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静的日常 第539章

　　辉夜姬温柔而坚决地回道。

　　少年一怔，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辉夜姬沉默地看着他，眼睛深邃的部分像是夜色，拂去之后能见万物丛生，明亮的部分像是月色，照入心头绕起心绪难分。少年强撑着目光对接，脸上不由升起云霞，游移难定。

　　“因为你是未成年。”

　　风沉默了，月沉默了，本就沉默的观众更沉默了。

　　少年瞪大眼睛，哑口无言。

　　“真心趁年少，岁月寂尘嚣。”

　　少年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他下意识转头看去，竟发现一个和自己装扮完全相同，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影大步走出，那个少年的目光中带着纯粹而强烈的感情，大步走来的姿态，又带着几分野兽似的朴实气概。

　　“公主！请你嫁给我吧！我为你辗转反侧，我为你牵肠挂肚，我为你献上自己的喜乐悲欢，心甘情愿！这份迫切的感情，渴望着能有一个完美的答案！”少年二号诚恳热烈地伸手道，“请嫁给我吧，嫁给一个深深喜欢着你的人，请不要以年龄作为拒绝的借口！”

　　少年满脸茫然，似是觉得突然冒出来的这个人，大抵是自己内心的显现，否则为何能把心意说得如此直白明了？

　　“你的心意我已知晓，情难自已，不掺假意……”

　　辉夜姬挪步轻移，声音缥缈：“你可曾想过感情冷却的自己？可曾想过以后的重重难题？可曾知晓自己会沾上得失名利？可曾考虑过要用什么来维护你想缔结的关系？”

　　“公主，我相信爱能够跨越一切难题！”少年二号真挚而热血地说道，“这份无暇的心意，才是必胜的宝物。在我心中的是你，这就足够我去跨越山海，奔向幸福的结局！”

　　“那么……”

　　辉夜姬回以淡漠的眼神：“你此刻面临的难题，就是让我如何回心转意，你能跨越这个难题吗？”

　　少年二号迟疑犹豫，转瞬有力道：“所以我想你能够嫁给我！”

　　“真心趁年少，岁月寂尘嚣。聚散冷悲欢，长哀相思早。”

　　辉夜姬轻柔的唱词补上一段，声音温和而不假辞色：“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的感情不是喜欢与爱，是冲动的表达和宣泄，是心潮起落的澎湃。它足够热烈和纯粹，但只是在你的心中，你耐不住这份灼痛，于是一股脑将它掏出，它是如此炽烈，能够给你带来痛楚，也会灼痛其他人。”

　　“你的求娶，是冲动的表达和宣泄，是对于倾诉自己的迫不及待，是感情从狭窄的心中满溢，所以我不能答应。”

　　少年二号脸色一白，踉跄后退几步，抬手按住胸口，回以复杂恼恨的目光：“我本真心实意，你为何嘲讽贬低？说我无名无利，对我感到嫌弃，觉得我不如其他人好？！若是如此，直言便是，何必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少年：“……”

　　辉夜姬不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今天爱答不理，明天高攀不起，好叫你知晓，何为少年不可欺！”

　　少年二号抬手从少年手中夺过花朵，投掷于地，转身愤懑而去。

　　少年愣了一下，连忙跟着自己走了。

　　有人求娶辉夜姬失败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一位在京都里崭露头角的青年武士，听闻辉夜姬之事，心想美女正当配英雄，便策马来到出月山，骏马轻松写意地踏着山路而上，蹄铁声清脆响亮，越山道，过竹林，道路尽头有一名侍女等候。

　　“站住，你是何人？”

　　“迎娶辉夜姬之人。”

　　武士随意拱手。

　　侍女眨眨眼，似有困惑：“你的礼物呢？”

　　“我就是最好的礼物。”武士微抬下巴。

　　侍女一愣：“人口贩卖？卖身为奴？”

　　“……我是说辉夜姬若真是美人，就配得上我。”

　　武士姑且纠正了一句，便在侍女的带领下，走进幽静的竹林深处，见到了竹屋前的娴静身影。

　　“你是来求婚的？”

　　辉夜姬转过身来，武士不由被这美貌惊艳，他一跃下马，沉稳地点头道：“没错，请公主嫁给我吧！”

　　“既然如此，那便回答我一个问题。”辉夜姬温和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因为美女当配英雄！”

　　武士自信道：“在下不才，京都之中有几分薄名，曾在战场上得过些许功勋，封为贵族只是早晚的事情。况且公主与我也年岁相当，我欲娶妻，你要嫁人，正好合适。”

　　“抱歉，我不能嫁给你。”

　　辉夜姬果断拒绝道。

　　武士不由皱眉：“嗯？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嫁给你，你就开始家暴我了。”

　　辉夜姬轻柔一叹。

　　武士反省了一下自己，觉得对方有点小题大做。

　　他放轻语气，认真道：“公主，我已经喜欢上你，又岂会做粗俗无礼的事情？我骄傲于自己的本领，而你的美丽与我的本领一样，都是我为之倾心的事物，你的贤名我也有所耳闻，如此温柔高贵的女子，又如何不让我喜欢？为表诚意，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愿意去做到，证明我对你的一片痴情！”

　　辉夜姬说道：“那便请你摘来一朵花吧。”

　　武士下山之后，略作思索，便通过九环大大小小的委托和任务，找来了一朵美丽而惊艳，为人们所称道赞扬的奇花。他带着花再度来到出月山上，将奇花献给辉夜姬，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考验，马上可以迎娶对方。

　　辉夜姬说道：“那么最后一个要求，带着这朵花下山去吧，我拒绝你的求婚。”

　　武士愣了一下，如此不留余地的举动，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哪有你这么演剧的？不拉扯一下？

　　“荒谬！”

　　一声厉喝，武士二号踏着凛然的步伐登场：“公主若是无意，何必放出求亲的消息？如此不留情面，不问缘由，我为喜欢的你找来最美的花，你却直接拒绝我的心意，不觉得可笑吗？”

　　辉夜姬平静地说道：“你摘来的第一朵花是世间珍宝，你所爱的，是一个会赞叹和喜欢稀世奇花的公主，是一个有本领找来稀世奇花的你——武士啊，你有高超的本领，广阔的未来，自信的意志，唯独没有留给我一个空隙。”

　　“我让你去寻来一朵花，你寻来了心中的那朵花——昂贵、稀有、万众瞩目、赞誉加身……我在你心中的模样，就是这多花的模样。”

　　“你的喜欢，是心中那份欲望的寄托，我在你眼中的光芒，都只是衬托你的功勋章。”

　　辉夜姬轻叹一声：“我不能答应，不能嫁给你的欲望。”

　　武士二号表情阴晴不定，他猛地大步上前，抬手从武士腰间抽出打刀，刀光一闪之间，刀锋已经要架在辉夜姬的脖子上。

　　铛！

　　长袖之中，一把刀抵住另一把刀。

　　“武士，你的欲望露出了獠牙。”辉夜姬手中持刀，缓缓问道，“你想从我身上，证明自己能够如何吗？”

　　“我喜欢的东西，想要的东西，都可以拿到手，同样也不会放手！”

　　武士二号沉声高喝。

　　在侍女和武士有点懵的注视之下，两人恍若翩翩起舞，却又刀光掠动，铿锵碰撞声不绝于耳。

　　“金戈铁马功名重，宝剑雄心砺锐锋。明月圆缺总不全，独夫岂有补天功？”

　　辉夜姬抬手一刀上撩，振飞武士二号手中的武器，武士二号茫然无措地抬起手，仿佛被打飞的不是自己的刀，而是自己的精气神，他失败了。

　　“若是有朝一日，骄纵狂傲之心，顿挫于世事——你再看我之时，又有几分执着的真心实意？”

　　“……”

　　武士二号没有说话，脸上流露出几分复杂的不甘，他弯腰捡起自己的刀，背影萧索地牵着马离去。

　　武士反倒是神态轻松起来，他准备走了，但在走之前，回头问道：“公主，什么样的真心实意，能够得到你的垂青呢？”

　　辉夜姬不答，只是微微抬头，静静看着天上的月亮。

　　青年武士求婚失败的消息，立刻成为了京都里的头条新闻，人们对于谁能够迎娶辉夜姬议论纷纷，一位贵族对辉夜姬感到好奇起来，于是带着人马来到出月山周围。

　　贵族没有求婚的意思，只是想看看别人对辉夜姬求婚，给自己平淡无奇的生活找点乐子。自从妻子不幸染病离世，他一向郁郁寡欢，总是很难开心起来，只能摆弄琴棋书画，聊以慰藉。

　　某天，贵族在山野间游玩抒情之时，偶然看见一名女子走过山道，让他生出熟悉的感觉。竹子稀疏交错，让视野显得斑驳，等到贵族定睛仔细看去，竹林对面的山道之上，已经没有对方的身影。

　　显然，出月山上的美丽女子，便是辉夜姬了。

　　贵族改变了想法，他研墨作诗一首，派遣仆人送到山上，交给辉夜姬。

　　【邂逅竹林下，恍惚明月中。相思如豆种，何日起春风？】

　　没过多久，辉夜姬的侍女送来回信。

　　【春风生夏花，秋雨凝冬雪。四季皆有情，无须问时节。】

　　“真是个才华横溢，秀外慧中的女子……”

　　贵族不由赞叹起来，虽然回信中说无须问时节，但他并没有直接上山求婚，而是准备提笔给辉夜姬写信，想要表达嶐自己内心的情愫，在思索内容，一笔一划之中，他不禁想起自己已经过世的妻子，笔尖流淌着心中的感情，在纸上勾勒出文字。

　　也该询问一下对方，是否在意自己有过妻子的事情。

　　【亭亭并蒂莲，本是同根生。一落一留存，纠葛谁可分？】

　　信件送往出月山，没过几日，侍女再度送来一封回信。

　　【落花融作泥，滋养添辉光。万物有荣枯，心和美景长。】

　　贵族心情复杂地收起书信，在与辉夜姬书信来往数次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登上出月山。

　　让仆人准备好一些见面礼，在侍女引路之下，竹林幽深之处，贵族再度见到了曾有一面之缘的辉夜姬，相比于美丽的容貌，那清幽娴静的气质，更让贵族想起自己已逝的妻子。

　　贵族诚恳地说道：“我想求娶公主，你的气质和才华，让我想起了病逝的妻子，她也是个和你一样才华横溢，柔情满怀的女子，可惜早早染病，将我一人抛在这尘世……当然，我并没有将你作为她的替代，只是你们身上的相似之处，让我牵肠挂肚。”

　　辉夜姬静静看着他，开口问道：“也就是说，你喜欢两个人？”

　　“或许是吧。”贵族点头，目光若有深意地看来，“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有问题，能被你喜欢上的她，一定有优秀美丽的地方吧，说不定我还能和她成为亲如姐妹的关系。”辉夜姬轻笑了一下忽然声音一沉，“但是很抱歉，我拒绝你的求婚。”

　　贵族一怔，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有些困惑道：“为什么？”

　　辉夜姬正色道：“因为我是纯爱战士，不当牛头人。”

　　贵族：“？”

　　你刚才还说没问题！什么意思？出尔反尔？奇怪的判断标准？如果你真是一心一意的想法，那又为什么要说那些话？贵族有些不理解，心中产生强烈的疑惑与动摇，一时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剧本加戏，是对方的意有所指，还是单纯抽风。

　　那我的心情……

　　一个声音忽然冒出来。

　　“你与我书信交心，你与我对话传情，我们面对着面的时候，你又为何矫饰自己的言行？”

　　同样的服饰，同样的声音，仿佛同一个人的身影，如高唱般地走来：“美丽而温柔，智慧且多才的公主，我从未将你看轻，你又为何用一个形同污蔑的理由，玷辱我的深情？”

　　辉夜姬皱眉道：“你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