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氏子谦
只是,祥子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切都会结束的那么快……
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在祥子的心情刚刚从自甘堕落的父亲的阴影中稍微解脱了一些,那母亲突然之间迅速恶化的病情,却是再次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大家……请给我和我的女儿……最后一点点空间,可以吗?我想和祥子,最后的说几句话。”
病房内,丰川夫人似乎也预料到了自己的时日无多,在弥留之际,将病房内包括陈祈和睦的所有人都劝离了病房,随后将最后的嘱托,都说与了自己最亲爱的女儿。
“祥子……我已经……把一切都说给陈祈了。”
“你……很幸运噢,他真的愿意……照顾你一生。”
“……唉?”一时间,跪在自己母亲的病床上,依依不舍的牵着她的手掌的祥子,却是在听到自己母亲的这番话语后,眼瞳微缩的诧异一问。
然而,在弥留之际,所有的精力都在保住最后一口气的丰川夫人,却是无暇顾及到此时祥子那诧异的神情,尽力的对着自己的女儿说道:
“陈祈答应了妈妈我的请求……他愿意……好好的照顾你,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伴侣……他都会陪着你的。”
“这是……妈妈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情了……祥子……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让妈妈太牵挂你……好吗?”
“还有……这个……”
丰川夫人艰难的摘下自己那被病痛折磨的干枯的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颤抖着的将其交到了祥子的手中,声音也是更平添了几分急促,颤颤巍巍的说道:
“妈妈……没能给你更多的……这个,是你的爸爸,当初向妈妈我求婚的时候,送给我的……”
“现在,我把这个交给你……小祥……到那时,就由你,把这个交给……你喜欢的那个男孩吧。”
“到了那时,小祥……记得替妈妈我向陈祈说一声对不起……”
“我,真的……真的很想,一直看着你们走下去啊……”
“……”
最终,在那泪如雨下的祥子一片朦胧的目光下,那只一直轻轻的帮着她抚去落下的泪痕的手掌,宛若秋之落叶一般的落在了她的手掌之中,连同那最后的一丝温暖,也一并都被夺走。
祥子知道,这个世界最爱她的人,从此彻底的离开了她。
而妈妈最人生的最后,都还在为了她的人生而做着最后的努力,她用自己一生的请求,将自己最爱的女儿,托付给了这位她经过一次次的审视后,认为最值得信任,最不可能辜负她女儿的男孩。
身为一位母亲,她已经将自己能做的一切都做到了最好……
但……妈妈……
如果可能的话……我真的希望,你没有为我做下这个决定,没有向他说出这个请求……
祥子是不希望陈祈可以照顾她一生吗?当然并不是。
如果可能的话,祥子真的很想在此时冲出病房,整个人都扑入那最后可以给予自己安慰和温暖,可以让自己倚靠的人的怀中,尽情的释放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积累的所有的苦涩……
但她不能,尤其是在知晓了自己父亲的自甘堕落,以及自己母亲那一生的嘱托之后,她就更不敢让陈祈真的照顾她一生了……
不是祥子不信陈祈,而恰恰是因为她太相信陈祈了,他既然对妈妈她做了承诺,就绝对会拼尽全力的去做到的!他真的会用自己一切的能力,努力的照顾好她的一生的。
而爸爸那边,不用多说,陈祈也绝对会因为自己的原因,也一并的照顾好他的。
但现在,自己的爸爸自甘堕落,而且沾染毒品的他很可能一生都戒不掉,就算他能够扛住这一切,他或许也很难重新振作,甚至一生都会是个一蹶不振的废人了!
陈祈,只是一个出生在普通家庭的普通人,自己怎么能让他负担起这样的人生?!
这和祥子的自尊没关系,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父亲的事情,这是她的自尊心,但她不想让陈祈承担这份和他没有关系,他也承受不起的重担,就是另一回事了。
祥子知道,陈祈有才华,有能力,她毫不怀疑以陈祈的能力,他可以在乐坛有一番作为——但也正因为如此,祥子才更担心陈祈的这番才华,反而会成为他的负担。
自己的父亲大概率已经没救了……祥子也只能靠着未来家中的贫寒,来强迫自己的父亲进行自我改造。
但如果陈祈承担起了她的人生的话,父亲他说不定就会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拽着陈祈,企图从他的身上获得源源不断的养分。
毕竟,如果没有一点希望的话,他或许还可以被迫的改造自己,但一旦让他有了退路……尤其是陈祈这种,已经答应了妈妈,会照顾她一生的人,他怎么可能不会从陈祈那里寻求帮助?
祥子相信,陈祈绝对不会做助纣为虐的事情的……但他真的会对此置之不理吗?
而且这个世界,还有着更多的诱惑与罪恶,开了这个头的父亲,一旦让他有了可以汲取养分的资本,他真的可以抵御住那些外界的诱惑吗?
而到时候,那个答应了照顾自己一生的陈祈,岂不是彻底的,被自己亲手推入了这个无底的深渊?
不,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被毁了……自己不能连带着他的人生,也一并都给毁掉!
“咔嚓。”
“……祥子?”
伴随着病房的门的悄然打开,失魂落魄的祥子在踏出病房的那一刻,便是注意到了那门外一直等待着的陈祈,以及和他并排站在一起,同样一脸担忧的注视着她的睦。
那时,早就已经注意到祥子那难以自已的伤感的神情的陈祈,几乎是第一时间的来到了祥子的面前。
下一秒,还没等祥子反应过来,她便是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拥抱轻轻的拥入了怀中……
而在这温暖的怀抱下,那本该下定决心的祥子,却是忘记了第一时间的反抗,那在内心最脆弱的时候,被毫无准备的击中了最柔软的一角的祥子,再也压抑不住自己满腔的委屈与伤感。
“没关系的,祥子……”在她的耳边,那个答应了要照顾她一生的男生,却是在那时就表露出了对她更加无微不至的关照与爱护。
“我会努力不让你再感到悲伤的,祥子……”
“……对不起。”
而那时,难以自已的祥子却是一遍遍的在她最想要眷恋的怀抱中,一遍遍的重复着“对不起”,这只有她自己明白的含义。
对不起,我真的好想,好想一直陪伴着你。
我那么的不成熟,你却一直都包容着我的幼稚,我的软弱……我也好想有一天,自己能够成长到可以像你保护我们一样的保护你啊……
但是……对不起……现在的我,真的做不到了……
于是乎,在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希望也彻底破灭的那一刻,丰川祥子最终做出了那个让她觉得痛苦,却又自食其果一般的决定。
“我要退出……Crychic。”
你从前说的那一切都没有错,陈祈。
我真的是那个,第一个食言的人啊。
……
身心俱疲的祥子,选择退出所有自己熟悉的人的视野,她再也没有联系自己在Crychic的朋友们,她想要自己熟悉的人都遗忘她。
尤其是那一位,在她宣布退出乐队的那一天,仿佛早就已经知晓了一切一般,什么都没有劝阻的男孩,真的可以遗忘掉关于自己的一切。
这些事情,她本来就已经安排妥当了。在退出乐队的那一天起,她就带着父亲彻底的离开丰川家,到时候,陈祈他们找不到她,也更不可能联系得上她,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切也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祥子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最终伤害的只有他一个人,她甚至不能解释这一切的缘由,更不能透露一星半点的原因给陈祈。
一旦让他知道了她的困境,这份难以承受的重担,他真的会逞强的去背负起来的……
但这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不遂人意,就在祥子打算和自己的父亲离开丰川家的时候,那来自于管家的通报,却是直击了她那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神经。
“……陈祈和小睦?他们……在门外?”
他们为什么会来?刚刚想到这个问题的祥子,很快也是有了答案——他们当然是来询问,自己那毫无前兆的退出乐队的理由的!
而就在祥子听到这个消息而心慌不已的时候,忽然,来自于二楼的一阵凄惨的声响,却是再一次让祥子浑身不自觉的一颤,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而很快,从二楼跑下来的神情慌张的管家的话语,也是验证了祥子心中最害怕的消息。
“大小姐!老爷他又开始发病了!需要我们摁住他吗?”
“——别让他出来!”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咬着牙的丰川祥子,甚至都来不及去管关于门外陈祈和睦的事情,她第一时间跑上了二楼,很快便是注意到了那被好几位女仆和管家一起牢牢的摁住了身躯,痛苦的挣扎不已的父亲。
然而,陷入了发狂般的折磨中的他,似乎也是注意到了自家女儿的接近,但精神都已经彻底恍惚的他,语气几近乞求,但又暴躁易怒的对着祥子说道:
“祥子——快帮帮爸爸!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虽然爸爸没有钱了,但是你还有的对吧?而且爸爸我也听到了!你的朋友就在门外对吧?”
说着说着,陷入了癫狂状态的他似乎也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面前那低头不语的祥子,以及她那不自觉的捏起的拳头。
“求求你,就帮我这一次就好!你不是还有那个一直喜欢你的男孩吗?他绝对会帮我们的!”
“——啪!”
一瞬间,仿佛有着什么名为“理智”的线在这一刻彻底断裂的声响缓缓传来,而下一秒,一声清脆的耳光声也是紧随其后的,在二楼中轻轻的回荡了起来。
一时间,不只是管家和女仆们,就连被打了这一耳光的丰川先生都是愣住了片刻,他呆呆的望着那个人生中第一次打人的女儿,只听见了她那充满了凄凉与冰冷的绝望之声。
“给我……适可而止吧,爸爸。”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的,更不会让你把陈祈当做救命稻草的!绝对不会!”
说罢,那最后的一丝期望,也因为自己那已经无可救药的父亲的话语彻底被掐灭的丰川祥子,在留下了一句“把爸爸给我看好,别让他走出来”的话语后,便是无视了那背后癫狂的嘶吼声,一个人独自去面对了,她那最对不起的人。
在大雨之中,祥子没有撑一把伞,而是用大雨掩饰着自己那止不住的落魄的眼泪,而面对到来的陈祈和睦,她却连一句温暖的话语,都道不出来。
“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陈祈、小睦。”
“请你们,彻底的忘记我吧……不要再和我有纠缠了,好吗?”
大雨之下,内心几近麻木的祥子,几乎是用着哀求的语气对着他们说道。
而也就在那一刻,突然,来自于别墅的一声沉闷的声响,却是一下子就引起了祥子的注意力,而在她眼眸涣散,心肺骤停的那一刻,她很快便是注意到了那身后被推开的房门,以及那一道若隐若现的她最不想面对的身影。
“不要!”
你为什么要出来?!
算我求求你了,爸爸,能不能不要再毁了他的人生了。
这……已经是我最后能做到的事情了啊……
几乎是以人生中最快的速度,祥子选择第一时间用身躯压住了那被半推开的房门,她一边死死的压着那来自大门另一边的压力,一边也是几近绝望的对着身后的人,道出了最伤他心的那一番诀别的话语。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再来了!陈祈!你永远都不要来了!”
“我已经退出了!我们都结束了!无论是什么关系,都已经结束了!”
“你走!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不要再和我有瓜葛了,不要再让我心怀期望了……求求你。
我真的不想毁了你的一切……不要让我亲手把你推入这个深渊啊……
直到大门另一边的压力彻底消失,失魂落魄的祥子才是重新踏入了家门,而那一刻,望着那已经被管家和女仆注射了镇定剂,已经被扛回了二楼的父亲的身影时,再也承受不住这一切的祥子,终于是无力的跪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她微微蜷缩着自己湿透的身躯,背靠着大门,将所有的情绪、悲愤、伤感和愧疚,通通都压抑在了自己的心底,任由雨水和汗水低落而下……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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