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式模式
“不过,我的朋友,你无须因如此对我而感到畏惧,因为我早已原谅了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对无辜的犯人们好一些吧。”
时间回到现在,监狱长轻轻颔首,叹了口气。
“他自大海而来,理应回归属于他的海之彼方,对吧?他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于是脚步声走远了,声音渐渐变小门链格格地响了一阵,接着是上锁的声音,然后就没有声音了,接下来是一片比任何孤独的环境里更萧萧的寂静,死的寂静,它渗透了一切,甚至渗透了水手那冰冷了的灵魂。
他小心翼翼地用头顶起那块大石头,谨慎地环顾室内,室内空无一人。
埃德蒙一跃钻出了地道,再次来到了法维亚的地牢——
借着从窗口透进来的一线苍白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床上有一只平放着的粗布口袋,在这个大口袋里,直挺挺地躺着一个长而僵硬的东西。
就这样,一切都结束了。
埃德蒙再也无法见到他的老师了,青年在床上坐了下来,陷入了一种忧郁,迷惘的状态之中。
这一瞬间,自杀的念头,再次出现,当神甫活着的时候,埃德蒙便不会想这件事,但是现在,那个念头又像个幽灵似的在他面前出现了。
“假如我死了,”他说,“我就可以到他所去的地方,一定可以找到他。但怎么个死法呢?这不难。”
水手痛苦地笑着继续说道:
“我只要待在这儿,谁第一个来开门,我就向他冲上去,掐死他,这样他们就会把我绞死的.....”
“.....混蛋,我哥说了那么多就是要你去死的吗,你要是想死,怎么不死得早一些!还要拖延到现在!”
“您怎么......”
被这道怒骂骂回神的埃德蒙定睛一看,发现阿比盖尔还在这里,这让他始料未及,因为埃德蒙以为这个神甫的恶念已经随着神甫的离去而消失了。
“总之,你必须活下去,不顾一切地活下去,并活着走出去,去拿到那什么基督山秘宝,懂吗!”阿比盖尔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必须活下去,知道吗!你再怎么说也是我哥的学生,他想要你做什么,你还不知道吗!现在就去给我装死!你要不惜一切,逃出伊夫堡!”
当阿比盖尔说到这里的时候,埃德蒙愣住了,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好像突然有了一个极其惊人的想法。
“装死......我......”
突然,他猛地站起身来,用手扶住额头,像是头晕似的。
埃德蒙在房间里转两三圈,又在床前站住了,他不容自己有片刻时间来考虑这个,因为如果他仔细去想的话,他这种决心也许会动摇的。
他弯身凑到那个布袋面前,用法利亚制造的小刀将它割开,把法利亚从口袋里拖出来,再把它背到自己的地牢里,把它放在自己的床上,把自己平常戴的帽子戴在他头上,最后吻了一次那冰冷的额头,几次徒劳地试着合上仍然睁着的眼睛,把他的脸面向墙壁。
这样,当狱卒送晚餐来的时候,会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然后他又返回地道,把床拖过来靠住墙壁,钻进了口袋里,按尸体原来的位置躺下又从里面把袋口缝了起来。
没错,那一瞬在水手心中萌发的念头正是代替法利亚神甫的尸体,逃出伊夫堡。
很快,等到了晚上,毫无发觉的狱卒们将这他丢进了伊夫堡附近的大海之中而去。
被丢入大海的埃德蒙很快就用小刀把口袋给划开,不顾一切地朝着前方潜泳,避免被发现。
潜泳的时候,埃德蒙侧耳倾听,仿佛每时每刻都传来海浪的声音。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了一个小岛之上,筋疲力尽的他背靠着岩石,想要稍作休息之时,他怀念起了伊夫堡,不过,他并不是热爱那里,而是怀念那里的法利亚神甫。
而当看见那久违的月亮之时,青年有些想哭。
为什么会这么刺眼呢,明明闭着眼睛,光亮却一点都没有减少,虽然比起黑暗要强些。
好不容易逃出了那名为了伊夫堡的地狱。
青年明明还想更加仔细地看看这片星空的,一定是星辰闪耀,无比美丽的吧。
我真的喜欢大海,因为它是如此广阔深远,要是神甫他也能看看就好了,我不认为神甫他会死。
真的,他明明是最不应该死的.....
仍然是一个梦想也好,现在的自己心想。
仍然是一个梦想也好,现在的自己能这么认为。
最后,埃德蒙还是哭了起来。
我不想让神甫他死。我想看见他活着,我真的很不想这样,即便自己真的出不来,只要神甫还在的话,我一定会开心的,我做了很疯狂的事情,却无力道歉。
我不会要求其他任何东西,我只想要神甫他能够活着,那样就好了。
至少神甫他明明也想伸手指向这片星辰闪耀的夜晚。
埃德蒙依旧哭泣,可无法阻挡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脸。
“........他要在这个黑暗肆意绽放的时代熊熊燃烧,所以——”
青年低语。
“我非得成为配得上那份荣耀的人物不可,我必须证明神甫的眼光没有错。”
他的话语仍烙印在耳膜上,不,是刻在灵魂上。
“.......他要我活下去。”
青年再度低语。
金黄色的光存在于依旧哭泣之中青年体内。
那是绝不会消失的誓言,绝不会消散的光芒。
“可是,即便如此.........啊哈哈哈哈哈哈!只有我出来了!只有我啊!只有.....我!”
哭泣之中的水手大笑了起来,此刻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驱走了黑暗。
“我利用了如同我父亲的神甫他的遗体,不顾一切地从地狱之中逃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我,哈哈哈哈哈——”
伊夫堡,没有一个人能活着逃脱的监狱塔,存在于世,被称为‘地狱’。
收监犯下不可饶恕大罪之人的死亡牢狱。
人曰,这世间所有痛苦尽数集结于此处。
人曰,愤怒、悲叹、哀伤之声不绝于耳。
人曰,一旦被囚禁,将永远不可能逃脱。
因此,倘若有人能活着离开此处——那此人必是背负着无限怨恨的存在吧。
必是身为人,却已不再为人的存在吧。
必是超越克服了所有人性,如黑暗恶鬼般显现之物吧。
“没错!我是坠入地狱,通过吞噬地狱活下来的人!
不是别人,没有别人,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会出现于恩仇的彼方!
我必将亲手——完成我与我父法利亚的复仇——啊哈哈哈哈哈哈!”
.......
伊夫堡内,在埃德蒙原本的地牢之中,法维亚的身体正在那里面对着墙壁。
此刻,阿比盖尔正愣愣地握着他的衣角,想说什么却有心无力。
事实上,在法维亚告诉埃德蒙他要死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告诉过她了,这可是花费了银发青年很多心思才劝说好的,不过可惜,当事实真的摆在自己眼前时,谁又能够真的冷静呢?
“我要走了。”
时间稍早之前,法维亚轻声说:“看样子就是今天了。”
“走了?是要出去了吗?那个诅咒哥哥你已经解除了吗?”
阿比盖尔愕然地问道。
“不,是我要死了。”
“别开玩笑好不好,这样是真的会吓到阿比的.....”
法维亚低着头,没有看她。
“........真的?”她问。
“嗯,我不会骗你的。”法维亚回答:“已经无法抑制了.......不得不死了呢......等我死之后,就麻烦阿比你让埃德蒙他想到替死这一招吧,不然他可能真的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金发少女茫然地听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呆滞地看着他。
许久,忍不住问:“他会不理智?那我就会很理智吗?”
法维亚沉默着,背过身,没有说话。
可阿比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哥哥,你会死的啦。”她轻声说:“无论要做什么,我都会做的,不惜一切.....”
她停顿了一下,问:“这个道理不是你教我的吗?这个世界不该是需要拼命争取才会有人去在乎另一个人的。”
法维亚没有说话,他抿着嘴唇,沉默着。
在那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默流逝着,与其说是无话可谈,不如说是看谁先忍耐不住。
很快,在突如其来的冲动中,金发少女忍不住张口,发出声音。
“哥哥,你不会死的——”
“抱歉。”
少女的话被青年的声音打断了。
如此温柔,又如此坚决。
坚决得不像是少女印象里那个总是微笑着地回应她的哥哥,可是却毫无疑问正是他的话语。
他说:“阿比,跟着埃德蒙他离开这里吧,这里对你而言,只不过是束缚着你们的笼子而已。”
金发少女沉默了许久,低声说:“即便.....是束缚的笼子无所谓,有哥哥在就行了。”
“可是,我有所谓啊。”他这样说,用手摸着少女的头发,“所以,请你们直到最后都要笑着啊。”
阿比盖尔停滞了一瞬,几乎忘记如何去表达言语,忘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回答。
时间回到现在,在金发少女独自握着衣角的这一漫长的寂静里。
在无比难受的少女前方,有一个已然逝去的轮廓倚靠过来。
就好像是发觉了她的困扰一样,如此轻柔。
当看到法维亚的面容于自己眼中显现时,阿比盖尔忍不住吻了一次那冰冷的嘴唇。
“.......我不会让哥哥你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