，一直伸到水线位置。
碰撞的瞬间，同样耀眼的火球在船侧炸开，一道可怖的裂口出现在船身上，周围的桨手和水兵，被炸的血肉横飞，整条船快速进水倾斜，船上的幸存者只能绝望地看着战舰彻底丧失行动能力，迅速沉入幽深的海中。
这显然是个非常危险的攻击动作，让娜看着不止一艘小艇被自己造成的冲击掀翻，而进行攻击的艇员，更是经常被巨大的力量击飞，掉进水里。但他们同样不要命地向着狂热的敌舰冲锋，冒着炸毁自己的危险，把一个个自杀冲锋的划桨船，摧毁在半路上。
疯狂而短暂的攻击，在更疯狂的拦截中，又迅速消失了。
舱室内再次安静下来，这回，让娜也没有开口。
“帝国可能……不那么想俘虏我们的船了。”费纳里司令苦笑着说。
而舱门外的甲板上，更多汉朝士卒正前仆后继地涌来。人群中，有人大声喊着什么。贵族们向外看去，发现那些没有武装的水手和仆役，也拿着作工具用的斧头和锤子，成群地向他们的船上冲。
“他们在干什么？！”马佐奥惊讶地问。
“刚才有人喊，说这个状况，已经逃不掉了。既然都是死，不如赌一赌，死前能不能把我们全干掉。”让娜转述道。
“你听得懂？”马佐奥把手里毁坏的符文丢掉，问道。
“我在那儿待了不短时间。”让娜看了他一眼，说。
“好了，先生们，站起来！”她用旗杆在地上敲了下：“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但我会给你们努力争取个空间。跟我来吧。”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只有费纳里摇了摇头。
“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处理些后续事情。”他说。
“多你一个人无所谓的。”让娜简洁地说。
“这是我的船。”费纳里沉声回答。
让娜轻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她转过身，一脚踢开门，冲了出去。
眼见着密集的箭矢都被她周身的光芒挡住，船舱里的众人纷纷胆大起来，跟着向外跑。但她也吸引了甲板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马佐奥看到几个汉帝国士卒拿着长短兵器冲过来，又被她的神术震倒。一个戴着显眼头盔、似乎是名军士的人，挺着长戟冲过去，让娜来不及使用配剑，直接挥舞着手里，那柄光芒近乎凝成实质的旗杆，几次交手后，把他连同支援的手下，一起打飞出去。
他以为这些人会继续纠缠让娜，给自己一行一个逃跑的机会。然而所有敌人都相互喊着什么，向四面八方跑开。
“她把敌人吓跑了？”马佐奥难以置信地问。
“啊，这就是圣徒一般的力量么！”一名之前还跟着神父怒视让娜的贵族，当即赞美起来。
众人的脚步迟缓了些，甚至开始思考有没有翻盘的机会。
然而让娜的动作，突然也停滞了下。
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危机——这份说不清是直觉还是启示的能力，不止一次救了她和周围人的命。她下意识地想翻身躲开，只是侧过身时，眼角余光又看到了后方迟疑着的众人。
让娜重新站直，猛地把旗杆砸在甲板上。光芒大盛间，众人几乎要眯起眼睛才能看向那里。
他们眯起眼睛，看到让娜回过头，脸上罕见地带着惊恐的神情，慢动作般地张口：
“大——家——快——跑——！”
周围的人当即一哄而散。马佐奥狼狈地跃到旁边的绳索堆里，耳畔传来一阵熟悉的轰鸣。
高大的汉帝国军舰上，火光再次闪起，随后是几团硝烟。肉眼难以捕捉的弹丸呼啸着飞过，轰地一声砸在让娜撑起的护盾上。
光芒闪烁间，让娜倒飞出去，栽进海里。
第551节 第五十章 开拓者
豪华舱室里，几个侍从正紧张地收拾着东西。
“殿下，形势很不好。”副官小声说：“克劳瓦尔元帅向我们求援，但我们与费纳里司令已经丧失了联系。左翼恐怕已经指望不上了。”
恩里克王子向外望去，即使在这里，也能看见南方明显的火光。
这艘旗舰也已经伤痕累累。一些水手正忙着修复破损的位置，随舰法师努力试图重启过载的护盾。前甲板的炮位上，临时堆了不少木箱，给炮手提供更多遮挡箭矢的防护。
“拉科特伯爵建议我们立即撤退。”副官说：“巴里希人认为已经没必要打下去了，继续战斗，只会无意义地增加损失。佩尔索斯舰队现在也准备找机会脱离了。”
“敌人旗舰呢？”王子问。
“已经确定了位置——就是那艘挂着带字白色长旗的船。”副官摇了摇头：“但我们对它无能为力。”
“主教一开始希望登陆，当时费纳里他们说，我们登陆之后会更被动，只有海上才有周旋空间。”王子沉默了片刻：“但如果海上都是现在这种局面，就算我们撤走，还能找到下一个取胜的机会么？”
“只要我们保持信仰，神灵一定会给我们机会的。”副官笃定地劝道：“当年的精灵与我们的祖先，差距比现在还悬殊，但最后不还是压制了他们么。”
“哎，只是有些感慨。”王子摇摇头：“这些年，我们花了多少金币兴建舰船？花了多少精力探索绕开阿尔维林的航道？我本以为海洋会给我们带来好运和光明的未来……”
他回过头，看着钉在墙上的海图，一时无言。
迷雾笼罩下的阿尔维林，一直是艾博罗诸国航行的最大障碍。多少年来，精灵的主岛一直挡在他们出海的航线上。强大的阿尔维林本土舰队封锁了向东的道路，精灵私掠船不时在周围海域出没，让他们一直无法从利润丰厚的海上贸易中获取好处。
而精灵带来的，还有更直接的军事压力。艾博罗地区是他们最后统治的大块陆地领土，至今，在东北方向，沿岸的陆地和岸边岛屿上，还有晨星家族的堡垒。东南方向的丘陵间，也至今都有棕枝、银叶家族的领地。大大小小的冲突，几乎从来没有停止过。
艾博罗人一直认为，自己是最接近古代人类的。他们虔诚而强韧，几百年如一日地扩张领地、兴建据点、传播宗教。如今的精灵领地上，已经几乎没有效忠于他们的人类居民。而艾博罗诸国国土上的城堡数量，多到连巴里希人都感到惊讶。
恩里克自己刚成年时，参加的第一场战争，就是支援山北王国，对晨星家族的堡垒发动突袭。
那是场令他印象极其深刻的悲剧。因为成功的外交欺骗，堡垒看起来全无防备，甚至能看到商队出入。但他们冲到城下时，“闪电”特戈莱恩的军队突然出现在队伍背后。商队的马车燃起大火，阻断了前进的路，密集的箭矢从墙头射下，大多数人都死在混乱的交战中，他的侍卫拼死将他救了出来。
打通通道的计划再次失败，但国王和公爵们没有灰心。之后不久，他们听到消息，说特戈莱恩将调去阿尔维林本岛。只是，临时接替他的，是他那个更加难缠的女儿，数十年就前在南方成名的“狂风”伊兰瑞尔。
十年间，东线丧师失地，各国齐心协力发起的“第五次征服”运动，又被精灵打了回来。王国上下，开始痛定思痛，转变思路。
向东的航线被精灵阻挡，仅有的出海口也完全无法和其他人类港口竞争。维塔利亚诸城的奸商，垄断了人类各国的海上贸易，丝毫没有因为共同信仰，就给艾博罗人留些空间。仅有的突破口，只能是对精灵来说也过于广袤的西部大海。
当伊兰瑞尔也奉命调去大陆东部，准备经营当地的新开拓地时，王国内部终于得出结论，新的探索已经刻不容缓了。
他们整顿舰船，探索近海的群岛，再以此为跳板，试图寻找新的航线。墙上的地图，就是这些年来航海者们殚精竭虑的结果。那里的每一个标识和图案，都是他的手下辛勤付出的血汗。
然而现在……
伊兰瑞尔又返回了艾博罗人的视野，而这次，她带来了一个更加难缠的敌人。
“收起来吧。”他叹了口气，对侍从们说：“未来用不着它了。”
侍从们相互看了一眼，默默地把地图摘了下来。
“阿方索神父说，我们的未来就在海上。他认为你是开拓新时代的领导者，引领人类走向征服世界道路的人。”副官低声提醒道：“教士、贵族与民众都在看着你，殿下。”
战舰外，轰鸣与喊杀声依然不断传来。夕阳下，大片火焰腾空而起，几乎与天空融为一体。敌舰还在不断进攻，那些中型舰只组成的队列，已经失去了队形，正抱成一团，在联军军阵里横冲直撞。
舱室外，突然有人大喊起来。
“东北方向！”大副声嘶力竭的告警声传来：“火攻船！第二批！东北方向！”
舰长室里的人纷纷转头，看到斜后方，又出现了连片的光点。不远处的汉朝军舰也做出相应，更加频繁地开火、放箭。
“他们想要扰乱还在维持阵型的右翼舰队。”副官当即判断道：“牵制住我们，火攻船就会出现在右翼后方。”
“拦截他们！”恩里克大声命令：“去你们的岗位，准备战斗！”
情况危急，他来不及等待，探出身子，向水手们直接发令。又向不远处一艘属下战舰挥手，指挥它转向。
零散的箭矢飞了过来，射伤了一个水手，其他大多远远落在海里。众人都没在意。其中一支流矢恰好擦着船舷飞过，正中眼眶，王子当即倒在地上。
旁边的人过了片刻才注意到，随从们惊恐地跑了过去。
“殿下——！”
一代枭雄，就这样走向了结局。
……
旗舰上，一只大鸟从天上扑下来，落在空荡荡的顶层。梅尔黛拉一跃而下，冲了过来。
“猴子们跑了！”她毫无形象地抹了下脸上的血迹，激动地大喊：“我们胜利了！”
伊兰瑞尔回头看了看她。梅尔黛拉的甲胄上破损了好几块，一条腿上还缠着绷带。跑动中，血液又渗了出来。她依然一脸兴奋，似乎浑然不觉。
伊兰瑞尔没有回答，只是对着她笑了笑，指了指旁边。西洲人的圣旗丢在地上，不远处摆着一排排人头和武器甲胄。
钱程手下的军官们也显得很高兴，但与其说是胜利的兴奋，不如说是对于海战的好奇，和初次胜利的新鲜感。他们还在冷静地安排着追击，和之后攻打港口的事宜。众多水兵依然在不远处俘获的敌舰上忙碌，打扫战场。
她又看了看伊兰瑞尔。后者依然沉稳而平静，只是她的眼眶中，隐隐有着泪光。
钱程似乎也注意到了她们的情况，他打量了片刻，出声道：“你们把那面旗带走，给舰队上下看看吧。我这边，继续执行之前的计划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