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这本来是好事，但如今就很不是时候。
按钱都护原本的计划，应该组建联合舰队。换句话说，就是精灵方面出一百艘战船，都护府出整个黄金舰队（一艘），双方共享指挥权。
长史等人自己都觉得心虚，没办法，就给钱程发公函询问。
然而钱程并不着急。
他回复说，自己自有妙计。
最近，他看了昆明池的水战设备，颇受启发。他告诉长史，可以大量砍伐木材，小船，再像搭建浮桥一样，从横纵方向连接起来。最后在上面起墙、垒城，就能快速造出巨大的战船了。
长史等人都没怎么见过战船，但浮桥还是明白的。听到了钱程的意见，大喜过望，觉得他不愧是见多识广之士。
港口附近的人，一时间都被征发，去附近林子里砍树。众人效率很高，很快就搭起了雏形。长史又派人专门添置了旌旗、战鼓，来增加威势。水师的人手根本不够，于是临时把附近驻扎的军队都调了过来。
为了让它能移动，都护府又招募工匠，制作水轮。
那种工具酷似插满了浆的转轮，通过转动机关驱动，是春秋末年，越国某人发明的。只是勾践死后，越国陷入频繁内乱，其人也随之下落不明。
因为楼船经常会造得很宽，划桨驱动的难度比普通小船大不少，所以这种技术一直颇受推崇。
不过这东西造起来，比钱程的造船法还慢。赵飞雁又被召回长安，只好临时找个新工头，怕是赶不上欢迎仪式了。
还有个问题是，可以拿来充场面的士兵也不够。
现在新招募的士兵其实不少。除了从移民中征集的，也有些是逃亡来的人。
之前有不少儒生成群结队地往都护府这边跑，他们的举动，又引得更多的人，把这里当做了目的地。
朝廷频繁征发士兵，加收赋税，让许多中等人家渐渐破产。最近有不少人往来西域，还有一整支都护府军队从那里返回，暂时在河西安置。
据知情者说，西域面积广袤，田地丰饶，只是蛮夷数量众多，不服王化，至今也不太安稳。
听到这消息，很多还在迟疑的人，也跟着大家，动身去那里了。
边郡的人家多少都当过兵，蛮夷的战斗力，大家很清楚，无非也就是这么回事。相反，朝廷征发无度，造成的破坏比匈奴人可大多了。
和这比起来，杂胡作乱什么的，已经根本算不上问题了。
第337节 第七十八章 欢迎仪式（中）
西域那边本来就是个流亡的去处，每年都有作奸犯科的人往那里跑，让玉门关两边都很是头痛。如今，跑来的人急剧增加，很多人还是抛弃户籍流亡的，官府也不知道能不能放心让他们加入军队。
不过如今的军队，也不比以往那样严格。为了补充不足，朝廷自己都在把闲杂人等编成军队当炮灰，其他人进入军队的门槛也越来越低了。然而都护府这里路途遥远，只等朝廷救援终归不安全，因此大小官吏，都对军队的事情很认真，不敢随意放松——这毕竟是关乎所有人身家性命的。
这时，钱程那边，又从中原找来一批儒生。
他说想把这些人派到军队里，一方面抓紧去教学，一方面也能监督和管理士卒。以往犯下的事情难以追查，索性就不深究了。不过如果再有过错，以这些儒生的挑剔，是肯定不会放过的。
众官吏正愁管不过来，都欣然接受了提议。
朝廷说好派来支援的吏卒，被路博德拖着，还没过来。大家也懒得等他，直接自己开始了训练。先前他们刚好整理出了一套手册，从宿营时怎么安置帐篷，到行军时队伍的排列，都事无巨细写了一遍，正好发给那些钱程塞来的落魄士人，让他们抓紧时间，教会士兵。
钱程说，自己回都护府之后，还得出使一圈，正好给训练士卒争取些时间。按这种方法训练，至少能及格。至于之后如何提升战斗力，倒也没什么可取巧的，就慢慢拿西戎练手吧。
这些士兵都在紧锣密鼓地训练，每天消耗的物资粮食都数额巨大，徐长史等人为了抓紧时间攒出一支堪用的军队，也就忍了。让这些士兵中断训练，来这里表演，长史他们自己都舍不得。
好在附近还有其他可以借用的人手。
夏洛特的手下，就正好也在附近集训。
先前，夏洛特试图组织王室的军队，遇到了很大问题。
她父亲当初常年卧病，兄长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加拉西亚国内的大贵族，趁机大肆扩张势力。对东方的远征，也有很多人参加。
虽然那次战争，很多大贵族损失惨重，但剩下的人，与王室也彻底撕破了脸。
夏洛特自己没有多少兵力，先前就靠着王室攒下的资金，雇佣军队和叛乱贵族交战。只是她手里的资金十分有限，之前就花了个精光。
现在也很难找到地方借钱了。原本经常向领主们贷款的银行家，大多在先前的远征中亏得血本无归。还幸存着的，也转向其他领域，不愿在局势未明时就草草来蹚浑水。
当然，没钱也不是不能雇人。不少领主都是放手让佣兵自己在领地上收钱，换来他们合作的。就算收不到，那也是自己的本事不行，怪不到领主头上。夏洛特在骑士团的时候，没少见这种情况，对于后果，也是心知肚明的。
因此，到了她执掌自己领地的时候，有贵族提出这个方法，她就一直在迟疑。毕竟这和她在修会里了解的那些正义标准，差距实在有点大。
贵族们对此倒也不意外。
她从小就缺乏正统的贵族教育，整天和混不进圣城的落魄教士、贫穷修女待在一起，太把领民当回事，才会这么优柔寡断。
仁慈的贵族们拿领民换钱的计划虽然没成功，但有虔诚的教士提出了替代思路：可以找吸血鬼先借点钱。
到时候还得起另说，还不起的话，赖账的理由也更多——当然，反正各国君主都在赖账，也不差他们一个。
夏洛特依然觉得，这是种过于不义的行为。但这回，大家实在等不及了。没等她下决心，众人就自行谈妥了此事。
后来钱程来到这里主持事务，觉得这些办法都实在太不靠谱了。在他的催促和帮助下，夏洛特才有精力筹备组建军队的事情。
贵族组成的军队有多靠不住，大家之前已经充分体验过了。而钱程比他们，更加不信任贵族。
国王建立自己的军队，之前也有人尝试过。巴里希国王一直在试图招募小贵族、破产骑士和贵族次子之类的人，用他们组建直属自己的武装。帝国皇室先前则招揽过各地的佣兵和流民，把他们编组起来，希望借此提高战斗力。
当然，钱程是看不上这些的。他们的经验，给钱程等人造成的最大影响，其实是历史方面的。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的举措历史上曾经发生过。比如巴里希王经常任用贵族次子，这就是商纣王当年做的事——他手下大臣，有好些名字里带“仲”的，也是同样的来历。
帝国皇室一直在招募流亡的人当士兵，甚至让流亡贵族当军队统帅；阿尔比昂王室则因为婚姻问题，和贵族发生了多次矛盾。不少人对王后不满，到现在也没安宁下来。这些事情，对钱程他们来说，实在是过于熟悉了。
这就让人很怀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洲君王这么做的目的，大家很容易就能看清楚；贵族是如何表现的，也能亲眼看见。正因为如此，钱程才觉得问题很大：有心人稍微思考下，就能对整个系统造成冲击。
这种事情，他和白芷也讨论不出来什么。白芷总以为，把真相说出来就行，但事实却复杂的多。
同样和西洲人对比，就能发现，中原的宗教说教其实很贫乏。道德教育并不借助教会，而是借助于史书进行的。通过讲解历史上的事件，对它们进行褒贬，就能达到道德教育的目的。
所以，在中原，历史不止是历史，而是教育的一部分——当然，史官原本就是上古的祭司们担任的众多职位中，少有的现在依然在发挥作用的了。
问题就在这里：这种功能现在是无法取代的，整套叙事理论也早已成型。反对它的理论当然有，但也仅仅是反对，并没有像它自己一样完善的替代方案。也就是说，如果它真的被人从根底开始质疑，连替补都找不到。
钱程既不想把教会请来，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有西洲这个原始的观察对象在，今后类似的问题，恐怕还得增加。好在目前能想到这个问题的人不多，姑且可以把事情先拖着。
第338节 第七十九章 欢迎仪式（下）
先前，夏洛特他们也有学有样，想要训练自己的军队。众人认为，现在大陆最好的雇佣兵，就是西北边山上的瓦尔赫人。正好，王室领地上，也有一块与之临近的山地，大臣们就制定计划，从那里征发士兵，模仿着进行训练和雇佣。
钱程觉得这办法也就是临时应付，但现在王室抽不出人手，资金也花的一干二净，想不出更好的方式。
钱程索性自己动手修改他们的计划。
王室领地东南，有一大块新收回的地盘。那里原来的领主带着自己的士兵，参加了对东方的远征，结果全军覆没。因为他曾经公开和王室对抗，夏洛特就以叛国的罪名，剥夺了那些贵族领地，驱逐他们的家族。只是现在战乱频发，王室自己也管不了这么多地方，此地就处于闲置状态。
在钱程看来，想解决问题实在太容易。把这些地盘分给流民，再让他们参军服役，不就行了么。
夏洛特那边遇到的障碍，他也不在意。
管理耕种和税务、劳役，都需要大量官吏。夏洛特那边人手不够，但钱程这里，想当官也能当官的人，从来都不缺，她雇去就行。
分田之后，失去领地的家族，还有附近残余的势力，对此都非常不满，比被驱逐还难受。夏洛特的朝臣们多少在意这些，但钱程根本不把他们当回事——要是干什么都得在乎蛮夷的心情，这都护府也就别开了。
除了夏洛特等人先前招募的山民，他又从加拉西亚的流民中，挑选出预备兵员。选上的人，就授予田宅，安置在领地上。
然而问题是，那些人不见得都想自己耕地。有些人是更希望能直接打仗，领取薪酬，觉得耕种就得占用大量时间；有些则是觉得自己反正也种不好，不如让专业的来。
钱程于是又想了个办法。
很早就有给人佣耕的人，不过都是零散地接受雇主雇佣。现在，他仿照西洲人的路数，组织了一个规模庞大的“雇佣团”，不过是雇佣过去耕地的。愿意接受的人，就集体与雇农团签订协议，将田地的产出分成作为报酬。
实际操作中，也不是一个雇农耕种一块地——西洲人的农业太过简陋，心理要求也不高，一个经验丰富的农夫甚至能耕种好几个佣兵的土地。他们需要的大型农具和耕牛耕马，也由雇佣团出钱采购，不用担心自己本钱不足。
白芷先前把这种佣兵团翻译成“公司”——当然，公司和佣兵团，原本确实是一种东西。
合格的佣兵接受雇佣，给夏洛特作战，从她那里接受地产和粮饷作为报酬；雇农公司则租赁这块土地耕种，缴纳产出作为租金，多余的产出就是公司的利润。这样下来，就完全避开了老贵族们垄断中间渠道的问题，耕作效率也大大提高。钱程估算了下，不仅能养得起这些士兵，夏洛特自己还能多赚些差价。
公司的员工，可以从中原流民里招募，甚至可以招收种过地的匈奴人——反正只要比西洲蹩脚农夫会种田，就有得赚头。因为完全是商业组织，运营和招揽人手，也简单了很多，不用像都护府自己出面时那样，整天得上上下下打报告。
至于公司的运营，钱程自己是不方便出面的。但他又不像那些老勋贵，家里就有熟知商业的奴仆。白芷那边倒是可以找人帮忙，但找她的话，钱程想趁机赚点钱的打算，肯定又没戏了。说不定，还会嫌他给夏洛特做的太多，越了界。
最后钱程决定，还是老样子，挂在万能挡箭牌阿蒂拉的名义下。
他觉得这也只是折中之后的办法，但在加拉西亚大臣们看来，已经是惊人的改革了。众人又设法增加了地域范围，还把和邻国争议的几片土地都加了进去，希望能获得更好的效果。
钱程希望能给夏洛特的臣民登记户籍，但目前也没法在全国进行。他退而求其次，准备先在这些地方展开——这些士兵要向女王宣誓效忠，登记名录，以便领取薪酬。其他的做不到，至少从这里开始还是可以的。
而那些安置士兵的地方，原本的名字太长太乱，钱程也记不住，就将那里统称为“千亩”，表示土地广袤，也表示这里是给师旅的田地。这名字就非常周礼，众儒生都狂喜不已。
第一批招募的士卒，其实是与都护府的新兵一同训练的——西洲人的战术，钱程又大多看不上，索性都用他们先前的方法，一起摸索去了。
现在，就也有一营加拉西亚新兵驻扎在附近。倒不是故意想提前来凑热闹，主要是今年的粮食还收不上来，他们也得依仗进口的军粮，结果训练的营地，都跑到港口附近去了。
把这些人调来帮忙也很容易。夏洛特对于都护府的要求，一直是尽量满足的。那里的队长和教头，也早就和都护府众人混熟了——双方人手都十分短缺，很多人干脆是同时在两边服役的。那里的几个山地人老兵和都护府军吏，都是隔三差五就来回跑。这边的新兵休息，就跑到附近的都护府营地，操练另一拨人。
加上这帮人，用来欢迎的人数总算是够用了。虽然大部分人都没受过海上作战的训练，不过新造的战舰很平稳——因为动力部分至今还没做好，暂时还不能动，所以就更稳了。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客人来访的时候，他们这边也已经准备好了。
精灵的舰队比他们预想的还庞大。上百艘战船从海平面上出现的时候，哨兵就远远发现了——连绵的帆影，在海天交界处，就拉出了一条粗壮白线。
它们井然有序地渐渐接近，熟练地展开队形，准备依次入港。猎猎海风中，每艘船上，都有巨大的旌旗高高扬起，上面绘着都护府众人认不得的纹饰。舰船的身影遮蔽了半边海洋，显得蔚为壮观。
不过都护府这边，也不遑多让。
官吏们拿出了应付朝廷检查的劲头，把现场特意设计了一番，布置得声势浩大。新造的楼船沿着海岸停泊，规模庞大到似乎是陆地向外延伸了一圈。最大的楼船足有十丈高，像是浮在海上的要塞。船上旌旗招扬，楼橹蔽空，格外引人注目。
看到精灵舰队靠近，船上号角齐鸣。传令的击鼓声相继响起，依次传向远方，直到近乎微不可闻。甲板、船楼上，都有士兵往来操练。教头挥动令旗，大小阵型进退呼喝，长枪如林，甲胄如鳞，节制有度。远远望去，像是闪光的海浪。
徐长史对此很是满意。
为首的精灵大船已经靠了过来，他招手带领众人走了过去。精灵方面先期抵达的使者，也跟在人群里。
等走到位置，众人发现，大家都认识的那位伊兰瑞尔姑娘已经下了船。只是她后面，还有一个穿着华丽铠甲的女精灵，被精灵水兵簇拥着，看起来比她还显眼。
“呃……阿拉诺斯先生，那位是？”
精灵使者愣了下，看起来自己都很意外。
“请等一下，我去问问我妹妹。”他说着，急匆匆地往伊兰瑞尔那边跑。
两人交头接耳还没几句，女精灵已经走了过来。
“别猜了。你们父亲还在会场里和人吵架呢。”她说着，平静地环顾周围军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