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式模式
绘里濑有些想哭,但哭不出来,她只能任凭还存在的理智和心中的愤怒驱使着奔跑。
回过神时,周围已然涂满了暗绿的色彩,远方街道上的荒废小摊好似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邀请仪式,一望无际又湿稠的死亡风光连接灰色的天与地,无尽延伸,这个景象原先令她有些忧郁,现在却让她恐惧。
绘里濑将阿秀放在一边,单手撑着神社墙壁,气喘吁吁。
我逃走了?都一样,反正逃不出去了,要死了,死了?
我要死了?我现在活了大约五千个日子,我不知道死是什么感觉……
“呜……”
绘里濑头脑朦胧地查看自身的状态。
全身都是汗水好难受,四肢好像注满铅一般沉重,胃液直翻滚,炽热的喘息丝毫不见平息,心跳快得仿佛要炸裂一般,可即便如此她的面容仍旧冷漠的不行,但是——这绝不是因为害怕到崩溃导致的。
因为绘里濑心中响起了久违的,却又像是感觉初次见面的声音。
‘只要你们待在这里,我保证你们不会有事,这里会很安宁的’
这不是期待已久的魔王,但绘里濑却奇迹般的并不厌恶。
然而对这像是安慰的声音,绘里濑却露出了满是嘲讽意味的笑容,自言自语的喃喃:“别傻啦,这世上哪有什么安宁归处!走到哪里都是地狱,地狱和地狱而已。”
‘是啊,出生在马赛克市的人,难道就真的能算得上是人类吗?绘里濑你一直相信的尊严其实只是你自以为是而已。’
“我们怎么不算是人类了?!我哪里自以为是了!”
绘里濑的怒吼响彻周遭,她当然无法接受这番话,感觉深受侮辱。
‘看吧,你已经把巨大的邪恶吸引过来,很快你就会被迫屈服于过去一直仰赖的事物。’
可恶,这到底是什么声音?难不成是幻术,可恶可恶,别想要动摇我……
不行,不可以让自己失去冷静,随时随地都要保持冷静。
从容不迫……从容而不急迫──这是魔王以前曾经教过我的一句话。
冷静不是对情感的否认,只是接受情感而已。
不管是愤怒,懊悔,痛苦或是恐怖,把所有的情感全数包容。
我不能把他们拒于千里之外,必须接受它们成为自己熟悉的邻人。
绘里濑冷漠的咬紧牙关,就这么用手臂遮住眼睛。
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不在逃避,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不一直被人喊着离开,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独当一面。
“……对了,绘里濑你现在变得好像那美姨了诶,是想起什么了吗?”
顺着被自己拖着逃跑的阿秀视线,绘里濑望着神社内的镜子。
“……嘎?”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绘里濑现在的外貌有了变化,瞳孔收缩成竖线,及腰的黑发已垂落至脚踝,发梢缠绕着苍白的磷火……要不是知道这不是魔王的力量,绘里濑甚至觉得怕是魔王来捉弄自己了。
当然,绘里濑也恰当的装作对眼前的宫司阿秀很熟悉的样子开口。
“至少现在捡回了一条命,也算是老天保佑吧。”
“……你说得没错。”
阿秀微微笑了笑,“但那是那美姨的保佑,要是没有那美姨的保佑,绘里濑早就已经翘辫子了。”
“呜……这样啊。”
“毕竟绘里濑你的母亲可是伊邪那美大人呢。”
……
杀了她,杀了她,当着绘里濑的面杀了那个巫女。
温柔的声音不断如此催眠着卢舍那。
即使遮住耳朵,或者努力装作没听见,这声音也会穿过物理性的阻碍和距离,直接渗进灵魂里。
卢舍那的身体就此产生了幻影,与此同时全身像沸腾了似的不断冒着泡,然后散发着光芒的幻影和卢舍那的身体纠缠在一起,一方是奈良的大佛卢舍那,一方是龙门石窟的大佛卢舍那,两个佛像皆为卢舍那存在的根本。
正常而言,哪怕是炼金术都无法做到这点。
因为一旦炼成的话,还未等有所图谋,下一瞬间卢舍那的身体就会崩溃,因为对于一个概念超越行星上的存在来说,作为仿造品的存在位格是致命伤,也就是说只要真正的本体乔达摩还在,那被以炼金术炼成的卢舍那就会自然而然的灰飞烟灭。
毕竟这本就是不该降生的性命,作为三身的卢舍那是不该也无法来到这个世界的存在。
存在的规模与规格实在是差太多,绝无可能在仅仅容纳了些许信仰的佛像中。
因此就连迪伊都是准备好了别的打算的,却不料被克利奥帕特拉奇迹般成功了。
那到底是那开悟者的允许?亦或是克利奥帕特拉本人将炼金的一切成功都视作值得疼爱的孩子的想法导致的呢?暂且不知,总之从炼金的角度而言,作为被造物的卢舍那绝无可能反抗得了创造者。
“我居然不是卢舍那……”
现在的卢舍那是算是已经被夺走了一切,但是她心中还留有唯一一样东西。
那就是一个愿望。
……老师……救救我……
那个总是在梦中的老师,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人呢?而且自己是假冒的,因此也没资格这样说才对。
但是总记得这个老师好像在某时,某地和假冒的她有过约定,由于他是那种一定会信守诺言的人……梦中的他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现在卢舍那只能不断祈愿,来尽可能的抵抗本能。
伪装者耸耸肩,冷静地观测着反抗的卢舍那,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忍:“要不了多久了,不过你为何不强制性要求她追杀,而是任由其逃跑?”
“逃不了。”
在海底般黏稠的空气中,迪伊深呼吸静静地迈开步伐,“宇津见应该忌惮的对象不是我们,到头来,她最大的强敌从一开始就潜藏在她的身边,她的体内,我们是为她好,不是吗?到时候那个敌人会杀死她的过去的。”
“……谁知道。无论如何,接下来的结局应该不会改变了。”
“没错。”
迪伊的目光转向远方的神社。
“一切结束后,我会死在‘你’手里吧。”
“是这样没错。”
迪伊坦然地回答,伪装者也点点头。
“嗯,毕竟你把自己作为人的三面全部切割了出来,现在只是处于联合期,等结局出现之际,我们几个从者便要开始最后的对决了,最后的圣杯战争。”
“最后的圣杯战争吗?希望吧,信逢伪约的你有什么想法吗。”
五百年的夙愿,花费数年时间谱写的演出,曾想要修补东西教会关系的自己,曾为了天使诞生忍受的谎言,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见证主的奇迹到来的那一日,主什么都能做得到。
所以作为主选择的圣诺维亚阁下在主之心灵珀伊曼德热斯手下什么都能做得到。
“你居然会问这个?”
克利奥帕特拉呵呵大笑,“我那个年代全都是信新约的,我只是难得解释罢了,啊啊,连穷人的呼唤都不回应的教会,全都是恶心的要死的蛀虫罢了。”
迪伊微微地……反应极其细微地屏住呼吸。
变动的程度极小,如果对方不是善于炼金的克利奥帕特拉一定不会察觉。
“养育我的炼金术师曾这样对我说过:‘让我们赞颂神吧,但是接下来让我们下降到那些从祂那里得来权杖的人吧。我们从圣诺维亚开始,我们同他的赞歌也让我们习惯向全能者献上赞颂,歌唱虔敬的赞诗。
因此我们的颂扬必须从他开始,用他作为练习,而后在对神来实现诚恳;目的是让我们掌握对神的虔敬和对圣诺维亚的颂扬的练习。’”
“……抱歉,我还真没看出来,我一直以为你是异教徒。”
“这代表你这样的家伙很没眼光,怪不得——”
克利奥帕特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无言。
不过约翰迪伊像是浑然不在乎似的接着伪装者还未说完的祷告——
“相应地,圣洁者的挑战常常致使敌人撤退。就连他的雕像也是风暴怒号中的宁静庇所;形象的出现即可带来迅速的胜利,如果他不受威胁,完好无损,就可保护它四周的人,他是完美的,他是知悉一切的,他是了解每一个人的,他会被被所有人所接受。”
“他得此称号,是由于他捷足登上至高的国度,因为他支配着带来和平的论说,因为他生来就是为了超越一切的邪恶,正如他的名字即是和平的象征。”
“他照管大地,同时珍爱神性,他让世界增添光华。”
迪伊用透着极度的兴奋与愉悦眼神盯着冥府东京的上空,流露出克利奥帕特拉所见的所有人都难以超越的狂热。
“您的美德——诚然,您的名字本身——便是和平的仲裁者——”
“圣洁者诺维亚。”
第531章“你啊——听好了。”
“你应当是赋予一切死亡的那个,只有那个才是你。”
冥府东京对绘里濑来说一直是一片奇妙的景色,没有任何颜色,却也不令人讨厌,自从在这里生存开始她总觉得在这片土地的下方还有另一个国度,是她从孩提时代便常梦见,在黑暗另一边,在人所不知深处的异世界。
只要一阵风吹过,那些不甘心就此灰飞烟灭的亡者就会不停的在少女身边哀嚎。
明明是理应让人一生怀念的故乡,少女却觉得自己彷佛永远无法离开此处,或者是,只要一直不离开此处,就能在不碰上致命灾难的情况下结束生命。
和平的日子终于回来了。
人们乐意接受这个事实,又伤又累的他们甚至根本不想去太多的去了解这件事的详细。
为了庆祝和平的到来,东京的人们再度重启了时隔数年才举行的神田祭。
可是绘里濑已经感觉到了,借助母亲伊邪那美的‘死亡’感觉到了,死亡的气味深入鼻腔内,久久不散。
而那场争夺能够破坏以及重新组成世界的圣杯的战争,还没有就此画下休止符。
话虽如此,作为异类的她总是要花费很多时间去回答东京人对她的好奇——
“从者是大名鼎鼎的神明是什么体验?”
“……就像近视却不可戴眼镜;谁都要做车,只有你只能走路;来到陌生的地方,手中的导航是不良产品。”
就算绘里濑费尽唇舌和他人解释,但那些人对她的处境仍只有‘绝对会过的很好’的模糊想像,因为现在的世界一片混沌,人们又再次需要现世在地的神明做为心灵上的依靠,尤其契约神明的人类。
每次遇到这种错误的崇拜,都会让绘里濑体会到一件事。
那便是自己亦或是假装是自己从者的母亲就像是一种娱乐,来满足人们的依赖情感或是暂时排遣无聊而已。
本以为是朋友的人们,其实并没有把她当朋友,至少,不是有在这种祭典上来和她玩的朋友。
毕竟无论任何从者都会下意识的恐惧她,而作为御主的人们也会感受到从者的心情,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