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可爱的小猫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那个男孩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那是在某个部落的海边，他与丹朱苍玄相拥，木讷且呆板，惹得女孩练练嬉笑。
身后礁石的阴影里，白发赤眸的少女缩在角落，抱住颤抖的身躯，不被人注视。
连离去都无人问津。
那是在太虚山的厢房里，蓝发女孩向他表明心意，一同下山历练，独留白发赤眸的少女独守道观。
满目青山、载月而归。
那是在一处古朴的客栈，毫无意识的他犹如一具尸体，被另一名冰蓝色头发的少女背着身后。
少女没有右手，脸上布满了紫黑色的侵蚀纹路。
……
……
每一个泡沫，都闪烁着李陌曾经、现在、未来的画面。
现实中，死寂的人皮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睁开狰狞空洞的眼睛，转过身嬉笑着注视倒在地上的李陌。
灵魂里的意识携着全部记忆犹如蛛丝般，被一点点抽离出体内，槐树上的那张人皮愈发完整，惨死的脸庞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阴森空洞的眼窟窿，眼神更加兴奋的瞪着瘫倒在地，意识沉寂的李陌。
人皮露出狰狞的笑容，皮囊下逐渐多出崭新的血肉与脏器，鲜红的树枝化作血管与骨骼，连接着新生的躯体。
再过不久，人皮将会剥离李陌的全部血肉，乃至灵魂。
然而，这绝不是重生，复活的李陌人皮也绝不是李陌本人。
李陌的灵魂只会在转移的过程中被裂解、撕碎，然后拼凑成不伦不类的存在形式，从而赋予人皮崭新的生命。
这个过程不会一蹴而就，但意识沉寂，无法反抗，死亡只是早晚的事情。
肉身死亡，还可以通过修复与重启回到原本的样子。
而灵魂一旦泯灭，就意味着本征、自我的彻底消失。
瘫倒在地的李陌，身上的肌肉逐渐萎缩，皮肤变得干燥，逐渐失去水分，犹如一张干瘪的老旧纸张。
失去骨头与血肉的支撑，皮囊也随之坍缩。
除了脑袋没有任何变化，身体已经无限趋近于槐树树梢上挂着的人皮。
李陌的脑袋里没有发生变化。
槐树树梢上挂着的人皮除了脑袋，脖子下面的身体都已经变得和正常的人体一样，不过没有血色，更没有温度，全然是一具纯粹的尸体。
“咔嚓……”
树梢出现一道裂缝，仿佛下一秒树枝就要断裂，人皮李陌就要落地，代替李陌活下去。
槐树是诡异之物，并非是重量导致了裂缝，而是一种特别的「规律」。
一旦规律被完整执行，树枝就会断裂，人皮就会落地。
槐树已经被猩红月光照的犹如白昼，但阴影中的李陌依旧被黑暗笼罩，没有一丝一毫的月光洒在他身上。
很快，李陌的脑袋也开始变化，肌肉萎缩，皮肤干瘪……
人皮的污染正在李陌的大脑里一点点蔓延。
正是意识层面的蔓延，无形之中，使得识海里的某只诡异从无休止的沉寂中苏醒，短暂的回忆后，它忽然意识到了李陌陷入了怎样的绝境。
厄运鬼的规律在此刻被触发，它似乎察觉到了李陌即将死去。
于是，它操纵着李陌的嘴巴，大声发出恶毒、阴暗的诅咒。
仿佛欢庆着什么天大的喜事，声音振聋发聩，几乎要将槐树上面的人皮撕裂。
“哈哈哈！你终于死了！你终于死了！我等到了这一天……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好死！哈哈！死得好啊！！”
话音刚落，槐树树梢挂着的人皮脑袋突然炸开。
李陌的头颅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原状。
“怎么回事？你怎么还不死！？你为什么还活着！！”
厄运鬼十分震惊，明明上一秒它才判定李陌距离彻底死亡只差一步之遥。
可现在，不仅灵魂健在，身体还在不断自我修复。
李陌的意识还未回归，但由于厄运鬼加持的诅咒，他有了与人皮对抗的资本。
两者均是意识、灵魂层面上面的规律。
然而完整程度却大相径庭。
厄运鬼诞生于百万年里被强行篡改、扭曲的命运，其源头，要追溯于在孤独与绝望中困守百万年时光的琪亚娜·卡斯兰娜。
尽管它只是一道规律，不存在任何实体，但却是一只相当完整的诡异。
反观人皮鬼，它存在的岁月也相当久远，可论完整程度，远远比不上百万年里被不断污染的厄运鬼。
终究只是一张残缺的人皮，若是换做俙拥有万年沧桑的完整槐树林，才能与之对抗。
因此，厄运鬼的规律优先级大于人皮鬼，将李陌的意识保留了下来，甚至一度反入侵人皮，把具有李陌本征属性的血肉也带了回来。
与此同时，猪圈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条被砍断大半身体的绿蛇蜿蜒爬行，最终停在倒在地上的李陌面前，艰难的起身。
翠绿的蛇瞳晃了晃，蛇身被砍掉大半，下半身流出新鲜的血液。
蛇蛇扭头回望，似乎顾忌着身后屠宰场里的什么东西。
一个俯身，急切的钻进李陌的口腔里，直到将自己完全藏于喉咙与食道里面才肯安心的打量自己伤势。
与此同时，一只本该翩飞的蝴蝶匍匐在地，身旁是只剩下两只脚的蜘蛛和半截身体的兔子。
身上的伤口仍不断往外流出不同颜色的血液。
“踏……踏……踏……”
沉重的脚步声出现在身后，急促且嘈杂，仅听声音完全分辨不出发出脚步声的数量。
七名黑色的干瘪影子缓缓朝着几只“逃出牢笼”的动物走去。
黑影走的十分畸形，没有血肉的她们只能通过一偏一偏，来前行，就像站立的纸人，不断侧身移动。
它们的速度很慢很慢，但比起受伤到几乎无法动弹的动物而言，显然要快上不少。
黑影们干扁如纸张的手里，握住一把滴着血的菜刀，步伐僵硬。
黑影与动物的距离越来越近，最终，动物好不容易跑到了李陌的面前，黑影露出真面目。
七张死沉的人皮鬼：林朝雨、苏湄、江婉兮、江婉如、秦素衣、程凌霜、马非马。
以往的武者神韵不再出现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阴森恐怖的神情，单薄的面容扭曲杂乱，挤在一个平面上。
人皮的影子笼罩了李陌，缓缓抬起手中的屠刀，冰凉的血液滴落到李陌的脸颊上。
动物们纷纷钻进李陌的口中，消失在太虚七徒的视野内。
霎时，屠刀悬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似乎是失去了可选中的攻击目标。
苏湄的人皮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折弯身体，苍白空洞的眼睛窟窿死死盯着李陌阖上的眼皮。
不止是苏湄，剩下的六张人皮纷纷模仿苏湄的姿势，惊悚的眼窟窿注视着昏迷的李陌。
第13章 你在找谁？
它们在等待……
等待李陌睁开眼，等待李陌看向她们。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整个太虚山轰的颤动，像是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化。
这里的一草一木纷纷长出人皮般没有实质眼球的眼窟窿，漆黑无比，看上去犹如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黑暗无边无垠，整座太虚山被诡异的视线包裹，找寻着同样能够看见它们的活人。
漆黑的窟窿摇摇晃晃，不安定的扭曲、变形，出现在太虚山上的任意一个角落里。
时间来到了十点整，长时间的等待没有察觉到可攻击的目标，太虚七徒的人皮僵硬的站起身，晃晃悠悠的回到原本工作的屠宰场。
在案板上，多出了两盘鲜美肥硕的肉块，被切碎成大小不一的肉片，一半旋即碾成肉磨。
这是为客人精心准备的，明日的鬼宴。
在鬼宴上吃下食物的活人会变成食物，从而饲养下一批活人。
每当夜晚，太虚七徒便会对此加工，来为此工序的循环。
至于剥离下来的人皮，则被挂在天花板上。
放眼望去，数不胜数的人皮挤满了狭小的屋子，剧烈的腥味几乎充斥了屠宰场的每一个缝隙。
这里悬挂了，古往今来无数自命不凡、天资卓越的武林翘楚、天之骄子、人间帝王……
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是特别的，能登顶太虚山，能觐见仙人，得到仙人的赏识与认可。
可他们都失败了，失败得相当彻底。
是的。
没有一个活人，能够活着离开这座诡异的太虚山。
从他们登顶的那一刻起，就只有死路一条。
噤声的大地，静默的星空。
李陌咽喉不停在蠕动，难受与酸涩顿时刺激了大脑神经，催使李陌快速清醒过来。
“啊……”
李陌发出梦呓一般的声音，眼皮艰难的睁开。
双手撑在地上，费力的坐直身子。
本想站立，但太久没有进食，让李陌大脑充血不足，险些摔倒在地。
“唔……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在朝着深处走去，结果一瞬间意识消失……”
李陌轻声呢喃，即使已经饿到发昏，也还是强撑着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