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剑飞惊天
毕竟怒衣楼和清流书院有仇，但是现在看来，反倒两家是盟友。
不，顾九甚至觉得，就像两家在一瞬间成为了亲家一般。
这怒衣楼要不要怂得这么彻底？
第25章 喜欢简单
顾九三人坐在柔软的席垫上，身前的沉香木桌精美到了极点，雕刻着惟妙惟肖的花鸟山水，让人吃饭时都忍不住要斯文一点，害怕会磨花桌面。
怒衣楼的根在南方，所以即便这北楼北迁了这么多年，依旧保留着南方的精致与讲究。
很快的，夕阳西沉，整个大殿内就燃起了火烛，配上一些简单的丝竹管乐，让整个殿宇有了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如整个环境一样，晚宴的菜肴也以精致著称，每一份菜肴都是精雕细琢的存在。
顾九喝了一口宛若艺术品般的五蔬汤，不禁感叹道：“贵楼每日这般饮食，还真考验厨子的功力。”
花凝凤颔首，笑着答道：“每日没有这般麻烦，还是因为贵客到访，老身才叫厨子全力施为，不敢怠慢。”
面对着这样一张和蔼的脸庞，然后又想起了之前在太守府上那张鼻孔朝天的脸，顾九不禁觉得对方脸上是不是戴着一张人皮面具。
这得要有多大的心，才能和之前恨不得杀之后快的对手这般谈笑，这般客气。
当夜色来临，这场晚宴也算正式结束了。
花凝凤准备得很郑重，很充分，顾九三人却吃得一般。
缘于菜的品类虽多，但是都太过精细，量太少，不符合他们平常比较简单奔放的吃法。
特别是小七，苏樱将自己的大部分菜都给了她，她也只吃了个半饱。
席间自然有怒衣楼北楼的高层陪伴，当她们看见小七那囫囵吞枣的模样，内心很不舒服，想骂一句土包子，但是偏偏不敢言，还得好好陪着。
这种感觉，就和落魄的贵族公子面对暴发户小姐时一样，有些看不起对方，但是偏偏得接受对方。
甚至晚上的时候，还要在床上服侍着对方，被对方羞辱。
对于普通人的世界来说，落魄的贵族面对暴发户时不得不低头，缘于他们必须依仗对方，才能维持自己精致的生活。
而对于修行界来说，怒衣楼北楼如今面对清流书院也不得不低头，缘于修行界向来就是拳头大的道理，特别是对于顾九这种特别放肆的“暴发户”来说。
雪盟会有规矩，同道不得相残，但这东西并没有太过强大的约束力。
规矩，往往都是为弱者而立的。
明面上不相残，但是暗地里放了冷箭在修行界并不罕见。
顾九找到了一个霸雪柳阁放冷箭的证据，就去了霸雪柳阁一阵放肆。
拆楼无数，杀人不眨眼不说，甚至当着阁主柳如絮的面杀掉了对方的执法堂堂主，可谓嚣张到了极点。
拥有双圣的霸雪柳阁都任由顾九这般放肆后离去，她又不傻，怎么能不怂？
事实上，顾九对于花凝凤的怂还是有些超出预期的。
他以为对方至少要刚一下，才怂，就像被迫向黑暗势力低头的良家姑娘，总要象征性的挣扎一下才彻底沉沦，而花凝凤却是怂得太直接。
一怂到底。
这让顾九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宛若你是一个恶霸，强抢了一个大家闺秀，本来想戏弄戏弄对方，然后米西米西掉，结果对方一上来就脱光衣服要来骑你，还一边脱一边道“我受不了，快点，大力点”一样，你会是什么感受？
如今的顾九面对花凝凤那张笑脸，就是这种感受。
他本来还想活动活动筋骨的，现在不说活动筋骨，连嘴炮的机会都不给，以至于他未免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饭毕，花凝凤便亲自带着顾九三人参观起怒衣楼来。
他们在一片明媚的灯火中登上了这座楼的顶层，俯瞰着下方的风景。
只见这个时候，一轮明月跃出了云海，此间很快就是一片银色的世界。
月华之下，云层涌动如海，而十八座山峰上的十八座阁楼此时都挂满了明亮的灯盏，恐怕九天之上的神仙居所也不过如此。
面对此情此景，所有人都是心旷神怡，特别是对于顾九他们三人来说。
顾九见月色下云海翻腾，仿佛有龙在其间穿梭的美景之后，不禁感叹道：“真是个好地方啊。”
花凝凤微微一笑，答道：“顾公子认为我楼和霸雪柳阁如何？”
顾九挑眉，道：“都是好地方，各有各的好。只是花楼主，在下有一事不明，为何如此人间仙境的地方，会供养一尊野神？”
“野神？”
花凝凤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道：“顾公子你说这话已经让老身弄不懂到底你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了。”
顾九不禁道：“在花楼主眼中，我有这么复杂？”
“复杂，何止复杂。整个北地，甚至整个天下都被公子骗了，公子的这谭水不可谓不深啊。”花凝凤如是感叹道。
是的，要不是顾九在霸雪柳阁展露了真正的锋芒，整个天下的修行界恐怕还以为清流书院能快速崛起，都是因为有神秘的后台。
谁曾想，清流书院从来都是三个年轻人，只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太过可怕而已。
花凝凤看着面前的云海，继续道：“形势比人强的时候，我们这种老年人从不逆大势而行。年轻的时候，谁都以为自己是风，想去哪就去哪，直到经历得多了，才会发现我们是草，风往哪里吹，就会往哪里倒。
而顾公子你却是例外，即便到了现在，我还是觉得你这样的存在是人间的奇迹。”
“为何？”顾九问道。
“你身为男子，太强，又太年轻，简直可以说是天地的异类。再有，你有时候行为严谨，很难让人猜透深浅，有时候又太过天真，比如现在，你问的是楼前那尊雕塑吧？”
顾九点头，道：“我不解，怒衣楼作为历史悠久的大宗门，为何会信奉一尊似人非人的野神，而不是自己的祖师，或是你们自己。毕竟在普通人眼中，我们修行者已经近乎神明。”
花凝凤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显得有些冷清，道：“在顾公子眼里，这世界是不是非黑即白？”
顾九看着对方，也露出一抹笑容，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间的那些弯弯绕绕，我这人懒，不喜欢绕，喜欢简单。”
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有些锐利，眼睛黑白分明，宛若白山黑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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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试探
说出“喜欢简单”这几个字后，顾九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
在其他人眼中，他整个人就犹若一柄出鞘的剑一般，仿佛他只要一抬手，这座山峰就会被削断一般。
他说喜欢简单，而这世界解决一切麻烦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切断。
一刀两断，一剑两断，一击必杀都是解决麻烦最直接的方式。
那些怒衣楼的高层初始还对花凝凤这般怂有些异议，而如今顾九只是展露了一下气质，她们已然认定了自家楼主行事十分正确。
对方只是背对着她们就带来了如此大的压力，要是直接来搞事，她们中有谁能扛住？
面对顾九的“锋芒”，花凝凤不愧为老江湖，神情依旧淡然。
“顾公子喜欢简单，在于顾公子是风，不是草。你的信仰可以很纯粹，我们则不行。对于我们来说，一切都要妥协。霸雪柳阁强势成那样，还不因为公子妥协了。
这世界就是如此，公子已经站在了山顶，不明白我们这些站在山腰上的人的艰辛。这座北楼，就是因为我离圣人一线，所以一直被霸雪柳阁稳稳压一头。
你不知道为了那一线差距，我们这些人会付出什么代价，你也不知道我们这些宗门，是如何如履薄冰。”
说着，她不禁看向了顾九，接着道：“就像现在，老身这般向公子服软，自然会惹得不少人讥笑，但是老身有什么办法？如果老身已成圣，如果公子现在在南楼，老身保证，我们会比霸雪柳阁争气得多。”
花凝凤说出这段话后，眼睛有些微弱的反光，只觉得很满意。
这段话不仅让自己脸面好过了些，还顺便踩了霸雪柳阁一脚，也算是一箭双雕了。
顾九没有看她，道：“但是楼主还是没有告诉我，那尊野神是什么？为什么你们这样的宗门都要祭拜它？”
花凝凤遥视远方，道：“公子可知道桃花庵？”
顾九挑眉，道：“知道。”
花凝凤思索了一阵，道：“桃花庵里全是鬼怪，却和我们一样，是在籍的修行宗门，你可知为何？”
顾九道：“为何？”
“妥协。”花凝凤的回答很直接。
“桃花庵的水太深，深到我们不得不接受它们的存在。你明知道它的存在很让人难受，就像是在菜肴中的一只苍蝇，但你偏偏只能看着它在那里。苍蝇在那里，这盘菜依旧可以吃，但是你要和那只苍蝇死磕，它就会变成毒蛇，要了你的命。
其实在年轻的时候，我们谁都幻想着斩妖除魔，但是时间久了，你会发现世界不是这样的，形势有比人强的时候，非黑即白并不能让你活太久。”
顾九揉了揉鼻子，道：“可是桃花庵还是没了。”
“桃花庵没了，一切自有命数罢了。连桃花庵都能在一夜间没了，那我们呢？我们也不过是无数命数中的小小一环罢了。
顾公子，你要知道这世上已经没有仙佛了。仙佛都能入劫，何况我们凡人，所以公子你即便强到令人发指，也要知道这世界的残酷，也要知道妥协的道理。”花凝凤如此感慨道。
即便到了现在，她依旧没有怀疑是顾九灭了桃花庵。
她更倾向于是桃花庵遇到了天劫，最终毁于一旦。
毕竟那夜又是闪光，又是火花的，很像是天劫的征兆。
更何况在她的认知中，桃花庵是连圣人都够呛的存在。
再加上桃花庵的主体是一棵树，活动范围终究只有那方圆数百里，谁会蠢到因为那片贫瘠的土地去和那棵树争斗？
顾九挑眉，道：“那花楼主有没有想过，仙佛入劫之后，在普通百姓的眼中，我们就是仙佛。如果我们不为他们出头，他们该如何面对那些东西？”
花凝凤微微一笑，道：“公子还年轻，认为那些普通人和我们是同类，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在仙佛眼中又是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顾九思索了一阵，并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
这时，花凝凤接着道：“既然公子认为我们是普通百姓的仙佛，那在我眼中，甚至是大部分同道眼中，普通人也不过是羔羊而已。他们数目繁多，四月怀胎，生生不息，足够我们，以及其他很多东西的各取所需。只要我们和其他势力都懂得分寸，不太过分竭泽而渔，这种平衡又有何不可？”
当这句话从花凝凤口中说出时，顾九、苏樱和小七三人都很是惊讶，而在场其余人却很平静。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出现在各自的脸上，泾渭分明。
这时，小七忍不住了，插嘴道：“可是我们都是人，你的父母也是人，说不定他们就会成为那些妖鬼的口粮。”
花凝凤很平静道：“所以修行有很重要的一项，斩红尘。”
所谓“斩红尘”，就是斩断自己与红尘的联系，即便父母姐妹，最后都会形同陌路。
顾九叹了口气，道：“所以我很不喜欢你们这些人。生而为人，却视来处为陌路，视同类如羔羊。”
花凝凤看着顾九，认真道：“事实上，我们也不喜欢你们这种年轻人，非黑即白，不懂得妥协，好好一桌菜，一上头就掀桌子，不是在杀伐的路上，就是被杀的途中，殃及池鱼不说，自己也活不久。”
这一刻，顾九才发现，这花凝凤并没有表面那么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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