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式模式
共计六百人站在即将登陆的十一艘舰船上,所有人的目光穿越朦胧的海雾,凝视着眼前这片全新的土地,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好奇、期待、恐惧与决心交织在一起。
“一定,一定要成功啊.....”站在船头的男人脸上露出狂热,手中的长剑紧握着,“该死的贝拉斯克斯,等回去之后老子一定会把你从古巴总督的位置上赶下来!”
男人便是埃尔南·科尔特斯,在历史上借助‘羽蛇神归来’这一传说获得蒙特祖玛二世信任后,并联合对阿兹特克的人祭抱有怨恨的国家一同毁灭了阿兹特克帝国。
特诺奇蒂特兰被彻底攻破之日,由于阿兹特克人缺乏食物,又被西班牙人带来的天花疫情折磨得死去活来,最终有三百万阿兹特克人死于天花。
因此,他在西班牙殖民时期被誉为“用枪、马匹和天花征服新世界的冒险家”。
不过科尔特斯晚年生活贫苦,西班牙王室也基本不管他的援助申请,无依无靠的他只能选择返回墨西哥,毕竟那儿还有他和当地人生下来的孩子可以依靠,但到了西班牙的塞维利亚后就病死了。
其死前遗嘱他声明自己不能肯定占有印第安奴隶在道义上是否正确,这使他的内心一直局促不安,客观而言,这种态度无非就是深知自己借助他人的信任行不义之事,从而害怕得到‘神’的处罚而已。
在他利用蒙二信任摧毁阿兹特克的时候是不会想到这些的,他利用天花杀死数以百万的阿兹特克人时是不会想到这些的,他利用火枪进行大规模的屠杀时是不会想到这些的,他只会想到这之后的能够获得的破天财富。
即便在找借口吊死阿兹特克人最后的领袖夸乌特莫克后,埃尔南时不时会出现失眠问题,会在晚间游荡时自残.......这种早就深埋于内心的道德谴责也无法制止他当时贪婪至极的欲望。
不同文化之间的接触并不是在和谐的背景下进行的,而是在战争征服的旗帜下进行的。
在征服者的自画像中,他们就像当时非常流行的中世纪骑士小说中的英雄一样,仅以微不足道的力量就打败了一个庞大的帝国,这是教科书中代代相传的神话,几个世纪以来几乎无人质疑。
而在墨西哥独立战争过后,原在殖民时期被宣传为“伟大的科尔特斯”的埃尔南和“墨西哥民族之母”的马林切二人被当地人得知真正的情况后对二者无比憎恨,最终墨西哥人将阿兹特克的末代君主,临死不屈的夸乌特莫克视为抵抗侵略,捍卫独立的民族英雄,成为墨西哥最备受尊敬的人物。
并在墨西哥城的改革大道与起义者大道交叉处,竖立了一座巍峨的夸乌特莫克青铜像纪念碑。
随着舰船缓缓靠近岸边,科尔特斯深吸一口气,他的胸膛起伏着,仿佛在忍耐堪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的兴奋。
他转过头,对身后的跟随他而来的人们说道:
“我们即将踏上这片新的土地,它将让我们获得财物,让我们得到它,荣华富贵,所有的财富都是我们的!”
事实上,此刻的科尔特斯已经走投无路了,公认反抗古巴总督的他如果不能及时作出一番事业得到西班牙国王的特许,那么一旦回去就会遭受牢狱之灾。
在古巴岛,科尔特斯是财务主管,他和古巴总督的关系是互相依靠,却又处处提防,敌视对方。
时间稍早之前,科尔特斯说服总督,让他带领一支远征队前往墨西哥。
早在1518年前,就有西班牙探险家发现了墨西哥,但尚未有人踏足陆地深处,科尔特斯决定一探究竟,并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古巴总督答应了他的请求,但就在科尔特斯启程前的最后一刻取消了任务许可,但科尔特斯无视了总督的命令,毅然地出了海。
而跟着他来的六百名所谓士兵基本上都是分不到土地和印第安奴隶的无业游民、酒鬼、破产者、有些甚至还是地痞流氓,其最为宝贵的人生经验就是在本土同穆斯林势力的战斗中积累的丰富经验。
一些人还曾经到意大利同法国人作战,或是在之前对古巴的殖民战争中出过力,虽然文化水平低,大字不识几个,却是有着较高宗教情结的老兵,战场执行力较强。
不过,却是有那么一个意外,埃尔南皱着眉头望着另一侧的神父打扮的老人,老人对他的宣言不为所动。
事实上,这个家伙在埃尔南看来也是一个定时炸弹,要不是当初实在是太急了来不及多管,他绝不会允许这个老东西上来。
“埃尔南·科尔特斯,我要替那伟大的神告诫你一件事,这片大陆上的人是和我们一样是有灵魂的。”
相对于在畅想获得财富而兴奋的众人,老神父却显得无比冷静。
“呵呵,这事你不要对我说,要说就对他们说去,明明那帮土著是一群在文化、技术和精神方面都是低劣的,令人厌恶的畜生罢了。”
埃尔南一脸不屑地反驳老神父。
这也是大多数欧洲人的想法,只不过,总是有例外。
“不对,这是不义的。”
老神父名为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萨斯,在当下的西班牙帝国之中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本人在目睹了印第安人所遭受的苦难之后,放弃了自己的土地、释放了自己的奴隶,变成了一名神父,用毕生的精力与暴力殖民作斗争。
自哥伦布在‘发现’新大陆之后,西班牙王室主持了一场著名的神学辩论,辩题是美洲的印第安人是否有灵魂——自然多数人都认为西班牙对印第安人是文明优越的一方,那帮野蛮人天生就是低人一等的存在。
而巴托洛梅则是相当少见且固执地认为指出美洲的印第安人有自己的灵魂,应当被当作自由人看待,新大陆印第安人的文明和大陆古代人的文明都是一样的,两者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对于他的反驳,西班牙国王笑着宣布他为‘印第安守护者’,但对于基本的殖民策略并无做出丝毫改变。
巴托洛梅虽反对殖民者屠杀和虐待印第安人,但由于其所处的历史局限性,他当然不可能理解殖民主义本身就是罪恶的,因此他没有反对殖民主义本身,而是寻求和平的殖民。
换句话说他只是想改变暴力的进程, 并没有忙于解放当地人和谴责征服者,他主张向当地人传福音,这本身就是一种征服,精神层面的。
事实上,教会的信仰传播本身对于阿兹特克地区的宗教而言是降维打击的,在1525年,在夸乌特莫克临刑时,遗言是这样的:
“啊,马林切,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让科尔特斯这样处死我,我也已经看清了你的谎言,因为你处死我是不公正的!让天主处治你吧,因为我在墨西哥城向你投降时,我就不该这么做。”
从这点看得出来,西班牙方面的传教士仅用了六年不到就基本完全摧毁了当地的宗教信仰。
说起来,比起奴役印第安人,巴托洛梅的建议是用黑奴代替,而到了晚年时期,巴托洛梅也为此事懊悔不已,认为“奴役黑人就像奴役印第安人一样是不义的”。
尽管巴托洛梅的思想上存在着一些弱点,但这都与当时历史环境分不开的,而保卫印第安人、反对殖民统治者的暴行终是他一生奋斗的主流,这鲜明立场充分表现在他后来发布的《西印度毁灭述略》这一揭示西班牙殖民者种种暴行的重要文献中。
“你难不成是要打算阻止我吗?老东西。”
埃尔南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去,要是有机会,他是真的想杀了这个神父。
不过这大概率不可能,因为老神父由于信仰实在是坚定,因此一些有着信仰情节的老兵虽不会听从他,但也不会做事不顾其被杀死.....更何况埃尔南也隐约知道这家伙会不同于火枪的能力,似乎是叫做魔术什么的。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实施杀戮,要用更加和平的方式传播我等的神之爱。”
“呵。”
对此埃尔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当船终于触到岸边时,他率先跳下了船,目光盯着那仿佛无尽的茂密密林打量,与此同时,不时传来阵阵奇异的鸟鸣和虫鸣。
跟随他的六百人们也纷纷跳下船,围绕在科尔特斯身边,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好奇的神情,环顾四周,打量着这片陌生的土地,仿佛是在迫不及待地得到其中的财富一样。
然而,还未等他们脸上的兴奋消退,就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因为从地面不远处剧烈的些许震动传了过来。
埃尔南脸色变得苍白,就连巴托洛梅的表情也不禁严峻了起来。
因为如此迅速的反应很明显就说明他们在海上的时候就已经被当地的人发现了,不然不可能如此迅速,而且有如此组织度以及反应速度,这说明很有可能这不是一个和印第安一样的地方,说不定是什么大帝国之类的。
实际上,他们倒也没有想错,早先的阿兹特克帝国虽说是帝国,但本质更像是城邦联合,如今在法维亚一人的引领下既要统合当地的国度,又要进行全方位的改革,需要花费的时间是真的多,不过基于法维亚的身份和威望以及个人宣传的魅力,倒也问题不是很大。
而之所以能够在第一时间就能够发现埃尔南登陆的消息,全然是法维亚早早就要求多加管控阿兹特克东南部的海面,并派诸多士兵在其周围驻守。
“这下麻烦了.......”
埃尔南忍不住如此感叹,他现在的心都凉了一大半,刚还对未来抱有期待的心情顿时凉了。
不仅仅是他,六百多人大多都是如此的。
很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围着自己的当地人很多,但埃尔南却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们没有火器,也没有能够和西班牙对应的装备,只有造型精致的弯刀,以及和印第安人一样的打扮。
而且埃尔南也看出了这群人对于他们的吃惊,他循着这群人的视线望去,发觉他们是在看自己带来的马。
头脑聪慧的埃尔南自然是看出来他们对于马的不解,因此心里顿时有了一个猜测,那就是这里没有马的存在。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双方之间的气氛有着说不出的灼热,深知越拖对士气越不好的埃尔南心一横,拿起火枪,朝着天空打了一枪,于是,枪口的火焰在仿佛能够在白日映照着周围的一切,让时间在这一刻被凝固。
枪声的回音在空旷的蓝空中回荡,久久不散,那声音如同重锤一般,敲打着阿兹特克人的心弦,使其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战栗,那一声枪响和火光却像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这群阿兹特克战士的记忆中。
其实埃尔南这是在赌,赌这群气势汹汹的家伙跟印第安人一样不明白火枪的原理,将其视作某种神器。
毕竟火器虽然杀伤力不大,但对原始部落很有威慑力。
确实如埃尔南所料那样,围绕着他们的阿兹特克士兵们看着这个和神使法维亚肤色接近的人用着诡异的武器喷出一团炽热的火焰,并传出一道刺耳的声音,这难免会让他们有所害怕。
这是什么东西?莫非这群人也是和法维亚大人一样是羽蛇神的使者吗?那为何要使用那么诡异的东西?是来惩罚我们的吗?
尽管已经如此害怕了,这群阿兹特克的豹之战士还是强压住心中的恐惧,一动不动地盯着西班牙人。
因为他们依旧记得法维亚说过的,第二太阳的愤怒他已经受了,第二太阳绝不会再对你们施以愤怒。
因此,对于法维亚已经深信不疑的他们,绝不会因为恐惧而后退。
当看见自己的举动没有引起对面阿兹特克人胆怯以及畏惧的埃尔南心情又一次陷入了低潮。
他想不通,为什么这群一眼就是低等的存在居然不会害怕火器?难不成是因为见过不成?莫非有人提前比自己到达这里了?
总而言之,埃尔南的困惑这一时半会不会得到解答,因为毕竟此刻双方语言不通,就算他想强行发起进攻也不敢保证真的打得过这群不仅人数多还害怕火器的人。
阿兹特克和西班牙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下来,而后没多久,埃尔南看到了从阿兹特克大军之中缓缓走出来的,其肤色明显与众不同的银发男人。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群家伙居然不会害怕,原来是有人已经提前到了啊,既然如此,看看能不能和他做做交易吧,那么多的低等畜生总是需要作为优秀的我们管理的。
把缓缓走来的法维亚视作是和无数殖民者一样的埃尔南总算是松了口气,毕竟虽然可能得不到多大的财富,但能够不死总是要好的。
“你好,阁下,我是西班牙人埃尔南——”
“你用火枪了?”
正当埃尔南想要做个自我介绍时,法维亚突然开口道。
这个问题让埃尔南有些困惑,莫非用火枪很奇怪吗?他们这群畜生不害怕不还是你用过的缘故。
不过这话他也就心里说说,口头上可不会说,毕竟现在他处于下风,因此埃尔南就点了点头。
“嗯......”
随后,还想多说什么的埃尔南发觉法维亚的视线扫视了想他们这群人,最终将视线放在了巴托洛梅之上。
“你是教会的神父?”
“啊.....”不知有些呆滞的巴托洛梅迅速回过神来,点点头,“我是教会位于西班牙的神父,我的名字是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萨斯,那个您是?”
巴托洛梅对眼前的银发男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仅眼神有些凛冽,而仅是从举止中便能感受到其独有的风范......要不是控制好了,他居然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就仿佛做了什么无法弥补的事。
“我知道你们来的缘由。”
咔嗒。
银发男人手中的黑曜石祭刀敲击大地。
“不过你们也只是先行者,过不了多久古巴总督的部队就会紧随其后到来。”
咔嗒、咔嗒。
他返回到了阿兹特克的战士之中去。
空气中弥漫着残余的火药味,与密林海岸边的清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息。
“就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的名字是法维亚,是阿兹特克第二太阳的使者。”
咔嗒、咔嗒、咔嗒。
“你们知道吗,我曾在别人那儿听过这样的话——”
银发男人立足于阿兹特克的前方,漠然望着这些人。
这个言语就像是仿佛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般,让整个场景恢复成了最初的紧张,让人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那反射着太阳光芒的黑曜石,就像是这个与世隔绝的大陆被人寻得的序曲,预示着即将上演的残酷大战。
“你啊,我的朋友,能否在那悲哀的高处,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