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喵高歌
按照惯例举办大宴，可朝中氛围却是压抑的，迟迟没有筹备。
万王之王病情加重，曾昏迷三天不醒。
林野醒来后，却坚持举行宴会，说是冲喜。
于是，无人敢反对。
王宫，居寝。
林野一个人躺在床榻。
多年来的疾病折磨，使得他不复当年的俊朗，风烛残年，瘦骨嶙峋，眼眶深陷，唯有那双黑眸依旧深邃，不见混浊。
希琳来看林野。
这个大姑娘在林野健康每况愈下后，脸上的笑容少了许多，她劝林野少些劳务，多关心身体，常常用撒娇的方式让林野短暂脱离案桌。
这次也一样，希琳温声细语的说些外面的情况，林野已经困在床榻上两个月，国家大事都由臣子当面说与他听。
倒没有“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的情节，世人都知道，万王之王与他的子嗣感情很好，谁敢这时候做蠢事，基斯拉回来要大开杀戒，血流成河！
别忘了，军权在握的基斯拉刚屠灭不识抬举的国家，煞气正重着呢。
“大概明天，基斯拉就能返回居尔城，他最喜欢喝酒，父王可不能因为他是功臣，就任由他胡来，弟妹会不高兴的，哦，还有…”希琳碎碎念，不是以公主面对君王，而是女儿向老父亲一样唠家常。
过了一会儿，希琳压着声音，低语道。
“父王，你睡着了吗？”
“继续说，希琳。”林野的声音沙哑。
“…嗯。”
希琳咬住下嘴唇，忍住夺眶的眼泪，时间无法侵蚀她的美貌，可父王却老矣。
为什么，父王不能和她一样，能够活很多很多年。
很久，希琳离开了。
林野清楚，这孩子希望他能撑到基斯拉归来。
天快黑了。
隐隐约约听到王宫上下忙碌的声音。
居寝的环境越来越暗。
林野没有唤人点灯，任由黑暗吞没了他。
大限将至。
死亡像是一只兽，垂在林野的床前，似乎在等林野主动咽气的一刻。
一个人来这天地，什么也带不走，最终也是一个人消失在这天地。
说起消失。
昏暗中，林野睁开了双眼，他道。
“我合格了吗？”
针落有声，一阵沉默。
“居尔城的版图远超历代，人口接近三神时期，绿洲逐渐占据沙漠，用你的话说，国泰民安，丰衣足食。”
“你也不曾大兴土木，建立奢靡享乐的宫殿，千万的沙之民将你奉为万王之王。”
“我曾询问朝圣之路的信徒，他们甚至认为你是赤王本身。”
“你的内心未尝被磨砺成为铁石，也未尝被虚假的蜃境腐蚀。”
柔和的声音在黑暗里传来。
林野迟迟没有听到系统的吱声。
“所以…”
“我不开心。”
“……”
“听说过三条预言三条警告吗？”
利露帕尔一一道明。
“你确实让我看到理想王的存在，只要你继续活下去，三代绝罚的情况不可能出现。”
“那你这是想耍赖吗？”林野语气平静的问道。
“不，你的试炼其实还没有结束。”利露帕尔笑道。
她走近床榻，俯身在林野的耳边轻语。
“就像我说过的，有人把你神化为赤王本身，可我知晓，那位大人代替你，做得未必比你好。”
“百密一疏，你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你是以超越这个时代的智识成就这番伟业，你的存在，是繁荣之根，你的死，大厦将倾。”
“我离去的这些年，散播关于你的信仰，你是凡人认可的凡人王，是永远正确的赤王化身。”
“所以，林野，你失败了。我抚摸自己的心脏，拷问自己的灵魂，那里仍发出绝望的叫喊，你没有拯救我。”
“…这是因为你提前离场，你失踪了整整二十年。”
“是啊，所以我会让这场试炼继续下去，延长二十年。”
“三代绝罚，我会让它如期而至。”
“基斯拉，我的儿，我们的孩子，他可不像你一样，是理想的王。”
利露帕尔说罢起身，她坐在房间的椅子上，阴影中她的赤眸闪烁，桌子上不知何时放置一杯蜜酿。
历史上，奥尔玛兹饮下混入蝎毒的蜜酒，毒发身亡。
血色宴会。
今日，就是奥尔玛兹的死期。
利露帕尔端起酒杯，她高高在上的审视病榻的林野，沉吟着，迟迟没有新的动作。
本来就是她指示玛赞达兰绿洲的术士，将蝎毒滴入麝香的蜜糖，呈予奥尔玛兹。
十几年的相处，利露帕尔像是老夫老妻一样清楚林野的生活习惯，他不爱吃甜食，放心吧，我在里面加了点薄荷，不会太过甜腥。
不过，死到临头，你也别这么挑剔吧。
利露帕尔考虑林野会反抗，选择用更好下咽的酒水，很体贴周到的。
“知不知道我手里拿着什么？”利露帕尔道。
“什么？”
“毒酒。”
“哦。”
“不害怕吗？”
“反正我活不了多久。”
“呵呵。”
“呵呵…咳…”
“你知道吗？当初我神魂俱灭之前，单独与赤王陛下进行一段谈话，祂预言未来，指定你来拯救我。”
“我只是母亲大人的众多眷属之一，赤王陛下是位仁慈的神，祂可能以为是祂决定选择我作为使者，寻找理想王，间接导致我的疯狂，对我抱有愧疚之情。”
“但这些不足以赤王陛下大费周折的留后手，用祂的［遗产］创造这个模拟虚假的世界。”
“我猜测祂的目的是和当初的我一样，寻找一位合格的王，代替祂拯救我，拯救千千万万流离失所的沙之民。”
利露帕尔仿佛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与人交谈，慢条斯理的说了很多，林野默默的听着。
“…我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是赤王陛下对你的试炼之所，如果你没有完成试炼，那么会有下一轮、下一轮…直到［遗产］彻底崩溃，我们一起死亡葬身之地。”
“多么棒的结局，对吗？”
“…我对你感到失望。”林野道。
“…谁让我恨你呢。”利露帕尔道。
林野不再说话。
海市蜃楼的泡影，唯有林野和利露帕尔是真实存在的，这四十年来，有十三年是一同经历种种考验，本该是互相信赖的挚友。
利露帕尔独坐了一夜，她每隔六十秒询问林野还活着吗？
林野从未回复。
当黎明的光照入房间，利露帕尔忽而摔碎琉璃盏，蜜色的浆液流了一地。
让她亲自杀了林野…
下不去手。
她爱着他。
利露帕尔回头看了一眼林野，怅然若失，视野模糊，她伸出手摸向脸颊，原来是流下了泪。
这是利露帕尔第一次品尝到哭泣的滋味，哪怕是奥尔玛兹的背叛，也是让她愤怒。
爱的人死了…
过了一会儿，利露帕尔像个疯子一样大笑不止。
可她心里没有想象中的的愉悦。
为什么呢？
“期待与你下一次见面，我的主人。”
最终，利露帕尔亲吻林野尸体的额头，无限憧憬且温柔的轻声道。
……
朦朦胧胧中，林野注视一只漂浮的仙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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