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遐蝶
有她在，整个过程想必会被极度压缩，省去十月怀胎的漫长时间。
她的专业技术，能将这个过程变得像是一场精密的手术，而非一场充满变数的孕育。
拯救世界，容不得片刻耽搁。
在返回星穹列车之前，白穹就已经给阮梅发去了讯息。内容言简意赅，让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待，他回去之后，就要立刻开始“造孩子”的工作。
白穹一边在心里为自己这种几乎命令的口吻找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一边穿过列车那条熟悉的走廊。
走廊两侧的房间门紧闭着，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光滑的地板上回响，清晰而又孤独。
他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手掌按在门边的识别器上，心里那点因为要进行“伟大事业”而产生的紧张感，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
然而，当他看清房间内的景象时，那份刚刚建立起来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门口。
房间里，可不仅仅只有阮梅一个人。
天才俱乐部的第81席，阮梅，也是白穹的禁脔，正安静地坐在他房间的单人沙发上。
她穿着那身雅致的旗袍，姿态端庄，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学术研讨会。
阮梅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带着洞悉一切的淡然，看到白穹时，脸上才微微意动，展露出些许羞涩。
这也就算了。
但问题在于，房间里还有别人。
三月七正气鼓鼓地抱着双臂站在沙发旁，看到他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先是委屈，随即燃起质问的火焰。
花火则毫不客气地占据了他床铺的一角，双腿晃荡着，面具下的嘴角咧开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弧度。
停云恭敬地侍立在另一侧，眼神里带着一种白穹看不懂的、混杂着崇敬与决意的光。
而最让他大脑宕机的，是站在窗边，抱着手臂，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的那位——
黑塔，不是满空间站乱跑的人偶，是那位天才俱乐部第83席，大黑塔女士本人。
虽然房间里的这几位已经常驻列车上了，但是如此阵仗，却依然还是少数。
这间小小的列车卧房，此刻像是变成了某种风暴的中心，注定有大事发生。
僵持的沉默被三月七率先打破。
“白穹！”
她一跺脚，声音里满是控诉，“我可是从一开始就陪着你的，这种事你居然第一时间不先想到我，你可太坏了！”
白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他张了张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
“我……不是，三月，你从哪里听说的我需要找个孩子？”
“镜流姐姐说的啊！”
三月七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我早上去看她，她说了你制作12+模因的必要条件。再看到阮梅女士来了这里……我一下子就懂了！所以，白穹，你到底要瞒我多少事？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跟我说！”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眼眶都有些泛红。
白穹一时语塞，正想解释这其中的复杂性，一道欢快的、带着煽动性的声音插了进来。
“白穹哥哥！”
花火从床上一跃而下，几步就凑到他面前，仰起脸，声音甜腻得让人发慌，“这种事找我啊！我有经验！”
她刻意挺了挺平坦的小腹，笑嘻嘻地说道：“你上次把我肚子弄得鼓鼓的，一肚子都是，我觉得我可以！”
“这哪儿能一样啊？！”
白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几乎是吼了出来。
他想起了之前为了教训花火这个雌小鬼，自己强行灌注，那过程确实算得上是“一肚子都是”，几乎给整成了西瓜肚，但跟现在这事完全是两码事！
他的辩解还没说完，停云柔和但坚定的声音便在身侧响起。
“爸爸。”
这一声称呼又让白穹浑身一僵。
停云微微躬身，姿态谦卑而又虔诚：“这种事为什么不找女儿呢？狐奴本来就是步离战首大人的生育工具。为爸爸分忧，也是我应该做的。”
她的语气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让白穹心中升起一股荒谬的寒意。
“我只是不知道……”
白穹揉着眉心，感觉自己的逻辑已经快要被这群人冲垮了，“咱俩这生出来的，算狐人还是算寻常人种……”
“有趣的问题。”
一个清冷的，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感的声音响起，瞬间压过了房间里所有的嘈杂。
黑塔缓缓从窗边走来，她绕着白穹踱了两步，眼神像是在看一件价值连城的奇物。
“阮·梅在生命科学领域的确出色，她的技术路径我也看过了，高效，精准，但过于保守。”
黑塔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一脸平静的阮梅，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但既然涉及到你，白穹，这个课题的价值就远不止‘拯救世界’这么简单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白穹的胸口，明明没有用力，却让他感觉像是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锁定。
“以你的基因为蓝本，创造一个全新的生命模因载体，这本身就是宇宙中最顶级的课题。只交给阮梅一个人，用那种按部就班的流程，简直是暴殄天物。”
黑塔的眼神里闪烁着狂热，“这个项目，我黑塔要了。不，应该说，由我来主导。我会为你提供最优的培育环境，最强的基因编辑器，以及最完美的理论支持。我要确保这个‘孩子’，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是完美的艺术品，一个超越你，也超越一切生命定义的杰作。”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白穹的脸上，语气充满了不容拒绝的断言。
“至于载体，哼，她们几个都太次了。”
黑塔毫不客气地评价道，“情感、种族、混乱的意志，都是不稳定的干扰项。只有我，或者说，由我创造的完美素体，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白穹看着眼前的黑塔，又看了看旁边一脸“你看吧，我就知道”的阮梅，以及另外三个表情各异、但都虎视眈眈的少女，感觉自己不是来拯救世界的，而是掉进了一个盘丝洞。
他长长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
“那个，”
白穹举起一只手，试图夺回一丝主动权，“我们能不能，先从为什么你们全想着给我生孩子开始谈起？我不是只让阮·梅一个人过来？”
阮梅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歉意。
她原本交叠放置的两腿轻微颤抖，迎上白穹投来的询问目光。
“我的疏忽。”
她坦然承认，“我认为你已经向列车上的女眷们说明了情况，所以在三月七小姐询问我来意时，我便直接解释了项目概要。”
阮梅顿了顿，视线转向旁边那个正气鼓鼓地瞪着白穹的粉发少女。
“我没有预料到，她会对‘生孩子’这个词，产生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什么叫情绪波动！这叫参与感！”
三月七立刻反驳，双手叉腰，仿佛一只炸了毛的猫咪，“我不管什么项目不项目，拯救不拯救世界的！反正这事关系到你，关系到‘孩子’，我就必须有份！怎么，生一个也是生，生一群也是生，你是怕养不起还是怎么的？”
她的话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砸在白穹的太阳穴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穹扶住额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重点不是养不养得起！重点是，我只需要制作出12+星穹铁道的生命模因就行了！这是一个有明确目标的任务，不是家庭扩建计划！星穹列车的开拓事业还要继续，我不想把太多的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哎呀，这有什么难的？”
花火那甜腻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她笑嘻嘻地凑过来，用胳膊肘捅了捅白穹的腰，“白穹哥哥你就是想太多啦。你没空带，我们不是还有伟大的列车长大人嘛！”
她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帕姆的语气和动作，一蹦一跳地说。
“你带不了的，就统统丢给列车长大人去带不就好了！星穹列车前前后后这么多人，夫妻这种组合也不少，我感觉它带孩子的经验肯定很充沛！”
白穹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幅具体的画面：
小小的帕姆穿着一套明显不合身的育儿围裙，头上还戴着可笑的护士帽。
它一手拿着一个巨大的奶瓶，另一手拿着拨浪鼓，在一排十几辆婴儿车面前手忙脚乱。
每个婴儿车里都躺着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儿，而帕姆则一边嘴里抱怨着“帕姆才不是干这个的”，一边踉踉跄跄地挨个喂奶，偶尔还要被某个小家伙抓住长长的耳朵。
那个场景太过真实，以至于白穹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这个提议，驳回。”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的想法过于天真，白穹。”
黑塔冷漠的声音将他从荒诞的想象中拉回现实。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定在白穹与阮梅之间，如同一个无形的屏障，将其他人隔绝在外。
“你以为这仅仅是‘制作模因’？”
黑塔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嘲弄，仿佛在看一个还没开窍的学生，“这是以你的基因为核心，进行的生命形态的再定义。任何一个载体的微小差异，都会导致最终结果产生天壤之别。情感，意志，甚至种族天赋，都是变量。而黑塔女士的目标，是创造常量，是绝对的完美。”
白穹深吸一口气，试图与这个疯狂的女人讲道理。
“黑塔，我理解你对研究的热情。但是，这不是可以随意摆弄的实验材料，这涉及到一个生命的诞生。”
“生命？”
黑塔嗤笑一声，“宇宙中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生命诞生与消亡，它们大多毫无意义。但这个‘孩子’不同，它从概念阶段就注定伟大。黑塔女士在确保这份伟大不会被庸俗的偶然性所玷污。”
她向前一步，几乎与白穹鼻尖相触，那双星辰般的眼眸里倒映着他错愕的脸。
“所以，选择权不在你，也不在她们。科学的真理，拥有最高的决策权。而我，就是代言人。”
黑塔的气场强大到令人窒息，她的话语轻飘飘的，却比任何威逼利诱都更具分量。
白穹清楚，跟她争论情感和人伦，多少有些不太现实。
他环顾四周，停云依旧是那副恭顺虔诚的模样，仿佛只要他点头，随时可以献身。
三月七满脸都写着“快选我快选我”，委屈中带着期待。
花火则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看戏表情，眼神里闪烁着搞事的光芒。而阮梅，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表情平静，似乎对任何结果都表示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