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他觉得有什么话很想说出来。
这感觉让他有些陌生——当初他冒险劝谏天子时，都没这么迟疑过。不过他总觉得，此时不说，下次机会就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好在钱程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再说，他对说话技巧的掌握也越来越熟悉了。
“我的士兵肯定又要传开谣言了。”钱程看似不在意地说：“看他们现在乖，是有军法在。西域的这帮家伙没一个是老实人。他们现在不知又要怎么编排我们俩的……”
“直接说就行了。”伊兰瑞尔打断了他：“你是想问我对你的情感么？”
钱程转过头，满脸意外地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的？”他惊讶地问。
伊兰瑞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啊，我也不是很清楚这算什么。”她重新将手放在钱程背上：“我的生命中还没有经历过爱情，而且我们相处的时间，或许还太短暂。”
“我父亲教过我先哲的学说。有学者认为，爱情本身就是反理性的，这些情绪根本无从深究。也有说法声称，爱情是生命试图补足自己、走向完美的本能，本身就是一种至高的美。短暂的时间里产生的炽烈情感，或许正是灵魂间共鸣的体现……”她犹豫了下：“啊，他们总喜欢来回琢磨一些奇怪的论点，可我对这些理论也不是很擅长。”
“这是件郑重的事情，可是……”她站直身，手略微抬开，显得有些局促。钱程看到她的笑容中有些羞涩，耳朵尖都开始泛红。
“……可是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我和你分开的时候，我在想念你；当我离你越来越近的时候，我的心情都急促起来。”末了，她敛起笑容，认真地说：“也许现在说这些太草率，但我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你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么？”她问。
“当然。”钱程高兴地点了点头。
“这么开心？”伊兰瑞尔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你看，我真是个运气不错的人啊。”钱程乐呵呵地说。
“今后我们交谈，就不要用那种‘文化人的技巧’了。”伊兰瑞尔坐在一旁：“其实，你更……直白些，也没什么问题的。”
“我还是胆怯，担心结果并非自己想的那样啊。”钱程感慨道：“如果信心十足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委婉地表达了。”
“怎么这种场合胆小起来了。”伊兰瑞尔打趣地笑了笑。
两人聊了一会儿，传令兵又赶了过来。
“饭好了！”他大喊道。
士兵们急急忙忙地起身，睡着的人都像被踢了一脚，径直蹦了起来。众军吏苦着脸，试图让士卒保持秩序。
短暂的混乱中，白芷赶到了这个临时休息点。
她很快看到了钱程。
一名长耳朵少女坐在他旁边，不知从哪取出一个果实，剥开皮递给他。钱程啃咬了一口，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拨弄着身侧，一头独角兽的长角。
独角兽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不过白芷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名少女身上。她感到一股熟悉的魔力气息，和本能的威胁。
几乎同时，那名少女也站了起来，谨慎地打量着她。
钱程也察觉到了什么，他来回打量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诡异的氛围是什么情况。
不过他终究是个聪明人，而一个险恶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从来不会缺乏反应速度。
钱程略一思忖，便想到了百试百灵的主意。
“来一起吃点东西吧！”他热切地招呼道。
第178节 第一百四十四章 圣徒与皮条客（一）
加拉西亚王国。
布累伯格市郊的一处庄园里，王党的众人例行集会，商讨近来的重要事项。
庄园的主人，王党的中坚人物赫格伦伯爵正看着眼前的羊皮纸，皱着眉头，努力思考着。
财务总管乔瓦里奥先生坐在另一边，帮他出谋划策。
“我的职位到底该怎么翻译啊。”赫格伦伯爵头痛地说：“说是给东方天子写信，结果到现在，连开头都没草拟好。”
乔瓦里奥先生对官制很熟悉。对于一名成功商人来说，和人打交道是基本的技能，尤其是这些贵族与官员。迅速熟悉规则，敏锐地发现其中商机，是他的看家本领。
商人的日子并不容易。教会与贵族一边依靠他们打点产业，一边始终或多或少地看不起商人，故意贬损、压制他们。如果连贵族的游戏规则都不能了如指掌，也就没办法从中获取更多的利润了。
不过这回，他也没弄清楚具体情况。
“东方人的制度和我们差别太大了。”旁边，一名年轻人插了一句：“我看，意思差不多就行了吧。”
“礼仪制度在哪里都是很重要的，不管东方人的国家还是我们这里。”伯爵说：“我们今后肯定会更多地与东方人打交道的，不能说的太含混，甚至每次都要变动。会给他们留下不好印象的。”
“王国需要威严，阿尔伯特。”他解释道：“连基本的、宫廷如何运作的信息，都无法说明白，只会让人觉得我们是群乌合之众，进而轻视我们的。
“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威严啊……”对方嘀咕道。
阿尔伯特爵士是他的老友冯·博洛欣根男爵的次子，最近才来到宫廷，算是进行见习。
这些小贵族，是王室现阶段最主要的支持者。他们给风雨飘摇的王国提供武力和人才的支持，而王国则以地位和待遇回报。比如阿尔伯特自己，如果没有王室特别帮忙，他大概连爵位和地产都拿不到。
赫格伦伯爵放下羽毛笔，开始组织语言，准备以前辈的身份好好教育下对方。
哪位君主更有威严，哪个国度更加辉煌，是贵族们经常谈论的问题。最早的时候，大家公认的最有威严的君主，无疑是帝国皇帝。
后来，皇帝的势力衰落下去，诸侯渐渐强大，掣肘皇帝的权力。贵族们转而认为，最有威严的君主是巴里希国王。
虽说只是个名字的差别，但国王与皇帝的称号毕竟还是不同的。巴里希历代国王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经常试图证明，自己与帝国皇帝是平级的。除了向教会讨说法，他们还到处宣传，说在自己的国度内，国王就是皇帝。
不过这些年，巴里希国王的权威也开始动摇了。阿尔比昂人屡次击败巴里希王国，让国王们颜面扫地。
只是阿尔比昂国王自身的起（？）点更低。
在大陆上众多贵族们的眼里，那就是个文明世界边缘、贫穷落后的岛屿，不是这几次战争，根本吸引不了太多注意力。
阿尔比昂国君的窘境比当初巴里希国王还严重，只能到处乱找亲戚，强行和古帝国攀上关系，声称自己是他们的继承人。
到这一代女王的时候，阿尔比昂人又是宣传先知的预言，又是模仿古老却并不少见的拔剑传说，给她树立权威。
他们甚至搬出一套异教色彩十分浓厚的理论，宣称女王和国家都受到了圣湖中一位圣女的庇护——任谁都能看出，这肯定是把异教传说直接搬过来了。
然而教会在传教时，本身就经常把当地神灵纳入自己的体系中。虽然圣城那边不断派人核查各地的显圣故事，试图理清哪些才是真的神迹，但大陆上这类事迹层出不穷，他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而言之，财富和武力确实是很重要的因素，但头衔本身也并非是无用的。否则，君王们就不需要花这么大的精力，只为一个名头了。
赫格伦伯爵希望这名年轻人明白这点。
只是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话到嘴边，他又犹豫起来。
如果这么强调的话，不就显得王室现在，除了头衔就没什么威严了么？
“再说，今后，最有威严的国君，肯定是东方人的天子。”阿尔伯特爵士自顾自地断言道：“我们也没必要太讲究这些。反正人家面前，多点少点都无所谓了……”
伯爵挠了挠光秃秃的脑门，一时无话可说。
他只好又拿起一卷纸，翻了起来。
“这是什么？”爵士问。
“这陛下与大主教当初和东方人使者合作时，记录下来的。”伯爵回答：“可惜，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
“还有这种文档？”爵士显得很意外。
“是啊，当初他们可能是真的想建立外交关系的。”伯爵感慨道：“算了，来，你也看看吧。”
爵士点头接过，拿到手中，翻阅起来。
“叫宰相应该就合适了吧？”他扫了几眼，就提议道。
“不行。”赫格伦伯爵果断拒绝：“据说东方天子很讨厌这个职位，我可不想拿性命开玩笑。”
爵士有些诧异，皱起眉头想了片刻，还是没弄明白。
“要么我们换种思路。”他提议道：“每一个官职都有设置的目的和来龙去脉。我们只要把这些弄清楚，应该就方便多了。我相信，无论在哪个地方的宫廷中，职务的安排都是差不太多的。”
伯爵想了想，点了点头。
“我记得，在最早的时候，这个头衔指的只是普通的书记员。后来国王们任用他们从事重要工作，这个职务的权力也渐渐扩大，最终成为大臣之首。”爵士陈述道：“我来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对应的官职吧。”
“所以说，国王最讨厌的不该是跋扈的大贵族么，讨厌宰相干嘛……”他一边嘀咕，一边翻阅起来。
“啊，找到了。”很快，他翻出来一个看起来不错的词：“叫中书令吧。”
“那是宦官的职务。”
“……对不起。”
“没关系。”
“真奇怪，大家不该都差不多么……”爵士只得承认自己智穷力竭：“算了，您还是问问杰罗姆修士吧。”
“我也不是很明白。”旁边，一名青年教士苦笑了下：“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等大主教回来……”
爵士只得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第179节 第一百四十五章 圣徒与皮条客（二）
“你说大主教，我倒想起来了。”赫格伦伯爵拍了拍脑袋，问道：“教会那边到底给不给回复啊？历代国王和女王，哪有加冕拖这么久的。过去还从未有过这种事情……”
墙边的小桌前，披着修女长袍的英格丽德太后与克鲁海姆男爵夫人一直沉默地看着他们的讨论。不过现在，太后似乎不打算继续沉默下去了。
“当时不是已经基本谈妥了么？教会提出的要求，我们也做出了不少让步，难道现在又要反悔？”她质问道：“我希望大主教给出答复，但他这几天干脆直接消失了。”
“我们暂时联系不上圣城了。”教士回答：“暴民切断了当地的交通，还大肆破坏法师们搭建的设施，让各个通讯方式都无法正常运转——大主教现在正在忙的就是这件事。”
“反正我们是无能为力了。”屋子另一侧，王室军队统帅冯·施特伯格男爵插嘴道：“我们明白神圣教会的心情，毕竟加拉西亚是离维塔利亚诸城邦最近的王国。但我们如果真有能力拉出足以平息局势的士兵，也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我觉得对这里的诸位来说，这算不上什么秘密——我们维持现在这支军队的开销，还是找吸血鬼借钱支付的。”
“如果教会一定希望我们出兵的话，我们也只有再多借些去雇佣士兵这一条路了。”他摊了摊手：“向吸血鬼借钱拯救教会，我的天哪——”
教士讪笑了下。
“我相信神会保佑圣城会平安的。”他说着，自己也叹了口气：“所有的麻烦都在一起出现了——或者说，伯爵说得没错，历史上确实很少有这种事情啊……”
“不过，说道借钱——”
“现在不行，借不来了。”乔瓦里奥先生打断了他，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帮你借。一个月前，如果想借贷，虽然代价高了些，但总归有人是愿意放贷的。现在是真不行了。就在三天前，帕尔帕拉失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