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饼
雨，这沙漠最稀有的天气，雨水淅淅索索地落下，却无法洗去已经沾满整座宫殿的淋漓鲜血。
这一天，第一巫王荷尔哈拉杀死了曾经的同伴，杀死了名为胡尼达曼的另一位巫王！
第七十一章 双马尾快跑
莉莉姆揪着自己的双马尾，心中充满了惶恐的情绪。
两位巫王之间的战斗爆发得非常突然，就在意外发生前一小时，她还在司膳总管指挥下匆忙制作宴席所需要的佳肴餐点。
那个身为半身人体重却向食人魔靠拢的家伙，作为宫廷厨房最高管理者的厨艺固然不错，却始终保持一副趾高气昂的惹人厌样子，对于其他厨师的工作更是喜欢指手画脚、鸡蛋里挑骨头，但凡有仆人手脚满上半分动辄更是立刻会招来一顿咒骂狂喷。
这个被大部分人在背后喊做‘矮脚野猪’或‘野猪总管’的家伙，因为他找麻烦的样子就像一头正在土里寻找块茎的野猪一样积极，今天格外难搞，原本便是本日宴会的参与者中包括了两位身份在整片沙漠都最为尊贵、且谁也不敢得罪分毫的巫王。
然而，就在宴会的前菜与开胃酒都没有端上去的时候，从前方装修最为华贵的宴会大厅忽然传来一连串爆炸声。
紧接着，莉莉姆就听到第三巫王胡尼达曼的咆哮。
“荷尔哈拉！荷尔哈拉！你居然是真身前来！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胡尼达曼的声音中带着十二分惊愕与意外，明明离开领地的巫王会因为无法抽调血税启动绝望壁垒而失去最强的防御手段，但胡尼达曼的声音却没有半点喜悦。
很显然事情的展开与他计划的截然不同，一种遭到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
紧接着，大地就开始剧烈颤抖，莉莉姆身边的其他厨师与仆人更是纷纷发出痛苦万分的悲鸣。
象征血税的残酷红光从他们口鼻与双眼等位置向外迸发，大量生命力被强行抽出使得那些年纪多为青年、中年甚至还只是少年人的健康躯体，就在短短几秒钟内变得无比苍老且干瘪。
很多人几乎是一瞬间就断了气，剩下那些也只剩半口气的样子，他们跌倒在地上，眼睛浑浊干瘪整个人也如同被火焰灼烧过一般蜷缩着四肢，口中断断续续地发出‘咯咔’的沙哑声音。
整个厨房唯独莉莉姆与司膳总管两个半身人活了下来。
原因倒也不奇怪，因为第三巫王对半身人有着独特的优待政策，优待到身为既得利益者的半身人也会因为良心而感到不安的程度，其他种族更是会因此敌视半身人，这群矮小的家伙甚至不需要交血税，他们根本就不会被抽取血税的魔导装置纳入名单。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便是因为第三巫王本人也是一名半身人，至少在旁人看来，他的外形与别的半身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莉莉姆却感觉事情没怎么简单，在少有的几次面见巫王的时候，她留意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与看向其他种族的并没有多少不同，始终保持着一种淡淡的讥讽以及更多的漠视，就如同看向冰冷的家具用品一样。
莉莉姆暗自猜测，第三巫王之所以优待半身人，大概率与其出身没有多少关系，反而是因为某些外人所不知道的原因。
等等，现在可不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
莉莉姆用力甩了甩脑袋，连带着那对马尾辫也快速晃动数下。
“啊！！！”司膳总管发出一声尖叫，然后用和他肥硕如食人魔的身形所不相符的速度，一头撞开厨房大门冲向外面。
“等……”莉莉姆抬手想要制止他，可话还没说完，就看一道炫目的光束扫过厨房大门正对着的广场。让那片区域瞬间化作一片火海的同时，也让尖叫着逃跑的司膳总管整个消失不见。
那个白痴！
心中暗骂一声，莉莉姆灵活地双手抱膝，整个人就像被踹了一脚的足球般滚进身旁的碗柜。
半身人娇小的体型以及盗贼优秀的肢体协调能力，让她十分顺利迅速地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一整套动作，顺便还抬手带上了碗柜门。
透过仅有的一道缝隙，莉莉姆紧张地看向外面。作为见识过巫王兽身还活下来的少数幸运儿，她深知两个巫王或者两个巫王等级的庞大存在相互交战会是怎样一副毁天灭地的恐怖模样，甚至比普通天灾还要更加危险。
就如同台风天不应该外出一样，面对这种情况，离开建筑物跑到空旷的外界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一个不小心就会因为误入战场，而死在各种不明AOE范围内。
躲在建筑虽然也不见得能安全多少，可好歹也有个掩体遮蔽物能够阻挡一下交战双方随手攻击产生的余波。
伴随震耳欲聋的咆哮，外面传来的动静也越发强烈，莉莉姆注意到墙面上已经开始出现裂缝，这意味着建筑物本身也快要承受不住两头怪兽交手的冲击。
于是，机智的半身人姑娘立刻从碗柜里爬出，然后迅速脱下妨碍行动的厨房围裙与厨师帽，整个人半蹲着身子快步向着厨房后门跑去。咬紧嘴唇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身为盗贼所必须的敏捷身手，让她勉强保持住平衡踩着晃动不休的地面稳步小跑。
来到宫廷厨房之外，目光越过已经残破不堪的宫殿屋顶，莉莉姆看到两头身高足有三百米的怪兽正在相互厮杀。其中一头长相酷似狐狸，但身后的尾巴数量却有足足五条。
此刻，这头土黄色的怪兽正发出阵阵悲鸣，因为它的咽喉要害已经被另一头怪兽死死咬住。
后者的长相莉莉姆再熟悉不过，那是她先前在另一座城市所亲眼目睹过的可怕存在，强大的第一巫王荷尔哈拉那有着如恶龙似蜥蜴般狰狞外表的恐怖兽身。
“无翼之魔龙……”
莉莉姆感觉自己的膝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一次，可没有一位值得信任的同伴化作金闪闪的巨人挡在她身前。
但是……
半身人姑娘用力一甩长长的发辫，转身就向着更后方的巫王寝宫猛冲过去。
前面怪兽互殴的战场谁爱去谁去，眼下唯一有可能的求生之路反而在于守备森严的宫殿之内。
更何况……贼不走空！
第七十二章 巫王笔记
自然界中，面对凶猛的猎食者，体型小的动物总是趋于利用各种手段隐藏自身存在，从而达到逃出生天的目的。
作为天生体型较小的智慧种族，半身人早在部落文明时期，就擅长利用各种手段隐藏自身的踪迹。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群小个子当中诞生的超凡者往往也会倾向选择游荡者之类的职介。
当然，也有那么些比较特殊的半身人个体会去成为战士乃至前卫之类对体质有较高要求的职介，但莉莉姆显然不在其列。
经过一片高耸宫墙投下的阴影时，半身人姑娘本能地想要藏入其中，贴着阴影快步潜行，但就在此刻，她才愕然发现这片阴影中已经躲了不下二十个半身人。
半身人的身份让他们逃过了被巫王抽干生命力的下场，眼下正躲在这片阴影中试图继续等待战斗的结束。
“快去别的地方找找，这里已经蹲不下人了。”有个侍从打扮、面容分外憔悴的半身人压低声音喊道：
虽然一副侍从打扮，可他的身形同样极为肥硕，与久居法尤姆城的其他半身人一样。
“……”莉莉姆脸颊抽了抽，明明两头怪兽正打得天翻地覆，但这帮家伙居然想要靠这种办法继续躲下去。
“这里很快也会被卷入战场，大家还是快逃吧。”尽管时间紧迫，梳着双马尾的半身人姑娘还是忍不住低声提升。
“……”没有任何回答，沉默的其他半身人纷纷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莉莉姆，显然他们不认同对方的说法，也不打算离开这片自认为安全的地区。
不同于刚刚来到法尤姆城的前者，常年生活在这里的许多半身人都因为异常优待的种族偏向政策而变得格外傲慢自满，甚至认为自己作为巫王的同族，理所当然就应该得到优待，即使面对眼下糟糕的局面也是一样。
顺带一提，这群家伙说起来不过是巫王宫廷中的仆人、厨师或宫廷小丑，但在外面却被其他种族的居民称为半身人贵族，实在是尤为讽刺的情况。
以前，莉莉姆就常常感觉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此刻，这种难以理解的差异感正变得越发强烈。在她看来，对方简直就像被法师释放了弱智术的蠢货，这么愚蠢的东西真的会是自己的同族吗？
另外，即便自己也在半身人优待政策覆盖范围内，但莉莉姆从来不认为如巫王这般定期抽取居民生命力的残暴统治者，会因为仅仅是同族这样的理由就额外优待什么人。
难道说，法尤姆城的半身人虽然明面上不需要被血税抽取生命力，暗地里却承受着某些更加悄无声息的邪法？
看着阴影中如猪猡般肥硕的半身人仆役，或者说实质意义上真正的法尤姆城贵族，来不及继续思考的莉莉姆摇摇头便向着前方快步跑去。
背后建筑物崩塌的响声越来越大，这意味着两位巫王启动兽身巫王后爆发的激烈争斗越发接近白热化。即使第三巫王明显已经落入下风，但其兽身所拥有的顽强生命力却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被彻底扼杀。
一头濒死的怪兽，一位濒死的四阶，其能够爆发出的力量必然是恐怖而狂乱的，举手投足间就能轻而易举地破坏整座城市。
莉莉姆咬紧牙关拼命向前奔跑，她可不想让自己卷入那种怪物之间的战场。这种时候，尽快离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可通往正门的道路已经被两头怪兽争斗的战场所覆盖，剩下留给半身人姑娘的选择已然不多。
隐约间，莉莉姆记得从宫廷后厨向北继续移动，有一条道路直接与巫王的寝宫相连，那是往日仆役们运送餐品的仆役通道。
第三巫王的寝宫占地面积极大，而且有着不止一个出入口。那些地方往日都被重兵把守，眼下却不好说。发生在两头巨大怪兽间的恐怖厮杀，足以让绝大多数脑子正常的护卫都选择逃跑。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情况下，只要穿过那片占地面积不菲的宫殿建筑群，莉莉姆就能顺利绕开怪兽战场从第三巫王的宫廷中脱离。
但一般不出意外的时候，意外就发生了。
吼！
怪兽的咆哮震耳欲聋，明明交战的中心距离莉莉姆所在的寝宫足有几公里远，但那声音依旧化作宛如实质的气浪，带起丝毫不逊色与自然界中飓风的可怕冲击。
周围的树木都被吹断倒伏，更别提体重值只有普通人类一半的半身人少女。被迫双脚离地的莉莉姆尖叫扣住一片宫殿建筑向外翘起的边缘，勉强控制住身形的瞬间，她便看到自己刚刚离开的那片宫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塌。
堆砌成宫墙的沉重砖块就像沙滩上被海浪吞噬的城堡般迅速倾覆，至于那些躲藏在宫墙后方的半身人，他们的下场自然是不言而喻。
莉莉姆咬了咬嘴唇，虽然和那群人不对付，但在这种天灾般骇然恐怖的场景下，她还是不由升起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哀。而更多的，则是绝望。
吼声与冲击一阵接一阵，视野尽头两头激烈交锋的怪兽不断爆发出让大地也为之震颤的恐怖力量。即使身为超凡者，拥有胜过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半身人姑娘的手指还是一点一点地松脱。
这样下去不行……
一个念头格外清晰地出现在莉莉姆心中，她一狠心主动松开手指，任由自己的身子化作卷入狂风的落叶，被冲击波带动向斜上方飞去。
这股力量是如此恐怖，但身处空中不再受力的半身人姑娘却没有因此受伤，反倒趁着下一波冲击尚未抵达且地心引力开始拖拽自己向下落去的间隙，用属于盗贼的敏捷身手迅速脱下外套，然后用力扭动腰肢带动自身旋转着团成一团。
就在这十分短暂的瞬间，莉莉姆用双手双脚固定住外套的四个角，让这件并不沉重的白色长袍被风吹得鼓胀起来，借助空气阻力减缓自身下落的速度。
下一秒，巫王交手产生的冲击波再度袭来，半身人少女背后双马尾飞扬，整个人随之化作一只风筝向上高高飘去。
视野中的大地在飞快移动，莉莉姆咬牙握紧外套的边角。在拉开足够远的距离后，通过绕开一栋足够坚固的宫殿建筑饼以此阻拦交战余波的冲击后，半身人姑娘终于抓住机会松开外套落向地面。
如同一只灵活的猫咪般四肢着地，再借助翻滚消去剩下的冲击，莉莉姆一身冷汗地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当她抬头扫视四周，发现自己并没有真正落地，眼下身处的地方其实是一片不怎么夸张的观景阳台，而与之相连的则是一间格外华丽奢侈的书房。
虽然说奢侈华丽，但整件书房给人的感觉却是一种朴实无华的温暖。脚下全部铺设着寂静沙漠地区并不充沛的木质地板，这些板面宽阔平坦的地板光是制作就需要用到常年生长才能成材的木料。
像这样的木料只有少数几片能够多年维持的绿洲才能产出，故而有着远超其他国度的昂贵价格，大多数时候都只会用来制作成价格更加昂贵的家具。
眼下，这些稀少的材料却被制作成地板随意铺满整间书房，就连墙面上也铺设，特意营造出一种格外温馨却不像是宫殿的风格，还是那种半地下半地上内部铺设大量温暖木料、最为传统的典型半身人窑洞风格。
要不是自己刚从高处俯瞰过整座建筑，莉莉姆根本想不到这个房间居然位于整座寝宫建筑群的中心。
单看书房的装修风格，她甚至有种回到故乡夏尔的感觉。
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
用力拍了拍圆润的脸颊，莉莉姆摇摇头正打算走出书房继续寻找离开巫王宫廷的道路，两位巫王交战的波及范围越来越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达到这里。
可就在离开书房前一秒，半身人姑娘忽然注意到书房靠近阳台的地方摆着一张被阳光照亮的书写台。
倾斜支起的木架上，一本封底都用牛皮包裹、使用光洁羊皮纸制成的厚重笔记本静静摊开摆放在那里。
那是属于第三巫王的……回忆录？
莉莉姆心中立刻升起这样的念头，紧接着就是一股按捺不住的好奇心。
按照传统，年老的半身人往往会撰写属于自己的回忆录，某种意义上，也可以将至视为一个半身人对自己一辈子的总结，或者说，他们的日记。
虽然大多数正常人应该不会在自己书房里面埋地雷，但出于谨慎，莉莉姆还是在略做检查确定周围没有魔法陷阱后，才蹑手蹑脚地靠近那本摊开的厚重笔记，踮起脚远远窥视上面的内容。
却见平整光洁的羊皮纸表面，被人用格外潦草、略显癫狂的笔迹写着一段未完的段落。
“那些耗材越发不堪使用，这两天我更加频繁地梦见那座城市，那座悬浮在岩浆之海表面，无比宏伟，由巨人建造而成的地底要塞……”
纸面上滴落的墨水显示书写者停笔犹豫了很长时间，这才继续写下后续文字。
“是你在呼唤我吗？”
“阿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