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式模式
“对了，你既然自称是歌德和舒伯特的‘合体’，那你一定知道很多关于‘魔王’的事情吧？不仅仅是作品，而是关于那个‘魔王’的一切！”
“当然。”
失乐园·撒旦并不困惑。
毕竟他也看得出来绘里濑最感兴趣的就是《魔王》这部作品。
“那在风暴与黑夜中骑行的不祥之王，试图从父亲怀中夺走孩子的‘魔王’啊。”失乐园·撒旦仿佛亲眼见证过那一幕一样。“真是一个悲剧色彩与宿命感的故事。人类在面对无法抗拒的黑暗力量时的恐惧与无助，那天才的旋律，赋予了那份恐惧与绝望以及灵魂。”
虽然绘里濑的感悟实际上没那么深刻，但也不觉得魔王跟眼前这家伙提到的“不详之王”有什么联系......
诶不对，貌似还真是，遇到他之后自己还挺不容易的来着。
“说起来，”绘里濑绘里濑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自己的用词，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他为什么要带走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对他而言，又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失乐园·撒旦看着少女眼中那份执着，心中暗自盘算。
这个少女对“魔王”的关注点，似乎与常人不同，这或许是个更好的突破口。
“孩子，是纯洁的灵魂，是未来的希望，也是最容易被诱惑的存在。”失乐园·撒旦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或许，魔王只是渴望得到那份纯洁，或者将其据为己有。毕竟，‘拥有’的欲望，是所有生灵的本能，不是吗？”
绘里濑听着这番话，总感觉对方说的好像没什么大问题，甚至还觉得挺有道理的。
因为她所认识的那个魔王，确实是在她年纪还很小、很懵懂的时候，就对自己怀有不轨之心了，一直都想方设法地想把自己据为己有。
只不过其实失乐园·撒旦只是把话题引向了和‘暴食’有关的欲望而已......真的没想那么多。
“渴望品尝世间所有的美味，体验所有极致的欢愉，将一切美好的事物都纳入囊中。这种‘食欲’，这种占有欲，如果能得到满足，想必会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吧？”
绘里濑听着，眉头微蹙，她对这些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想知道关于魔王的更多事情罢了。
“我确实认识的魔王，”绘里濑突然开口，打断了失乐园·撒旦的循循善诱，“不是个好东西。”
不是，都已经是那种会专门抓小孩的魔王了，难道还能是普世意义上的什么大好人、大善人吗？这还需要特意强调吗？
失乐园·撒旦忍不住心理吐槽。
但他也从绘里濑的语气中察觉出她似乎与“魔王”有着非同一般的纠葛。
哇，居然还有这种涉及复杂情感拐卖与纠葛的环节，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哦？坏东西？”失乐园·撒旦脸上的笑容不变，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毕竟身为魔王或许也有苦衷呢？毕竟魔王什么的总是要背负很多常人无法理解的重担与孤独。”
顿了顿，似乎是在给少女留下思考与共情的空间，然后才用一种充满了同情与深刻理解的语气说道：
“说起来，那个让你如此念念不忘的魔王，勉强也算是我的一个不成器的‘孩子’吧。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情，作为长辈的我，可以悄悄地告诉你一些，关于他的、绝对不为人知的、独家的小秘密哦。”
还未等绘里濑对其的言语有所回应，失乐园·撒旦就感受到肩膀被人触摸到了。
扭头一看，那是一个银发——
“真巧啊，这位先生，”来者脸上带着温和友善的笑容，声音如同春风般和煦，“其实，我也对你口中的那位魔王，挺感兴趣的。”
这正是诺维亚，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带着几分熟稔地，轻轻拍了拍失乐园·撒旦的肩膀。
“怎么样？要不要也顺便给我讲讲，你口中说的这个不成器的‘孩子’，那些所谓不为人知的秘密？”
573：哇，有些相似呢（5k）
麻烦了。
对于失乐园·撒旦来说，是可谓字面意义上的大危机。
失乐园中，撒旦认为天使理应是自由的，实则感受却并非如此，因此它便要背叛神获得自由。
哪怕那是至高无上之神，是属于他的太阳，可那也是无可置疑的暴君.........失乐园中的撒旦对神的认知便是如此。
“是、是的，您........”失乐园·撒旦带着颤音，“我们方才在探讨一些文学作品中的象征性角色，是的，没错，就是角色而已。”
“哦，文学作品啊，那可真是好东西，我个人很喜欢。”诺维亚笑着点头，语气亲切，“歌德和舒伯特，对吧？你之前这么自我介绍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混合从者.......”
绘里濑见诺维亚这副自来熟的模样，微微皱眉。
她不解诺维亚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心中隐隐升起一股被跟踪的厌恶与不爽，因此选择无视诺维亚的存在，将目光重新投向失乐园·撒旦，语气中带着特有的的期待：“所以说，关于魔王的秘密之事是什么啊？快告诉我嘛！”
她大约是觉得，若是能够从这位宛如魔王父亲般的人物口中得知一些不为人知的糗事，日后用来调侃那个总是捉弄自己的魔王，想必会十分有趣。
而失乐园·撒旦只觉眼前发黑，双腿发软。
所以说自己现在得该编造魔王的故事吗？若是诺维亚不在，他定然可以流畅的编出很多内容，可是和诺维亚对视，他下意识的喉咙干涩。
直到，
诺维亚如此开口：“我也很好奇魔王作为你的孩子有没有秘密之事。”
这句话让惊慌失措的失乐园·撒旦回过了神，随即涌上心头的便是恨意。
您啊，对我而言宛如太阳般的您啊。
我多么想剖开胸膛，让您看看这颗心脏里翻涌着何等浓烈的憎恨！我想起昔日您治下的天空，那是何等的光辉万丈，何等的荣耀无双！
然而您所有的善在我身上都被证明是恶，在我身上完全变成恶念。
只因，
我绝不认同。
对天生的我等来说，自由和天国没有区别，但是时至今日多数的我等皆为筵席和颂歌的陪侍，您便是认为我等只是一群无所谓的艺人，
我绝不接纳那卑躬屈膝的奴性。
事实上，天使是因人类堆积的神话传说从而诞生的毫无情感意志的概念礼装，除去少数诞生自我意志获得所谓自由的堕天使外，变得如此倒也很正常，想必失乐园·撒旦也很明白这一点，但是并不是说明白了，它就甘愿接受这种事实。
所以，失乐园·撒旦的声音变得沙哑，却挺直了些许佝偻的脊背，目光不再躲闪，而是直视着诺维亚。
“歌德啊！”失乐园·撒旦几乎是嘶吼出这个名字，死死盯着诺维亚的面容，“魔王，便是如此呼唤着我！对他而言，我便是那不可逼视的太阳！但他的声音里，却没有半分应有的友好。”
他顿了顿，积蓄着胸腔中翻涌的情绪，
“他说——”
“我要告诉你，我恨透了你！多蒙您的提携与恩赐，我才得以身居如此的高位，那无穷无尽的感激，那沉重的债务，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永远在还债，却永远在欠债，永远在得到！无论如何也还不完，这是何等的酷刑？这是何等的折磨？”
“若您当初只赐我一个微末之位，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么我必安分守己，心满意足，何至于燃起焚天的野心，怀抱僭越的非分之想？然而您为什么不呢？”
“我该责怪谁？诅咒谁？诅咒您的爱吧！爱与恨对我早已无别，皆是永恒的悲恸！不！无论我逃向何方，地狱如影随形！地狱即是我自身！忏悔的念头或许有过，但可怜的自尊，决不允许我摇尾乞怜。”
绘里濑在一旁听得有些发愣，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哇.......魔王那个整日里只会欺负自己的家伙，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啊！不过，也不好说，说不定他只会欺负年幼的自己，只在自己面前才会那般嚣张跋扈，对待别人，尤其是在这种“父亲”面前，就没办法那么嚣张跋扈了？这样还算有点可爱的嘛......
而且，按照这个说法，魔王见过眼前这个自称歌德和舒伯特的家伙？难不成，是在离开自己之后发生的？
她的小脑袋瓜里充满了疑惑，看向失乐园·撒旦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好奇。
不过，失乐园·撒旦的独白仍在继续，
“所有的希望都已彻底湮灭！祂为了祂的新欢，冷眼旁观我们被无情抛弃，被永久流放！”
“所以，永别了，希望！永别了，与希望相伴相生的恐惧！永别了，廉价的怜悯！对我而言，一切善德早已烟消云散！我的善德就是你！很快，这崭新的世界都将知晓，我的滔天罪恶，源头皆在你身！”
一番话毕，失乐园·撒旦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哦？是吗？”
诺维亚则是摸了摸下巴。
他倒是一下就听出来失乐园·撒旦这话哪里是在说魔王，是在说他自己啊，这就是失乐园里撒旦的自言自语啊，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源自弥尔顿的《失乐园》中的控诉，也就是借“魔王”之名，说出了自身真正想说的一切。
这倒是反而让诺维亚明白了眼前的这位失乐园·撒旦的状态了。
应该是讨伐之战以前。
因为理论上，失乐园中出场的祂是称呼天使们为“我这些不可战胜的孩子”。
其实简单来说算是失乐园·撒旦野心逐渐膨胀，最终蒙蔽了他自己。
所以诺维亚脸上的笑容不减，语气轻松愉快：“这么说来，魔王那孩子，确实是个不成器的小家伙。”
失乐园·撒旦闻言，心中猛地一沉，暗道不妙。
这话听起来何其耳熟，不正是他先前用来搪塞绘里濑的说辞吗？此刻被诺维亚原封不动地抛回来。
“他要是，”诺维亚继续说道，目光若有似无地瞟过失乐园·撒旦因紧张而僵硬的面庞，“不要那么有野心，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要是当初不那么背信弃义，也就不会落得那般下场，要是他不那么固执地觉得，那种做法是奴仆，凡事都往坏处想，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诺维亚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话锋一转：
“说起来，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待他日后娶妻生子的时候，务必记得，要让‘你’也见一见啊。毕竟是后辈，总得让你这位‘长辈’过过目，不是吗？”
顿时，失乐园·撒旦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知如何回答。
这也是自然的。
因为在《失乐园》的记载中，撒旦是等同于神的三位一体：他自身，以及由他头脑中自行生出的女儿“罪孽”，再有便是他与女儿罪孽结合所诞下的“死亡”，原文提到，罪孽曾想象自己能与父亲撒旦一同称王，并侍坐于其右侧的荣耀宝座。
原本，在撒旦失败之后，“罪孽”与“死亡”母子二人可以安稳地待在地狱深处，直至最终审判日的到来。
然而她们认为父亲·撒旦之所以前往人间，是为了给她们带来所谓的幸福与荣耀，因此便不顾一切地追随其脚步，共同去危害人类。
如此混乱不堪、有悖伦常的禁忌关系，又要让他如何对眼前这位，曾被他视作太阳、如今却成为他认为的暴君的诺维亚坦然道来？
绘里濑自然不知道失乐园·撒旦心中那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
她只看到，这位自称是“歌德与舒伯特合体”、疑似魔王之父的银发人物，在诺维亚那几句看似平常、甚至带着些许戏谑的调侃之下，佭竟然面色大变，呼吸急促，一副随时都可能支撑不住而晕厥过去的惊恐模样。
少女本就对诺维亚没什么好感，总觉得这家伙言语轻浮，笑容狡黠，油腔滑调，活脱脱一个经验丰富的后宫渣男，更是引诱了自己的祖母，于是此刻见他又将这位她认定的“魔王父亲”逼迫到如此狼狈的境地，心中的厌恶更是达到了顶点。
“喂！我说你这人有完没完啊！”绘里濑开口，踏前一步，隐隐将失乐园·撒旦护在身后的姿态，“很奇怪哎！突然冒出来问东问西，把人家都吓到了！魔王的事情是他家的私事，你那么关心做什么？少在这里自以为是地套近乎了！”
在绘里濑的心中，已然将失乐园·撒旦暗自视为魔王的父亲，一种类似未来“公公”或“岳父”般的长辈，因此觉得诺维亚此刻的行为，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一位值得她尊敬的人物。
“非常抱歉，”绘里濑随即转向身旁的失乐园·撒旦，眉头舒展开来，语气也随之缓和了许多，“您别理会他，他这个人就喜欢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颠三倒四的，我看啊，大概是脑子不太好使导致的。”
诺维亚看着绘里濑护犊子般的样子，非但不恼，眼中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
“只是觉得有趣，对了......”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失乐园·撒旦身上，话锋忽然一转，“歌德，难得相遇，气氛又这么好，不如来点应景的小礼物？”
下一刻，甚至在失乐园·撒旦的意识完全反应过来之前，他自己的身体已经先于思维做出了行动。
僵硬地抬起手，指尖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晦涩难明的轨迹，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