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游系风
正如之前提到过的“贵族”看不起“暴发户”是一个道理，奥村邦和这种几乎可以说是白手起家的大企业家，也是看不起川原家这种借着后台建设自己企业的家伙。
但，看不起是看不起，到了他这个等级，就不会随随便便把自己的好恶表现在脸上。他的一切都是基于某种目的才会进行的。对川原家赔笑脸，那是因为自己还用得着他们，如果有一天自己的企业飞黄腾达，哼，自己绝对不会在理会那些家伙的。
打个比方……对，就好像多段式火箭，为了让最尖端的弹头到达那浩瀚渺远的宇宙，下面的那些部分，是随时可以舍弃的。
奥村邦和把视线从川原那帮俗人的身上收起来，看向身边的奥村春。一般来说，这种大企业家带自己的姑娘参加这种宴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了让她开拓视野，见见世面，以便于未来掌握公司。
但，奥村邦和并不准备把公司交给自己的女儿。
这么说也不准确，应该说，名义上，会把公司交给自己的女儿，但实际上，操盘的人还是自己，还有给奥村春物色的婚约者。
那，奥村邦和为什么要带她一起出行？
理由很简单，就是为了让自己营造出一种亲近的感觉，川原那个老狐狸，轻易地不会露出破绽。他开这场宴会是想要跟所有人炫耀自己的儿子，那么奥村社长如果也带着自己的女儿过去，很容易就就能用儿女打开话题，博得对方的好感，降低警戒心。
至于其他的？都无所谓。
（不管是川原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没有人能阻止我奥村邦和想要开拓的这片宇宙。）。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合上了双眼，闭目养神。在心里继续构思着如何榨干川原家的剩余价值，完全没在意奥村春黯淡无光的表情。
姜天蔚也没有继续跟着大人们的酒局。
倒是很好理解，一群酒量夸张的豪杰们的酒会，混进来一个不能喝酒只能喝果汁的臭小子，那肯定是会扫兴的嘛。
而且……姜天蔚本来以为今天的宴会，是自己家庭内部的宴会，就妈妈继父和自己，这样的话，自己一来能看看老妈最近过得怎么样，二来，也能顺势打听一下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何许人也……
说真的，被现代社会的各种创作题材给狂轰滥炸，姜天蔚虽然理性上告诉自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曹操脸）”，但内心深处也确实幻想过：如果我爸是政府的高管，或者是前往日本执行秘密任务的间谍，或者是传说中的武神，或者是千年一遇的仙人道士，实在不行，老爹有个什么古代稀有血统也是极好的。
不然你没办法解释为啥唯独他老爹的身份信息被严格加密了。
就在姜天蔚在心里做自己的X二代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哪一家小破公寓。
虽然自己现在有钱了，但并没有想过从这里搬出去。怎么说呢，虽然很破，但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之后，就懒得挪窝儿了。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嘛！
“【都说了多少次了，父亲！你太固执了！这可是无限的商机！既能打响品牌，又能创造收益！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忽然，上楼梯的时候，一阵熟悉的母语刺入了姜天蔚的耳膜，说话的人明显很激动，语气严肃的同时声音也非常的大。
“【我不明白。听不明白。你说多少次我也不明白。我还就告诉你，我这手艺是咱们大中华好几千年的传承下来的东西！你说那玩意，我做不了！你想做，自己找洋厨子去，我做不了。】”
通常情况下，说话的两个人里只要有一方开始暴怒，另一方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也会大声咆哮回去。
现在，刘师傅就是这样。
他一听对方大声，自己也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抬高了上去。
“【父亲！你为什么要跟钱过不去呢！】”。
“【钱钱钱，一天就知道钱钱钱！我是你爹，还是钱是你爹？！】”。
“【我不跟你吵，父亲，但是，你应该好好想想，物质基础是一切的根本，你想曲高和寡，阳春白雪，想要当你清心寡欲的封刀名厨我不反对。但你总得为我们想想，我们也得生存。】”。
“【生存靠的是本事！哪有人是靠着偷奸耍滑生存的！我跟你说，要是不干亏心事缺德事就活不下去，那还不如死了呐！我就当老刘家在我这辈绝户了！】”。
“【……啧，你又说气话。我不跟你吵了，我先回去了。我下次再来……】”。
“【你下次要还是跟我说这个，那你别来了！】”
咔哒。
刘师傅的门开了，一个西装革履的戴着眼镜的中年人面色沉重的走了出来。
之前提到过，这个小破公寓的隔音效果很差，两个人的争吵都传出来了，而两人毫无自觉。
姜天蔚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男人就是前不久，被自己找茬的那位朱尼斯的部门经理。
对方此时明显是气在头上，根本没有余裕顾及眼前人，快步走开了。
两人的对话姜天蔚听了个大概，多少有了猜测，好像是儿子想要刘师傅做点什么缺德亏心的事情，但是刘师傅不干，于是就吵起来了？。
古人智慧说，怒大伤肝，尤其是刘师傅这种上了年纪的，尤其要小心气大了伤身，而且，姜天蔚总觉得这对父子的相处模式有点……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圣母”遇到不平事，就一定要拔刀相助。
但，这位刘师傅可是近似于自己爷爷一样存在的亲人啊，他家里出了这种事，自己肯定得过来关心一下。
第214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门没有关，即便是集合了大日本帝国最尖端科技的最新品的防盗门在没有关上的前提下，也是毫无防人的功能，姜天蔚推开了大门，门缝里漏出的光一下子变得晃眼。
穿过走廊就是客厅，一张四方桌子上，老刘师傅正坐在椅子上，看着窗户运气，大肚腩一上一下的起伏，满脸通红，宽大的布满老茧的手掌正摇着一把蒲扇，他一回头，看见姜天蔚来了，脸上的疙瘩一下子就解开了。
“【小天来啦！来来来，坐坐坐，吃饭吃饭吃饭。】”
老刘师傅面前的桌子上摆开的，是足以媲美星级饭店的美食，一盆鸭架汤在正中，旁边排开八样美食，食材从天上飞到烤乳鸽，到水里游的松鼠桂鱼，地上的鲜蔬、水果、牛羊猪肉更是应有尽有。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只不过现在这些菜都有些凉了，看得出，菜里的油脂已经开始半凝固，明显放了一段时间了。
每道菜都很完整，不像是有人动过筷子的样子……
“【刘师傅，这是？】”
姜天蔚问道，刘师傅叹了口气，道：“【没啥，就是我家那小子，今天来了……唉……小天啊，我问你，你说，刘师傅做这菜，咋样啊？】”。
姜天蔚吃了一口，哪怕是凉了的状态下，也是堪称一绝。
他不是什么美食家，也没吃过各地菜色，在他短暂的人生之中，刘师傅的手艺，绝对是位居榜首的。
他坦然的说出了自己的感想，刘师傅笑了，这个年纪的老人家像是个孩子一样乐开了花。他连连拍自己圆滚滚的大肚腩，像是佛寺里的笑口常开弥勒佛。
“【我就说，我就说嘛，还得是你识货！】”
中国人一向是有在饭桌上谈事情的习惯的，找人办事，约在饭桌上的概率也是相当高。刘师傅也不例外，心里一高兴，又喝了两小杯杯酒，酒劲上来，话匣子就关不住了。
他用一种近乎于抱怨的口吻，断断续续，絮絮叨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自己孩子这点事。他是很传统的那种中国人，讲究的是“家丑不可外扬”。他会对姜天蔚说这个，一来，是真的积压了太久心里不舒服。二来，是没把姜天蔚当做外人。
和每一个传统的中国人一样，刘师傅的核心理念就是：自己苦了一辈子，不管说什么，也得让孩子过得好。所以他真的是拼了老命也要让孩子好好学习，有出息。
结果，他的孩子也是真的争气，以优异的学习成绩毕业，并且出国留学继续深造。和现在大家动不动就能出国不一样，往前倒二三十年，想要出国留学，对于普通的家庭来说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刘师傅自然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孩子出国深造，那段时间，他真可谓是意气风发，谁看了都羡慕……
但，孩子出国深造之后，就渐渐觉得，外国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可远比自己老家那穷乡僻壤的小山村强的太多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回去的。
于是，他在日本成了家，立了业，明明是个外国人，却在朱尼斯这种本土企业里混得风生水起，足见他的能耐。
只是对于刘师傅来说，这里再穷再苦，那终究是自己的家乡，哪有人能这么轻松的割舍下来的？但最后，还是拗不过儿子的热切邀请，跟他一起来到了这连语言都不通的异国他乡。
一开始，大家还能勉强相处，但时间久了，日本媳妇和日本亲家的民俗习惯，和老刘师傅的习惯实在是过不到一起去，为了不影响孩子，他主动搬到了外面，一个人住。
虽然语言不通，但好在儿子不怕辛苦月月会给老刘师傅送菜送米面——毕竟，能在异国他乡站稳脚跟的人，肯定不是一个懒汉。
本来，刘师傅以为，自己会落得个客死他乡的下场。没想到，这个时候，姜天蔚出现了。两人都只能算是悲惨的家庭情况，让他们两人很快成为了彼此的心灵支柱。
刘师傅从小没怎么上过学，为了谋生，学了一身的庖厨手艺，正感慨着这一身本事要跟自己一起进棺材了，没想到来了这么个不是孙子胜似孙子的小娃娃，自然每天都使出浑身解数，研究料理烹饪美食，过得也是悠然自乐。
但矛盾还是最后爆发了。
因为奥村食品旗下的大宇宙汉堡风靡日本，所有跟餐饮稍微沾点边的行业都注意到了这一行的利润。在大宇宙汉堡成功之前，大家只是知道做餐饮很赚，但是谁也没想到，做餐饮，能让一个赤字满满，只有一家小门面的咖啡馆，在短短十几年里做到日本首屈一指，全国都有分店的程度。
后知后觉又见识短浅的他们自然都纷纷想着进来分一杯羹。这就好像某些网络行业，推火了一些网红明星，赚的盆满钵满，就让大家总觉得这一行很好做，都来疯狂的挤进试图大红大紫。
朱尼斯也不例外，本来就有个美食角的他们，总想着是不是能自己分出来一个品牌，就好像大宇宙汉堡似的。
这个时候，已经是部门负责人的刘师傅的儿子，他忽然想到了中国菜这个点子。
必须承认，日本是一个很包容的国家。
黑船事件打开了日本国门，日本人接受了喝不惯的牛奶和各种西式点心。后来印度咖喱引进日本，现在日本是全世界咖喱消耗第二大的国家（第一是印度，这真比不过……)，然后就是拉面，日式拉面根据考证，似乎也是从中国引入的，后来被日本加以次次改良，这才成了日本的经典美食……
那么，如果自己改良一下中国菜，让它们更符合日本人的口味，就大中华这源远流长的美食历史，征服这小日本还不简单？到时候，金钱大大的有啊！
刘师傅的儿子敏锐的察觉到了巨大的商机。
这就是为什么说，知识带来财富。那些看见大宇宙汉堡火起来的人，都纷纷投资开设炸鸡汉堡这种洋快餐。但这些跟风的人并没想过，市场也是会饱和的。
而人家刘经理就想的很周到，炸鸡汉堡？我们不跟奥村食品硬干，也干不过他们，那么，我们去开辟新的市场不就好了吗？
于是，他提出了一个很大胆的计划：《中国传统菜肴的日式快餐化》。
他本以为，中国人讲究个血浓于水，自己这个亲儿子回去跟父亲一说，这事肯定能成，自信满满的提交了企划书，没费多大劲就通过了。
但，现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就是自己一跟老爷子说这事，老爷子别说是轻松答应了，那简直是暴跳如雷，当场就从老爷子进化成了修罗恶鬼。
是啊，这个传统又顽固的中国老人眼里，自己这门手艺，是自己师傅传给自己，自己师爷传给师傅的……源远流长的中国菜的历史，始终燃烧在刘师傅的心里，让他时时刻刻感觉到骄傲和自豪。
继承好了传统，然后再把这些精髓的美味传递给下一代，刘师傅这一代厨子，心里总归是有这么一份“家国天下”的使命感在胸膛里的。可以说他们傻，也可以说他们顽固，但唯独不能怀疑的，就是这份热忱。
所以，一听说自己的孩子，要自己放弃传统的中国菜，不去追求口味，而是去向洋快餐学习……本来就很生气了。
再一听怎么着？还要舍弃多变的味道，追求便携性，降低成本，减少材料，为了建设生产线还需要量化步骤？这最后出来的还是中国菜吗？
这次，就算是亲儿子的拜托，也抵不过刘师傅几十年的厨师骄傲。从小在厨房里被师傅锻炼出来的中国厨师魂，让他决不能低头。
结果，就是姜天蔚看到的，刘师傅的儿子几次三番的上门请求，但刘师傅坚决不答应，父子两个处的越来越僵，最后简直不像是父子了。
第215章 意外的庆祝
关于刘师傅的家事，姜天蔚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家长里短，你怎么区分正确与否呢？
但从感情上，姜天蔚肯定是站在刘师傅这边。
但你要说刘师傅的儿子做的这个企划是不是错的，也让姜天蔚很难断定。毕竟，这种流水线生产的工业化，也算是一种大趋势了。
典型代表，一开始只是有那么几种口味的方便面，现在已经衍生出多少个口味了？然后方便系列又添了多少？方便粉丝啊，方便米饭啊，方便火锅啊，从这些抠门的资本家愿意掏出钱做这么多方便系列投入市场来看，这个系列应该很赚钱。
时代就是这样的一个时代，谁又能保证，刘师傅的儿子不是引领了中国菜流水线化，工业化的先驱呢？。
而且，你不做，不代表别人不做。事实上，诸如“自热鱼香肉丝”啊，或者是类似于泡面的“四喜丸子汤”啊什么的，早就已经出现了。
他只是一介男子高中生，他所掌握的知识和构架的世界观根本没办法评判这种宏观大局的对错，所以，他决定顺着自己的本心走，赞同刘师傅的气节。
是的，这就是根据亲疏远近来做的决定，有什么问题吗？
他姜天蔚不是圣人，更不是神仙，他作为一个市井小民，谁对自己好，自己就对谁好，这有什么问题？一边是特别照顾自己的刘老爷子，一边是见都没见过几次的刘先生，选择谁不言而喻。
刘师傅得到了肯定，心情大好，看得出，虽然胸膛之中的厨师魂在支撑他，但和亲生儿子渐行渐远还是让他内心非常的痛苦。所以才会因为获得了他人支持而露出这么明显的欣喜。
他这一天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紧接着又喝了几盅酒，一会酒劲上来就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了，姜天蔚扶着他上床上睡去，这才关好门离开。
明明只是一墙之隔，却显得冷清了不少。
家里很多地方还能看出佑介生活过的痕迹，墙上的小百合画像自不必说，桌子上给佑介买来的喝水杯，门口多出的一双拖鞋，还有垃圾桶里被团成好几堆的废画稿，画稿上的老人即便是被揉搓成万千褶皱，依旧面带温暖的笑容。
不知为何，姜天蔚忽然觉得，自己一个人住有点寂寞。
明明，佑介之前走的时候，自己还有点小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