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遐蝶
三月七哼了一声,根本不信他的说辞。
“少来这套!我不管什么复杂不复杂,今天你休想再甩开我!”
她上前一步,小手紧紧攥住白穹的衣角,生怕他溜走。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你不带我,我就哭给你看”的威胁。
白穹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既好气又好笑,更多的却是无奈。
“好吧好吧,怕了你了,一起去。”
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妥协。
三月七这才破涕为笑,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这还差不多!”
……
云璃发来的定位,指向一处位于曜青仙舟边缘地带的僻静别院。
院墙斑驳,爬满了青苔,透着一股久无人居的萧索。
白穹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潮湿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草木腐朽气息。
院内杂草丛生,石径蜿蜒,通向一栋小巧的阁楼。
阁楼的窗棂半开,隐约可见里面摇曳的烛火。
三月七紧跟在白穹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好偏僻啊,你说的那个什么云璃……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跟我们碰面?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吧?”
她小声嘀咕,声音里带着些许的警惕。
白穹没有回答,径直走向阁楼。
他刚踏上吱呀作响的木质台阶,一道娇小的身影便从阁楼内冲了出来。
那身影快如脱兔,带着一股令人心疼的慌乱。
“白穹老铁!”
云璃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与哭腔,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她赤着雪白双足,踩在冰凉的石阶上。
身上那件原本白青色的连身裙,此刻也显得有些凌乱,沾染了些许尘土。
一头湛蓝色的头发披散着,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小脸上。
之前闪烁着光彩的眼眸,此刻却盛满了泪水,红肿不堪。
她不顾一切地扑进白穹怀中。
“呜呜呜……白穹……你终于来了……我好难过……我真的难过……”
云璃小小的身子在白穹怀里剧烈地瑟瑟发抖,双臂死死地、紧紧地环住白穹的腰。
滚烫的泪水,肆无忌惮地浸湿了白穹胸前的衣襟。
三月七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她的小嘴微微张开,眼底深处飞快地闪过一丝错愕与复杂。
随即,她那双原本瞪大了的眼睛便危险地眯了起来,目光在紧紧相拥的云璃和白穹之间来回扫视。
“哈基白!我就知道!你这家伙……”
三月七的语气充满了不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几乎要溢出来的醋意,正准备好好地发作一番。
就在这时,云璃从白穹的怀中稍稍抬起头,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泪眼婆娑地望向一旁怒气冲冲的三月七。
她一边抽噎着,一边努力地想要说清楚话,声音还带着哭泣后的哽咽与沙哑。
“怎……怎么啦?老铁……这位……这位漂亮的姐姐是……是你的正牌女友吗?”
她带着几分好奇,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三月七,小巧精致的鼻尖微微动了动,似乎在嗅着什么。
“这位姑娘……看着……看着还蛮好看的呢……”
云璃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三月七身上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原本已经憋了一肚子火气,准备好了一箩筐兴师问罪之词,打算好好质问白穹一番的三月七,在听到云璃这句突如其来的的夸赞之后,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像是被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至极。
“欸?我……我吗?”
三月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
要知道,白穹身边的女人,她也算是见过不少了,哪一个不是眼高于顶、自视甚高?
像云璃这样,一见面就如此直白、如此真诚地主动夸她好看的,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个!
三月七白皙的脸颊上,悄然飞上两抹可疑的红晕,先前那股剑拔弩张的气势,在这一瞬间,消散了大半。
“嘿嘿……那……那是当然啦!本姑娘天生丽质难自弃,自然是好看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勾起几分羞涩。
白穹看着眼前这峰回路转、戏剧性十足的一幕,心中哭笑不得。
他轻轻地拍了拍云璃还在微微颤抖的后背,用一种沉稳而安抚的语气开口。
“好了,云璃,先别哭了,冷静一点,告诉我们,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什么事情让你害怕成这个样子?”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股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仿佛能够抚平一切的慌乱与恐惧。
“你之前在讯息里说,遇到了无法接受的事情,具体……究竟是什么?”
云璃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努力地想要平复自己剧烈波动的情绪,但那不争气的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她的小手依旧紧紧地抓着白穹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是关于这次的演武仪典……”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我今天才刚刚知道……这次演武仪典最终的……最终的奖励……竟然是……竟然是一把……一把魔剑!”
当说到“魔剑”这两个字的时候,云璃那娇小的身体又一次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双盛满泪水的眼眸中,充满了极致的抗拒、厌恶。
三月七闻言,脸上的那点小小得意也瞬间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好奇。
“魔剑?”
“听起来就好邪乎,好厉害的样子!什么样的剑才能叫魔剑啊?”
云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铸造时融入岁阳精魄,让人不加训练,就能掌握高超剑技的,就是魔剑。这种剑带着邪性,稍不注意,就会迷失心智。”
“而……而铸造这种魔剑的……是个名为含光的匠人……他……他是我的父亲。”
此言一出,周围的空气在刹那间凝固。
三月七的小嘴下意识地张得更大了,脑子里一片混乱。
“你……你的父亲……他……他铸造了魔剑?”
三月七的声音都有些结巴了。
云璃沉重地点了点头,眼眸中盛满了化不开的悲戚。
“含光……我的父亲……贪心铸剑匠人的浮名,不惜一切代价,一次又一次地疯狂试探着那些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边缘。”
“他……他亲手锻造出了数百柄……不,是更多……更多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噬魂夺魄的魔剑。”
“而那些内心充满了扭曲欲望、渴望得到强大力量的求剑之人,如蚁附膻,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往来不绝,络绎不绝。”
她每吐出一个字,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沙哑而艰涩,充满了无尽的痛苦。
“直到……直到那一天……”
云璃的声音陡然变得低哑而空洞,眼神也失去了焦点,整个人仿佛瞬间陷入了某个无比可怖、血腥的噩梦回忆之中。
周遭的一切声音仿佛都在瞬间消失,变得一片死寂,唯有她那因为恐惧而变得急促、颤抖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清晰可闻。
“我记忆里……所有嘈杂的声音……都像是被一层厚厚的幕布给隔绝、滤去了……只有……只有那种骨头被生生砸碎的‘咔嚓’声……
还有鲜血从身体里疯狂泵涌而出的‘噗嗤’声……被无限地放大……放大……再放大——”
她的双目失神,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急剧收缩,仿佛又一次亲身回到了那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人间炼狱。
“我……我当时……我一步都迈不出去……我的脚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
“是母亲……是母亲将我从那把闪着寒光、当头劈砍下来的魔剑前……用尽全力推开……我才……我才能踉踉跄跄地……跑起来……”
新的泪水再次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汹涌而出,沿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无声滑落。
那泪水,冰凉刺骨,却又带着灼心的滚烫。
“再……再接下来的印象……就已经很模糊了……很模糊了……”
“我只记得……我只记得自己那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声……还有……还有急促到几乎要窒息的喘气声……”
“我听见……我听见焰轮铸炼宫的那些匠人叔叔伯伯们……他们撕心裂肺地、不断地大喊着‘云璃!云璃快跑!不要回头!快跑啊!’”
“还有……还有无数的……无数的惨叫声……那种撕心裂肺、绝望到极致的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不绝于耳……”
她的小手死死地攥着白穹的衣袖,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白色,仿佛要将那块布料生生撕裂。
“我的眼泪……我的眼泪怎么也抹不干净……怎么也擦不完……我什么也看不清……眼前全都是血红的一片……”
“我越喘越急……越跑越慢……再后来……再后来我就重重地摔倒了……摔倒在一片……一片冰冷黏腻的血泊之中……”
“如果……如果不是怀炎爷爷及时将我从那片血海中救起……我恐怕……我恐怕早就已经……”
那片血泊,是她童年记忆中最深沉、最无法磨灭的梦魇,冰冷而黏腻,日日夜夜纠缠着她,让她不得安宁。
三月七静静聆听着云璃泣血般的控诉,那双粉嫩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然攥得死紧。
眼前这个身形娇弱的小姑娘,那单薄的肩膀上,竟背负着如此血海深仇,如此令人窒息的过往。
“含光他……他自食恶果,罪有应得!但他一手造下的泼天遗患,那些沾满血腥的魔剑,绝不能再继续为祸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