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骨骨子
时间的流速被调整,英俊的老人闲庭漫步般靠近苍白的女孩,没有人能跟上他的速度,这一刻世界仿佛变成了蜗牛,慢的让人觉得可笑。
言灵·时间零。
源稚女曾拥有过这个言灵的体验卡,深深的清楚这个言灵的可怕之处,昂热归根结底已经老了,他的近战甚至比不过源稚生。
如果堂堂正正对决,源稚女就算重伤也能随意碾压这位老人,可偏偏这位老人拥有时间零。
时间仿佛成了他手中的玩具,再快的攻击也变成了蜗牛般可笑的慢动作,他只是随意躲闪,就躲过了源稚女致命的一刀。
在八岐的状态下,昂热动用所有手段也杀不死源稚女,那枚传说中的折刀能勉强破开她的鳞甲,但也仅此而已了。
除非一击致命,不然再重的伤势也能瞬间恢复,而源稚女只需要攻击到昂热一下,就可以送这位老人当场归西。
也许是清楚双方实力的差距,所以校长大人并未轻易动用杀招,他只是在拖,拖到源稚女坚持不住的时候。
没有人类可以杀死动用八岐时的源稚女,可这究极的言灵所需要付支的代价同样不菲,如果是全盛状态的源稚女,昂热会直接放弃出现,但此时的时机实在太好。
在清楚源稚女的实力后,昂热明白,这也许是他唯一可以彻底控制日本分部的机会了。
确实是有些趁人之危了,可看着那个女孩从火焰中走出的身影,希尔伯特·让·昂热便清楚,自己绝不是她的对手。
这世上再没有混血种能与她并肩,比起人,她甚至更像那位白色的君主。
可这个世界早就不需要君主了。
眼中燃起黄金一般的颜色,胸口的玫瑰盛烈开放,这位英俊的老人此刻冷硬如钢铁,他紧紧握着手中的折刀,就像是在握着什么信仰。
汹涌的锋利刀光扑面而来,源稚女能感受得到老人身上那冰冷的杀意。
大脑越来越昏沉,提刀的手也越来越沉重,明知已经没办法改变结果了,但她还是不愿意放弃,她就是这种固执到死的人,所以樱井小暮说她是笨蛋她从未反驳过。
可是怎么甘心放弃呢?从一开始就被控制的人生,和一眼就能看得到尽头的结局,怎么能放弃呢?
那个下雨天路就会变得很难走的小镇,还有幼时源稚生那幼稚却坚定要走出小镇的梦想,会想要有人陪伴的绘梨衣,和始终站在她身后的樱井小暮,以及那些愚蠢却坚信蛇岐八家的黑道们。
若是她放弃了,这一切就都被放弃了,所以,怎么能放弃呢?
总是有人要这样过一生的,要把一切都扛在肩上往前走,直到真的走不动了。
手中的长刀被击飞,源稚女终于坚持不住缓缓倒下,她重新变的漆黑的眼睛看着昏暗的天空和无数坠落的雨滴,身体轻如飞鸟,似乎灵魂正在溢出,居然如释重负。
耳边隐约能听到源稚生和樱井小暮的声音,他们好像都在叫她的名字,但此刻那些声音就像隔了一层雾,朦朦胧胧听不清。
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风雨声,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口枯井里,而这一次将是真正的死亡。
可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这么多年的努力,就这样画下句号了吗?
源稚女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心底有一个声音在问她,甘心吗?你甘心吗?你怎么可能甘心啊?!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钻出来,想要突破层层禁锢冲出来,想要将一切都毁灭,无论是她自己,还是这个世界!
源稚女只觉得头疼欲裂,原本熄灭的黄金瞳再次燃烧起来,她缓缓张开嘴,但就在她要说出那些陌生的语言,对这个世界下令,毁灭一切之时……
一只手拉住了她,那是一只斑驳的,青筋暴跳的手。
黑影从远处跃来,风衣招展如风中的战旗,他单手拉住源稚女将要倒下的身体,另一只手握住了空中坠落的长刀。
那把樱红色的长刀在被他握紧的瞬间,刀身上再度生出璀璨的纹路,鲜红的刀光伸展,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他重重挥刀,凌厉的刀光将昂热生生逼退,小心将怀中重伤的女孩抱起,黑影转头冷冷的注视着昂热。
“老混账,欺负一个受伤的孩子算什么本事?!”
上杉越,这位拉面师傅在最后一刻赶到,带着黑道至尊的威严。
他脱掉了拉面师傅的制服,摘掉了可笑的包头巾,换上了黑夜般的长风衣,身后的旅行袋里插满了日本刀。
他并不算很魁梧,但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位皇帝端坐在高位,俯视屈膝跪在地的臣子们,眼神平静如水,但是水中藏着赫赫风雷。
一时间连昂热都被他的威严压制,毕竟昂热只是秘党的领袖,而上杉越曾经是日本的影子天皇。
那种凭临众生的威严,一旦养成了就不会忘记,无论他是不是在拉面这门手艺上荒废了几十年。
“上杉越。”昂热稳住身形,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我们快有几十年没见了吧,真没想到再次相见是在这种时候。”
“是啊,毕竟我也没想到你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老畜生你这么多年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欺负一个孩子你就不害臊吗?”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睛里燃起熔金一样的颜色,一字一顿道:
“还是说你以为,我的孩子没人撑腰?”
第58章 你大概真的被骗了
漆黑的夜,仿佛无休无止的狂风骤雨,不远的源氏重工还在燃烧,漫天的火光下,所有人只看到那道黑影突然出现,只一刀便力挽狂澜。
源稚女呆呆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见老人那张肃然的脸。
“你不是去法国了么?”她喃喃着问。
上杉越这才醒悟过来他不是展现王者之风的,他来这里是有重要的事情,于是赶忙将源稚女打横抱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差点又做错了事,是我的错,孩子我对不起你……”
同时他朝着樱井小暮大吼:“医生呢,找医生来!”
高挑的女孩抱在怀里那么小一团,她满身是血浑身是伤,脸色白的就像是一捧初雪,好像随时都会彻底消融。
意识消失的最后,源稚女只听到男人一直在说对不起,那声音沙哑含着愧疚,可她却累得不想多说一句话。
漫天的大雨里,女孩缓缓闭上了眼睛。
上杉越那颗沉寂了几十年的苍老心脏猛然间剧烈跳动起来,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攥住了他的心,那一瞬间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孩子!”
双脚猛的发力,上杉越抱着苍白的女孩在雨中狂奔,他的神情是那样的仓皇,就像是即将要失去最珍贵的挚宝。
“稚女……”
看着老人的身影逐渐消失,源稚生艰难的想要跟上,却被樱井小暮拦在了原地。
那个妩媚的女孩面若寒霜,只对他说了一个字:“滚。”
源稚生仿若被巨锤砸中,整个人瞬间愣在了原地。
他呆呆的看着猛鬼众的那些恶鬼全都跟在樱井小暮身后匆匆离去,所有人都神色担忧,而这场本该剑拔弩张的大战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逃过一劫的家族执行官们此刻表情也十分茫然,漫天的风雨中,有人走到了源稚生身旁。
源稚生回头,就看到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昂热。
这个英俊的男人收起了折刀,他好像重新变成了那个风度翩翩的教育家,带着绅士的风度,默默注视着那些人离开的背影。
“校长,我是不是错了?”
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黑夜,任由雨水打在脸上身上,源稚生生平第一次无比怀疑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想明白么稚生。”
老人看着自己那陷入迷茫的学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还记得伱当初问我的那个问题吗,你问我一个人可以为正义付出多大的代价。”
“你所认为的正义,就是超乎个人之上的正义,绝对的正义,本尼迪克特说‘大义’是日本人的最高准则,为了大义,可以背叛,可以杀戮,也可以欺骗。”
“只要这个人是遵从大义的,那么天下人都无法否定他,但是很遗憾,作为你的老师,我并不认可你的大义。”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正义能超乎个人之上,对有的人来说,复仇就是正义,对另一些人来说,保护才是正义,如果在你的心里,妹妹的幸福是最重要的,那她就是你的正义。”
“你觉得你为正义付出了代价,你觉得痛苦,因为你所遵从的正义,并不是你心里真正想要的东西,你遵从的是别人教给你的‘大义’,而不是你自己的心。”
“人这一生能有多久,又能拥有多少东西?我们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着,所谓绝对的正义,只是人们用来粉饰仇恨和渴望的名词,如果你真的相信这种东西,那你真是太幼稚了。”
闪电贯穿云层,电光把两个人的脸照的惨白,几秒过后爆雷滚滚而来,仿佛末日的战鼓声。
看着面前出神的男孩,昂热情不自禁就想起了那个苍白的女孩。
他们长得是如此的相像,可性格却天差地别。
在哥哥还在天真幼稚的时候,妹妹已经独自背负起了一切。
她那么冰冷又那么凌厉,可骨子里却是一样的倔强,认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哪怕遍体鳞伤也绝对不会低头求助,就算撞了南墙也要撞破南墙继续走。
面对这种死倔死倔的死小孩,看着那张固执的脸,你既生气又无奈,却又控制不住心底的心疼。
漆黑的夜里,昂热深深的叹了口气,他伸手轻拍了拍源稚生的肩膀,将一叠资料递给了他。
“看看吧,这些都是稚女这些年打听出来的秘密,你大概真的被骗了。”
源稚生颤抖着打开了资料,脸色逐渐变得煞白。
雨渐渐停了,火光也渐渐消散,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源稚生看着泛起亮光的天空,忽然就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清晨。
那时他还很小,听说山顶会有流星出现,村里的孩子总是相信一些迷信的说法,据说对着流星许愿,愿望就会实现。
源稚生便想带着源稚女去看流星,女孩并不愿意,她觉得这些都是虚假的东西。
源稚女从小就不同于其他的孩子,她不爱说话总是默默的自己呆着,像是心里藏了很多心事。
可是在源稚生期待的目光下,她终究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他们准备了很长时间,天不亮便去爬那座高高的山,可他们等啊等,等啊等,从天黑等到天亮,等到天上下起细密的雨丝,也没等到流星。
最后他们缩在山顶的破屋里,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一起吃便当里的饭团。
当时源稚生问了源稚女一个问题,他问源稚女以后想做什么。
女孩想了很久也没想出答案来,源稚生便说自己以后想当个警察,他坚信自己一定可以离开这个小镇,当警察便可以惩恶扬善,可以维护正义,说不定还能找到他们素未谋面的父母。
可听到他这话的女孩只是沉默的看着他,半晌后忽然问了一句:“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正义?”
源稚生想也不想的回答:“善就是善,恶就是恶,我会维护正义,我是正义的朋友。”
当时女孩说了什么?
哦,当时女孩说:“可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正义。”
“如果所谓的正义是靠牺牲别人成全自己,那它就不是正义,那是自私,是愚蠢,是不可救药。”
当时的源稚生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可这句话此时却像是穿越了时空,在多年后他的耳边炸响,宛如一道惊雷。
薄薄的资料仿若千斤,源稚生颤抖的手再也拿不住这沉重的真相,纸页纷飞中,男孩痛苦的跪倒在地,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