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遐蝶
“云璃私闯武库,盗窃魔剑,桩桩件件,皆是受你蛊惑!此乃其一!”
“你明知魔剑邪异,却不思上报,反而助纣为虐,助其压制魔剑反噬,令她得以将这等凶物带出武库,险些酿成滔天大祸!此乃其二!”
“事后,你更是胆大包天,将魔剑私藏于身,知情不报,其心可诛!此乃其三!”
怀炎将军每说一条罪状,声音便高亢一分,气势便凌厉一分,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被他的怒火点燃,变得粘稠而滚烫。
白穹尚未开口,一直垂首侍立的灵砂却忽然娇躯一颤,猛地向前一步,对着主位深深躬身。
“将军息怒!此事……此事并非表面看来那般简单,白穹先生他……他或许并非如将军所想!”
怀炎将军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锐利的目光瞬间从白穹身上转移到灵砂脸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意外与审视。
“哦?灵砂司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想为他开脱不成?”
他的声音冷了下去,“我一早便觉得,你递交上来的那份报告,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偏向性。”
怀炎将军那审视的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温度,让灵砂的脸颊瞬间烫得惊人,但她还是咬紧了下唇,硬着头皮迎着那股压力继续说道。
“将军明鉴!云璃妹妹私闯武库,盗窃魔剑,确是弥天大错!但据妾身所知,白穹先生最初对此事毫不知情,他也是被云璃妹妹寻上门,您也知道……那魔剑的存在对云璃妹妹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她才一时糊涂!”
她稍作停顿,似乎在极力组织着语言,将白穹的责任撇清。
“至于压制魔剑反噬……那更是天大的冤枉!先生实则是出手相救!那魔剑邪性之烈,远超想象,若非先生及时援手,云璃妹妹的神智恐怕早已被魔剑彻底吞噬,后果不堪设想!”
“魔剑如今虽然在他身上,也绝非意图私藏,而是……而是先生想凭自身之力,研究彻底化解其邪性的方法!妾身今日奉命前去调查魔剑,便不慎着了道,险些心神失守,也是幸得白穹先生……出手相助,才没有酿成大祸!”
灵砂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却又在关键之处含糊其辞,将白穹的行为彻底粉饰成了一心为公的义举。
怀炎听完,脸上的滔天怒意果然消减了些许,但那双老辣的眼睛里,怀疑之色却愈发浓重。
他意味深长地在白穹和灵砂之间来回扫视,眼神古怪至极。
怎么回事?
一向公事公办,不偏不倚,甚至有些不贴人情的灵砂,今天对这个白穹,维护得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她跟在自己身边时日也不短了,最是厌恶仙舟内部那些盘根错节的人情关系,今日怎会如此失态?
“灵砂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
怀炎将军沉吟片刻,语气稍缓,“但,私闯武库,盗窃军械,终究是动摇仙舟根基的重罪!就算白穹有功,也难掩其从犯之实!”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影,也动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飞霄,突然踏前一步,声音清朗,斩钉截铁。
“怀炎将军……此言差矣!”
怀炎猛地转过头,眼中的惊诧几乎要溢出来。
“飞霄将军?你这是何意?此案乃我朱明仙舟内部事务,魔剑亦是我朱明之物,你乃曜青天击将军,似乎……没有僭越的道理吧?”
“我并非要越俎代庖,插手此案!”
飞霄上前一步,竟与灵砂并肩而立,形成了一道奇异的风景线,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我只是……我只是私以为,白穹主……白穹先生,他绝非奸邪之辈!”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他曾出手,治愈了我困扰多年的月狂顽疾!此等医术,通神入化,医术堪称在世丹枫!“
“试问,若非心怀慈悲仁善,岂能有此等救死扶伤的通天造诣?此次魔剑之事,他行事或许确有不妥,但其本心,绝非要与我仙舟为敌,更不会是想利用云璃丫头图谋不轨!”
飞霄说话时,依旧不敢与白穹的视线有任何交汇,但那语气中的维护之意,竟丝毫不亚于灵砂!
这一下,怀炎将军是真的被震住了!
灵砂维护白穹,已经让他费解。
可飞霄是何等人物?
是曜青仙舟的帝弓七天将之一,性如烈火,刚正不阿。
是迅战连捷,战果赫赫的天击将军!
她怎么可能为一个仙舟的外人说话呢?
而且听她话中之意,白穹还治好了她的顽疾?
月狂症?
那不是困扰了飞霄将军数百年,寻遍六大仙舟名医都束手无策的绝症吗?
再加上灵砂和云璃沾染魔剑邪气,气息紊乱,也是白穹出手压制……
难道说,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白穹,竟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绝世医圣?
怀炎将军的目光如电,死死盯住白穹,又在灵砂和飞霄那截然不同却同样坚决的脸上来回逡巡,眼神中充满了山崩海啸般的惊疑与不定。
“你们……”
怀炎将军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错愕与荒谬,“你们两个……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那我这案子,还审是不审了……”
灵砂被怀炎将军看得一阵心虚,本就绯红的脸颊更是艳若滴血,连忙低下头,声如蚊蚋:“将军明察,妾身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偏袒。”
飞霄则是梗着雪白的脖颈,昂然道:“我只是就事论事!白穹先生于我曜青有再造之恩,我……我绝不能眼看他蒙受不白之冤!”
就在这大殿气氛诡异到极点时,一直被镣铐禁锢着的云璃,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惶恐与焦急。
“爷爷!”
她猛地抬起头,手脚上的镣铐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哗啦啦”巨响!
“您别为难白穹先生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是我鬼迷心窍要去偷魔剑!是我死缠烂打求着白穹先生帮我压制魔剑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我!这一切都和白穹先生没有任何关系!”
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气却异常决绝。
“剑是我偷的,祸是我闯的!要罚,您就罚我一个人!有什么罪名,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就好了!”
“求求您,爷爷!求求您放过白穹先生吧!”
她一边嘶声哭喊,一边用力地挥舞着被镣铐磨得血肉模糊的双手,那张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不顾一切的恳求与决绝,生怕自己的爷爷真的会降下雷霆之怒,重罚白穹。
怀炎将军看着眼前这三个女子,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百感交集。
灵砂、飞霄,还有自己的亲孙女云璃,竟然……竟然都如此旗帜鲜明地维护着这个叫白穹的男人。
他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什么惊涛骇浪没见过,可眼前这一幕,却着实让他感到了一丝……荒诞与震撼。
这个白穹,究竟是何方神圣?他身上究竟藏着什么样的魔力,让这几个女人变成了这样?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将胸中翻腾的情绪强行压下,目光如炬,最终重新落回到自始至终都云淡风轻的白穹身上,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白穹,老夫且问你,那把魔剑,如今可还在你身上?”
白穹坦然颔首,没有丝毫隐瞒。
“确在我身上。”
怀炎将军又问:“那你,打算如何处置此剑?”
白穹闻言,目光在云璃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上轻轻一扫,随即淡然一笑。
“此剑邪性深重,留于世间,终究是个祸患。依我之见,不若……交由云璃姑娘,亲手将其熔毁,最为妥当。”
“如今她心魔已除,再不受此剑魔性侵扰,由她来了结这段因果,正是最佳人选。”
怀炎捋了捋颌下银白的胡须,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精光。
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既然证据确凿,此剑也确实问题不小,那我便另寻一柄良剑,作为此次演武仪典的彩头。”
他话音微顿,视线如同一柄温柔而复杂的刻刀,落在云璃身上,那目光深处,既有祖父对孙女化不开的宠溺,亦有身为仙舟将军不容置喙的威严。
“至于我那不成器的孙女,云璃……”
云璃娇躯一颤,小手瞬间攥紧成拳,一颗心仿佛被无形大手猛地揪起,悬在了嗓子眼。
灵砂与飞霄亦是呼吸一滞,神策府大殿内静得能听见尘埃落下的声音,都在等待着怀炎将军最终的雷霆或天恩。
怀炎沉浑的声音再度响起,如洪钟大吕,震彻殿堂:
“云璃私盗魔剑,擅闯禁地,此乃触犯十王司铁律,罪责难逃,乃是大过!”
“然,”
他话锋陡然一转,“念在其虽行事鲁莽,却也阴差阳错,令我等提前洞悉了此剑的滔天隐患,避免了一场可能席卷罗浮的弥天灾祸,亦算有功。”
“如今,此剑邪祟还需由她亲手熔毁,以全因果,彻底断绝后患。如此,功过相抵,老夫便不予追究了。”
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殿内每一张脸,“诸位,老夫如此判决,可还公允?”
“将军英明!”
灵砂最先反应过来,盈盈一拜,语气中满是释然。
飞霄亦是抱拳躬身,声音清冽:“怀炎将军处置公道,飞霄并无异议。”
白穹亦只是唇角微扬,轻轻颔首,那份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无疑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更是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心照不宣的台阶。
灵砂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精巧的黄铜钥匙,步履轻盈地走到云璃身前。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簧解锁声,仿佛敲碎了禁锢在少女身上的最后一道枷锁。
那冰冷沉重的镣铐轰然坠地,发出一连串沉闷的撞击声。
云璃活动着被磨得血痕交错、已然有些麻木的手腕,那刺骨的冰凉骤然散去,四肢百骸都仿佛重获新生。
下一瞬,她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一头扎进了白穹那温暖的怀抱里,双腿则死死环住他的腰。
“白穹,谢谢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你真好!”
少女的鼻息间,尽是白穹身上那股清冽又令人安心的气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毫无保留的依赖,尽数融化在那带着哭腔的呢喃里。
怀炎看着自己孙女这般毫不避讳的亲昵姿态,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勾起一抹弧度。
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故作的嫌弃:“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年轻人,自去叙旧吧。”
“老夫公务缠身,还得在演武仪典开始前,寻一柄配得上冠军之名的神兵利器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