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式模式
他以敏锐的洞察力扫视着居住的房间,第一次看到了真相:借用的,不属于自己的豪华的一张床;华丽的梳妆台,那面干净的镜子总有一日不照出他的容貌;洗脸架,上面的水盆,毛巾和肥皂早晚给别人使用;豁了口的八角挂钟全无心肝地匆匆走向那不可逃避的皇室宴会邀请,一切都是建立在惶惶不可终日的谎言之上。
陛下说‘憎恶阴谋诡计和一切虚伪不真诚的行为’,深得他信赖的自己却做了最大的阴谋诡计和最为虚伪的行为,若是对自己在烂一点就好了,这样自己就会觉得跑了也没事了。
直到那天知晓皇帝会死,罗曼诺夫会消亡后,拉斯普京这才真心恳求诺维亚能够让自己的死来换来尼古拉一家的存续,不管怎么样,只要活着就好了。
毕竟这家人太蠢了,太傻了,但说到头陛下没有大的过失,他不过有些许任性,有一些个人偏好,有些清高视人的自以为是,有些傻的要死的意气,非要迎娶自己一见钟情的女子为妻,然后对着那个和他性格几近同款的妻子不离不弃信任有加,那个女人也是个蠢的要死的蠢货,要是厉害一点陛下也不会这样了。
爱父母,爱手足,爱子女,爱看书,爱劳作,所有一切似乎和俄罗斯的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似乎他就真是运气不好——但谁叫陛下是俄罗斯的沙皇呢,最需要为结果负责的也正是他自己。
什么狗屁罗曼诺夫,什么至高无上的沙皇,明明是一帮蠢货而已。
只是期望,不再是罗曼诺夫的陛下和他的家人们,这些傻子能在这满是谎言遍地的世界里继续活着。
于是,本以为已经动不了的手动了,本以为已经看不见的眼睛缓缓睁开。
在亲王震惊的眼光中,拉斯普京站了起来。
当然,这不是恢复,或许反而更加恶化了,作为三流魔术师的他只是挪用了本来应该用来延长生命的能量。
所以,那又怎样?
不论是怎样的武器也好人类也罢,都不会动摇男人选择的存在方式分毫。
他就这样在雨雪霏霏的夜晚走着,朝着草市广场一瘸一摆的走着,地上的雪中满是他从胸口以及额头留下的血。
这或许是奇迹。
但拉斯普京最终还是没能走到草市广场见到诺维亚,在走了八分钟后,他难以控制的重重倒在了地上,紧随其后的亲王用哑铃狠狠敲击他的太阳穴生怕他在站起来,直到将半张脸砸的不成样子后,才将其丢进不远处涅瓦河的一个冰窟窿中。
在最后,落在冰河中的男人望着湖面上模糊的银色人影笑了。
拉斯普京像是要抓住眼前的飞虫一般的动作,伸出了手,但是又突然停住了,垂落了下去。
他是如此祈愿——
大人,我已经死了,所以陛下和他家人该活了,恳求您能够达成这份并不公平的交易,真的求求您。
拉斯普京的死让俄罗斯的人们欢呼雀跃,人们产生了希望,认为尼古拉也许会重拾理智,同意同杜马中的保守派与自由派达成妥协。
但事实上,这次刺杀夺去了就像曾经当着他的面刺杀斯托雷平一样,反倒令尼古拉更坚持己见。
战争延续的时间愈长,战场上死的人就愈多,医院里的伤员和死人堆得愈满,就连学校都腾出来住伤兵了,但是居住在圣彼得堡贵族和富翁与这场战争相隔有多么远,战争似乎与他们毫无关联。
剧院里的太太小姐们仍然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宝气,她们的锦缎绸衣仍然散发着巴黎香水气,男人们的军服上的奖章和佩带仍然熠熠生辉。
此种纸醉金迷的情形,恰似俄罗斯帝国的回光返照,好像一个巨人在吐出最后一口气,等待着全面崩溃的命运。
于是1917年2月23日,人们暗中预料的那种事终于发生了:
这天,一群很长很长的妇女队伍穿过了圣彼得堡的大街,她们高喊:“要面包,不要战争!要和平!”
二月革命就此爆发。
事态发生的半个月后,最高指挥部的最高军事领导阿列克谢耶夫得出结论,尼古拉的时间已经到了,应该从权力宝座上退下来。
1917年3月15日,阿列克谢耶夫通过电报向在普斯科夫的尼古拉提出了一连串的建议,他强调自己和手下的指挥官们都认为,尼古拉需要退位,此前他曾温和地劝说沙皇与杜马合作,但现在他认为除了同意放弃皇位,沙皇现在已经没有其他退路了。
尼古拉二世没有挣扎,他并未恼羞成怒,反倒是很自然的同意了。
也有跟随的军人劝他。
“相信我,陛下。”
军人对沙皇说,“我们只有以对手的鲜血为代价,才能保存我们自己的权威和生命。”
“说到底,错的人是我,”
尼古拉叹了一口气说,“他们只想争取活着,那是眼前具体的东西,而我却在梦中中摸索,寻求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上帝给予俄罗斯和我契约已经结束了。”
当天晚上,在餐车里吃晚饭时尼古拉十分有分寸地对北方战场总指挥,白发苍苍的鲁斯基说:
“现在我们应该让胜利者宽恕我们了。”
尼古拉认为一切都结束了,这位俄罗斯的皇帝没有做任何反抗,便从皇位上退了下来,将皇位传给弟弟米哈伊尔,而非自己的儿子阿列克谢,因为他想和自己的儿子多呆几年。
这个自1905年至1906年革命以来一直在努力夺回独裁权力的人,现在降格成了一名普通公民。
临时政府在纠结了几个月后,将其从沙皇村转移到西伯利亚的托博尔斯克。
然后,十月革命爆发。
尼古拉一家再度被逮捕,囚禁于叶卡捷琳堡伊帕切夫别墅,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叶卡捷琳堡是一个布尔什维主义非常活跃的城市,外加布尔什维克从来没有在附近打下坚固的政治基础,而莫斯科当局的想法是等到一切准备好再对沙皇一家进行公审。
随着激烈的内战,谁也没想到在乌拉尔一带肆虐并逐渐逼近的熊熊战火会将叶卡捷琳堡成为了主要军事前线之一,可莫斯科当局仍旧希望公审沙皇,但由于莫斯科和叶卡捷琳堡的军事形势过于糟糕,沙皇极有可能被白军救走,因此叶卡捷琳堡的领导层于是打算自作主张处决沙皇一家,事后才准备告知莫斯科当局。
在最后的最后。
沙皇像狗一样被杀死了,他们的尸体被浇上硫酸和汽油销毁,残余骨渣被埋藏在一个废弃洞穴中,火和酸会在矿井中发挥作用;刷子和洗涤剂会清除伊帕季耶夫宅邸里的痕迹。
拘禁中的罗曼诺夫一家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罗曼诺夫皇室落下帷幕,俄罗斯帝国就此终结。
腐朽的巨人在寒冷和饥饿中倒下,可在她的孩子们却走出了冬日,点燃了世间的火。
……
阿列克谢正钓着鱼,当然现在的他不叫阿列克谢了,已经改了名字。
就连往昔的皇子模样也不见了,他现在皮肤有些黝黑的,光着脚,裤腿一直卷到大腿上,身旁放着一只盛蚯蚓的锈铁罐子,浑然像一幅普通百姓的样子。
“唉。”
他叹了口气,自家老爹总是在和人争论沙皇活沙皇死的,每次都要不服输的说‘我当年在西伯利亚就是给沙皇陛下挖矿的,不然现在也不会练就那么好的挖矿本领,就连砍树也很擅长,你们不懂别乱说啊’,话是说的出去了,可惜每次喝伏特加都是最先输的那个。
自家老妈的话,替人洗衣做饭做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大小姐呢,倒是挺老爹挺的最凶。
姐姐们的话,大姐当老师,二姐当护士,三姐倒是跑去逆着老爹的意思参加布尔什维克了,搞得老爹气的半死,四姐倒是有出息,貌似是被人资助前往英国读大学了,老妈整天就念叨她能带自己前往英国过好日子,老爹则是反驳俄罗斯足够好了,但每当老妈看一眼就跟泄了气的球一样,其实自己也讨厌去英国的,尤其是有钱人。
不过半天没钓着鱼,导致阿列克谢生气地怒骂了一声:
“这破地方真的能钓到鱼吗,奥斯特洛夫斯基那个混蛋是骗我吧!怪不得今天放我鸽子!别让我逮住了……不过应该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奥斯特洛夫斯基是他认识的朋友,两人可谓是见面就立刻熟络起来,就连现在也是在一起在车站食堂当杂役。
然而他不经意回头打算走之际正好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姑娘,这让阿列克谢拿钓竿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继续钓了下去,不多时,便在平静的水面上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于是女孩那焦急的声音传来:“咬钩了,咬钩了……”
她是附近林务官的女儿,原本是想朝池塘附近的旧采石场走去,忽然看见下面池塘岸边扬起一根钓竿,于是就停住了脚步,于是从一棵弯曲的柳树上面探过身去,用手拨开柳丛的枝条看到了钓鱼的阿列克谢。
“你瞎嚷嚷什么,都把鱼都吓跑了。”
“单是您这副模样,也早就把鱼吓跑了,再说,大白天能钓着鱼吗?瞧您这个渔夫,多能干啊!”
阿列克谢感觉自己都在努力保持礼貌了,可这个家伙太过分了,要不是和老师……老师?奇怪我哪来的老师?学校那个神父因为我和奥斯特洛夫斯基问个问题就打了我两一顿,后来我两一同在复活节上撒烟灰导致被开除。
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的阿列克谢站起身来,把帽子扯到前额上,尽量挑选最客气的字眼,说;
“小姐,您还是靠边呆着去,好不好?”
女孩眯起眼睛,微微一笑,说:“难道是我妨碍您吗?”
“也没什么,您要是愿意看,就看好了,我并不是舍不得地方给您坐。”
……
伦敦,时钟塔总部。
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阿纳斯塔西娅现在才发觉自己不是很喜欢鸦雀无声的走廊,而且现在发觉这里教授的内容和那个不见身影的教师教导的内容相比,是极为稳妥且顾虑健康的课程,老实说甚至让她感到扫兴。
那个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居然连自己孩子都不要了,不过现在倒是说是被捡到的了……
具体情况她已无从得知。
而对于那天的情况,自己也只是偶尔想起时,嘴角会掠过一丝苦笑的程度。
“此次承蒙你们的交易,非常感谢,哎呀,混蛋老爹明明说好要来的,不过似乎发生了什么导致他和母亲消失了,但请放心,万能美女秘书型兔子会给废物老爹擦干净屁股的啦。”
“还有绘里濑,你要的东西,老爹的血我给找来了哦,可千万别小看万能兔子的利齿。”
就这样,尼古拉一家活了下来,忘却了作为罗曼诺夫的一切,而后也不出诺维亚所料,在斯卡娅咨询了一下迷糊的尼古拉后,他们这一家便被送到了克里米亚……不远处的乌克兰地区生活了。
或许出于在最后之际阿纳斯塔西娅和罗曼诺夫最高规格的维定下契约,亦或是别的原因,总之她倒是没有失忆,反而和银发的绘里濑前来了钟塔求学,原本两人想的是前往彷徨海,但由于一年只能一人,因此就先不打算分开。
“久等了,阿纳斯塔西娅。”
从基础科走出来的银发少女呼唤阿纳斯塔西娅。
而后,已经‘死亡’的皇女也微笑着呼喊了那天之后少女想起来的,曾经的真名。
“嗯,一起走吧,千岁。”
第510章孤独的绘里濑。
好像有人称呼我为‘死神’。
从事这份工作到现在已有五年,死在我手中的从者亦或是幻想种不计其数,因此是理所当然的称呼。
群星闪烁,夜空辉映,夜晚的昏暗光芒在旅游都市的海岸线边炫目耀眼。
这时候正好吹来一阵海风,绘里濑深深按住鸭舌帽免得被吹走,挠过绘里濑脖颈的那般轻柔却显娇怜,那双亮丽的淡蓝眼眸从些许长的刘海发丝之间一闪即逝。
“组长,现在该出手了啊!”
“汪汪汪!”
印度的死神阎摩,在在极速之中发出了闷哼同时朝着上方的绘里濑求救。
作为印度神话中第一个死亡之人,后成为死神,其一度延伸到四周不同国度的神明,他在历史中的确战败过许多次,但是到从以前到现在,神明即便会战败也不代表就会害怕到求助。
不过他现在面对的敌人——
“吼!”
漆黑到犹如和夜晚化作一体的肤色,浑身散发着魔性,嘶吼着锋利到堪比刀片的巨大獠牙的超巨大蛇型幻想种——来自俄罗斯的蛇型幻想种恶魔御座,紧追在奔跑着的阎摩和犬型的阿努比斯身后。
区区只是幻想种的恶魔御座是怎样做到追赶两位神明的呢?
那是因为现在的他们和普通的人与狗无异,因为实力全都被莫特夺走了,为了讨生活于是就和遇到的绘里濑和有珠两人组成了协助夜警,也就是类似辅警。
作为神明现世的灵基并不是普通魔力能媲美的,尽管都市检测不出来,但本质就在那,再加上毫无力量的两人就好比抱着金砖走在街上的幼童,因此渴望和贪婪成了袭击都市的恶魔御座的推进力,它紧紧追在两人身后。
也正是基于两人当诱饵的缘故,因为‘恶灵’而对从者有着特攻的绘里濑也成为了幻想种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