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魔法与东方帝国 第233章

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那些人组织了屠城。”他指了指西北方向:“他们戮人全城,老弱妇孺都不放过。所以我们也要夷其族,以儆效尤。”

白芷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有什么事么?”钱程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表现,问道。

“我在想,这样好不好。”白芷说:“中原也有族灭的刑罚,我一直觉得太残暴了。《公羊传》说,恶恶止其身。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不是值得称道的事情。而且我担心,你开了这个头,今后不止在西洲,对中原也是个坏例子。”

“这个问题啊——”钱程沉吟了下。

白芷看了看不远处堆积如山的首级,又收回视线。

钱程跟着瞅了眼,又比划着问道:“是第一纪那部分的问题,还是狐狸那部分的问题?”

“是我的问题。”白芷认真地回答。

“那你记住,汉朝的人类崇尚复仇就行了。”钱程不在意地说。

“不过你想想,为什么要复仇?”他反问道:“复仇了,损失的财富能回复,还是死去的人能复活?”

“都不能吧。”白芷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啊。我们都知道。”钱程摊摊手:“复仇本身就不是为了过去,因为过去已经无法改变;也不是为了现在,因为那只是让自己发泄一番,没有什么价值。复仇是为了未来。”

“你读过《公羊》,就该知道,书里说的很清楚:复仇是为了维护正义,如果有人能主持正义,也就不需要自己去复仇了。”钱程娓娓道来:“可是,很多时候,并没有那个维护正义的人存在,所以,只能自己复仇了。”

“现在的情况也是这样,如果有人能代替我们制裁蛮夷,我们也不用操这个心。但现在,天子还管不到他们。除了自己上,我们还能怎么办?”

“我只是觉得,需要做到这一步么……”白芷小声说。

“我亲眼目睹这些人的暴行,又被他们围在城里半年,难道让我宽恕他们?”钱程对敌人的怨恨已经到了顶点,当即没好气地回答:“《公羊》确实说过,复仇之事,限于仇人自己。但现在的情况与以往并不相同。《春秋》有经有权,遇到特殊情况,是可以权变的。”

“你大概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他摇摇头,指了指城墙:“我守城的时候,那群蛮夷攻不下来,就说要和我谈判,结果在队伍里伏弩想狙杀我……”

“你没受伤吧?”白芷有些焦急。

“现在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吧?不过我没事的。”钱程摆摆手:“我才不会上这种当。那些人自诩志纯心诚,实则毫无礼义廉耻;自诩宽容仁爱,实则率兽食人。不过,也就是如此了。”

“我在这里待了不短时间,时不时就去草原上打猎。”他嘲笑着说:“最聪明的魔狼,也不是好猎人的对手。他们企图用禽兽的狡诈对待君子的智慧,怎么可能成功呢?”

“再怎么说,你也得小心点。”白芷劝道。

“好了好了,说正事呢。”钱程好不容易进入气氛,又被她打断,只好点点头:“先贤反对过度复仇,是担心事态失控。孟子论证过此事,说杀害别人的父兄会招来报复,这和亲手杀死自己的父兄,只有一点点差别罢了。”

“正因为大家都在复仇,所以众人才知道杀人的代价。但西夷不知道啊。”钱程摊了摊手:“他们既愚蠢又贪婪,既无耻又自大。我见过其中一些,这些人觉得,无论犯下多大罪行,去祈祷一会儿就没事了——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这么想?”

白芷思考了片刻。

“宗教的问题吧?”她猜测道。

“没那么高深。”钱程摇摇头:“我看过他们的经书。这些人的教义很丰富,丰富到了自相矛盾之处都不少的程度。而这些人本身,绝大多数可并没有那么虔诚。说到底,是他们选择了这些教义,而不是相反。”

“一句就够了。”钱程不屑地说:“挨打太少,不知道疼。”

“我怀疑他们是不是之前的日子太顺利了。他们似乎最多只是扩张遇到挫折,很久没经历过身死国亡的事情了。”他伸手指了指远处路过的大队人马:“我们这回,得趁机让他们好好疼一次。”

“机会其实不多。”钱程摇摇头:“如果我们不复仇,他们就永远不会把我们的愤怒当回事;如果不给他们切身的教训,他们就只会觉得我们不过是用言语吓唬人;如果我们不给予惩处,就等于纵容他们的恶行。”

“那时,他们就会觉得,反正作恶也不会受到惩罚,有什么好害怕的呢?有这种心理,他们反而会变本加厉。如果再有人因此受害,又该怪谁?”

“我不知道第一纪的人怎么想,也不知道你们族群怎么处理这些问题。”他总结道:“但现在,为了更好的未来,我们必须去复仇。”

“对付这种贼人,不做得过头一点,是起不到效果的。不痛不痒的惩罚,会让双方今后都死更多的人。诛戮的后果,我来承担。有什么罪责,我也不会推脱的。”

“公羊传说,复仇之事,就算因此而死,也不是不吉。”钱程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我能在边塞活下来,已经出乎自己意料;没战死在城中,也是侥幸了。难道这时候了,还要畏缩么?再说,这只是处理首恶,又不会牵扯到大多数人的。于道义不亏,我又怕什么?”

“你刚才还引用《公羊传》,怎么还来问我?”他有些疑惑。

“我只在小时候粗略看过一些典籍当启蒙,没深入研究过。”白芷承认道:“其他基本都是工作需要就看看。另外最近为了考试看了几篇……”

“狐狸还考这个。”钱程嘀咕了一句:“不过不研究也好,真去研究这个,你怕是得丢官。”

“我知道理念上有冲突,但你未免把事情夸大了吧。”白芷笑了笑:“我觉得,你表现出能力的话,也会被任用的。”

“没那么简单。”钱程摇摇头:“你知道为什么天子看起来很喜欢公羊学诸生的学说,却把他们丢在一边不用么?”

“他们擅长的知识用不上吧。”白芷说。

“你去看看他们的书就知道了。”钱程说:“现在他们又整理了新的理论,公开说孔子是素王。”

“不是说只是先师么?为什么会一下抬这么高?”白芷问。

“因为他做的事。”钱程说:“孔子做的事,其实是超过了他自己的地位的。”

“孔子的礼和周公的礼,其实不是完全一回事。就像周公的礼和夏商的礼相比,一样是经过了损益的。但是这种变动,本来不该由他去做。”

“《春秋》也是这样。孟子说过,《春秋》是天子之事。孔子以自己的身份去作《春秋》,其实是僭越的行为。”他解释道:“所以,只能认为,孔子也拥有‘王’的资格,担当得起‘王’的职责。他有德而无位,所以叫‘素王’。”

“当然,也有一些能证明天命的异象,主要是典籍里记载的吉瑞……”

“我自己就是吉瑞。”白芷打断他:“这个我比你了解,你先说其他的吧。”

钱程正准备说下去,又愣了一下。挠了挠头,觉得也有道理,只好继续道:“还有一个地方值得注意。《春秋》里,把杞国的国君叫杞伯。”

“在爵位称呼上,《春秋》十分严格,甚至不按照他们实际的称呼来——比如把楚王叫楚子。杞国是夏王的后代,而按礼制,之前两代,也就是夏商的后人,都应该称为公。”

“造成这种写法的原因,是因为在商周二王之后,又有了一位新王。”钱程论述道:“新王离夏朝已经超过二代,所以只能把杞国国君叫伯了。”

“所以《春秋》也好,孔子整理的礼制也好,不是为了袭古,而是为了开新。”他继续解释起来:“《诗经》说,‘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以往的王制出现问题,以至于礼崩乐坏,所以必须有新王再受命,重新安定天下。”

“所以这个新王就是孔子?”白芷追问道。

“不知道。”钱程摇摇头:“这只是一个学说。其实,按公羊传的说法,孔子也只是为后世的圣人做铺垫。但没人清楚,作为新王的圣人什么时候会出现。”

“把孔子放在这个位置,真的好么……”白芷感慨道。

“我心里其实也觉得不太对劲。这解释,有些地方很牵强,但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钱程叹了口气:“孔子自己应该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为了托古言新,宁愿冒着僭越的风险,哪怕这已经到了触犯他自己信奉的礼制的边缘。所以他才说,了解他、怪罪他的人,都会因为《春秋》而起吧。”

“问题是,只有王才能进行改变么?”白芷反问道:“周公是因为摄政,孔子是用这种学说来弥补——但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王之外的人就不能做出变革么?”

“实际中肯定行,现在看还不少,但礼制无法认可。”钱程说:“毕竟,人人都能改,秩序也就被破坏了。而且就现在这个样子,我估计已经快到当今天子能忍耐的极限了。”

“咱们陛下喜欢孔子改制、为汉立法的说法,也喜欢大一统那个学说。”钱程压低声音,凑过去说道:“可惜,这学说对皇室也挺危险的。”

第150节 第一百一十七章 钱程的名单(下)

白芷自顾自地思考起来,不知在想什么。

“因为别人也会拿去用?”她嘀咕道。

“是这样的。”钱程回答:“《礼记》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新王不一定只有一个,也不一定只有一次改制。公羊家崇尚‘新’,对陛下来说可不见得是好事。”

“如果有圣人出,皇室又该怎么办?”他摊摊手:“只恐怕,这大汉,也要被新王代替了。”

“我估计陛下自己也知道。”钱程推测道:“但这是天下公认的道理,是压制不住的。而且,如果朝廷真出了问题,也只能让新王来解决。这和水会自高而下一样,是规律。难道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挡么?”

“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对我们这种态度吧。”钱程摇摇头:“你看,我也只是建议她遣人和亲,就被赶到这边来了……”

“你那倒是另说……”白芷从思考中回过神来:“今后注意点就行了。”

钱程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她继续问道:“有什么想做的,就告诉我吧。”

“我就想吃点好吃的。”钱程坦言:“从夏洛特那边出来,就一直没怎么吃饱过,围在城里这段时间更是经常饿肚子。好不容易解围,也没抽出时间大吃一顿……”

“以前不给你说过么,这种时候可不要大吃。”白芷又打断了他:“我帮你准备些吧。等恢复一阵子再说。”

钱程不太明白其中原因。

白芷经常管他吃东西。不让他吃生脍,也不让他多吃烤肉。钱程很是奇怪。人们常用脍炙代美食,结果两种都不让吃了,这可怎么办?

不过他从小就习惯了。听她的话,至少可以少拉肚子,因此也没多说什么。

两人继续聊了一会儿,白芷还有公务要办,就先行告辞了。她约定明天再来找钱程,好好叙叙旧。

临走前,她又用力抱住了钱程,一言不发地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

钱程也不忌讳,和她拥在一起。

白芷突然停了下,在钱程身上嗅了起来。

“这是什么……”她嘀咕了一句,质问道:“你和哪个女人在一起待过?”

“???”

钱程本能地摇头表示没有。他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你是狗么?”,第二个念头是“还好昨天出来淋雨了”。

“城里原本就有女子协助守城啊。”钱程怕越解释越乱,只好简单说道。

白芷狐疑地看了看他,却也没发现可靠证据。她放开钱程,再次和他告别,转身离开了。

钱程哭笑不得,继续忙碌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名骑手来到大门前,让他去旁边大将军临时占用的正堂。

他赶到之后,发现大将军不在,倒是一个年轻人在那里等他。钱程似乎有些印象,但记不清在哪儿见过了。

他周围还跟着一群随从,那些人装备精良,披着披风,挎着长剑,铠甲标识都与钱程他们的不一样。

“你是军司马钱程?”领头的年轻人直接问道。

“是。”钱程行了一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你升官了。”对方宣布。

钱程一头雾水。

“这位是大司马……”旁边一人急忙介绍道。

“时间紧迫。”那人没等介绍完,就挥了挥手。旁边,有人拿来节杖和一卷诏书:“你现在是校尉了,原本都护府的人马,暂时都归你管理——你们认得西洲的路么?”

“原本使团的成员还有不少在。我们也记录了一些。”钱程回答。

“那再好不过了。”对方回答:“接下来,你觉得怎么打更好?”

“从围城敌人的情况看,他们的粮食供应非常吃紧,后方也不可能好哪里去。”钱程答道:“另外,我们清点了城下敌人的数量,与他们当时调遣的人数差了很多,但守城这段时间,不断有人补充进来。这么看,多余的那部分应该都在沿线分散就食。”

“前段时间天气还很不好,他们现在也无力迅速集中。我们应该尽快准备好,在他们集结之前,逐个消灭。”他想了下,继续说:“西洲国家集结军队都挺慢,只要补给够,我们打的越远,击溃的敌人越多,后面就越轻松。”

对方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家伙合我心意。”他拍了拍钱程的肩膀:“授职的事情就尽量简短些吧。你们这里,现在能出击的还有多少?尽快统计出来。”

“还能长途作战,想要去西洲报仇的,一共一千三百六十八人。包括我。”钱程直接答道:“解围那天,我觉得反击时,会需要我们这些熟悉敌情的人参加,就提前统计了。士卒们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不过我们缺少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