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剑飞惊天
他听见了那轰隆隆的水声，他看见了那张被黄汤水冲得狰狞的脸，以及他与朋友间逐渐变得冷漠的脸……
那是曾经他最为可怕的回忆，即便多年之后依旧如此。
只是这个时候，顾九的眼神很干净，就像是被春雨洗过的天空一样。
他的身体宛若琉璃，坚不可摧，而此刻，他的心呢？
在那淹没自己的黄汤水中，顾九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道了句“剑来。”
这一瞬间，一道清光从这庞然大物的腹部亮起，初始还很微弱，然后陡然暴涨开来。
那剑镯化作的飞剑在此时发出了一阵清亮的啸鸣，显得很兴奋。
之后，就是一阵哗啦啦的声响，这柄飞剑从下至上，带着流转的剑罡，将这庞然大物的体内开膛破腹，然后从颈部钻出，回到了顾九手里。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那飞剑落在顾九手中，剑尖微微下沉，像是在撒娇一般。
庞然大物口中的黄泉水在这一刻停止，然后往下流去，轰隆隆从身体的破口处冲出，就像是一个装满了水的陶瓷被打碎了一般。
紧接着，这破口如蛛网般蔓延开来，直至整个庞然大物巨大的躯体土崩瓦解。
这片区域的城镇顿时涨了水。
黄汤一般的水。
顾九轻轻落下地来，水初始淹过小腿，然后逐渐变浅，直至脚踝。
这本来洁净如新的城市，转眼就变得泥泞不堪。
地面上多了很多人，裹着黄浆的人。
它们无一不抬起头来，看着顾九，眼神中的情绪很是复杂。
这些人，都是当年的小姐姐啊。
顾九看着这一地曾在噩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小姐姐，摸了下鼻子。
他看着她们，很认真道：“我没有对不起你，小欧也没有对不起你，我们当时，只是都想要活而已。”
地上那些裹着黄汤的人长大着嘴巴，看着顾九，脸上的情绪逐渐出现了变化，变得不再狰狞。
这时，顾九的表情也变了。
他的眼眶有些泛红，鼻头动了动，有些悲伤道：“现在想来，我唯一对不起的人不是你，而是他啊。那家伙为了救我，恐怕活得比我还痛苦吧。”
他当时虽是亲身经历了这件事，但是对于那个抉择，不过是一个随波逐流的旁观者。
即便那样，他半辈子都活在噩梦中，那真正踢出那几脚的他呢？
说着，顾九蹲下了身子，看着身下离自己最近的那张泥脸，道：“这么多年了，够了，我连曾经最好的朋友都没有了，你还要怎样？”
听见这句话后，地面之上的裹着黄泥的人突然露出了一个很明媚的笑容，就像他们第一次遇见一样。
那一年夏天，那个小姐姐笑得真的很好看啊。
紧接着，这些裹着黄汤一样的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如一只只在烈日下曝晒的雪糕，终究化成了一滩浑浊的泥水。
顾九转过身去，眼角有一滴泪水划过。
那是他在告别，不仅向心底深处的过去，更在向他的朋友告别。
他们曾是最好的朋友，却连一个好好的告别都没有。
顾九站在那里，沉默了一阵，像是想起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起。
最终，他笑了笑，像是释怀了一般，往前走去。
城市的建筑有些微弱的反光，映照出了顾九模糊的影子，他握着失而复得的剑，看着整座城市的深处，眼神变得坚定而又明亮……
第43章 断水
残阳如血，洒落在这片山林里。
发现地面都在跳跃，宛若地震一般后，战马感到了不安。
但是这一次，即便不安，战马也没有失控。
缘于它们的眼睛已经被布蒙住了，现在它们需要做的就是信任自己的主人而已。
这种蒙着马的眼睛骑马的训练，这支怒雷骑兵中早已练习了多年。
因为战场之上，一定要把马的不稳定因素降到最低，而即便训练有素的战马也有失控的时候。
这种失控，通常来自于它们的本能。
“不见即不惧”这种方式对战马来说很有用，因为马匹感知危险最为直接的就是眼睛这个器官。
但是马的眼睛被蒙住，虽然能减少恐惧，但也意味着它失去了敏锐的观察力，对骑兵的骑术有很高的要求。
这些罗列在山林里的女骑兵，个个手持钢枪，腰畔挂着长条木箱，很稳定地保持着阵型。
守时如山，这是铁律。
她们守在这片山林最狭窄的地方，是标准的先守再攻的姿态。
毕竟怒雷骑兵虽强，但是和这些身高臂长的巨人对冲不会占据任何优势。
所以最前面的三四排骑兵没有骑马，反而拿着一块块厚重的盾牌组成了阵仗。
轰隆隆，当第一批巨人冲来时，整个地面的碎泥块都跳了起来。
最先迎上去不是怒雷军，而是一袭红衣。
断水宗宗主红雪迎了上去，身若游鸿，只一刹那，她腰畔的那柄血色的细刀就出鞘了。
刀身与刀鞘摩擦，带出了一阵风铃般的清脆声响。
一道犹若发丝般的红色刀弧闪现，很是好看。
下一瞬间，最先冲来的那只长腰巨人双脚顿时离开了自己身体，切口处光滑平整。
它的身体在此时自然失去了平衡，往前倒去。
只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声响，泥土炸裂，由于惯性的原因，这只冲得最快的长腰巨人在地面拖行了足足五六丈距离才停了下来，离那防御阵型只剩下了一步之遥。
紧接着，又有几道红影掠出。
她们的刀不再像宗主那般鲜艳如血，而是漆黑如墨，但是也有一种狠厉的味道。
倒地的长腰巨人还没反应过来，太阳穴上顿时被黑刀砍碎，响起了两声沉闷的血肉炸裂声响。
最前迎敌的是断水宗宗主，而此刻最前步入战场的则是断水宗的弟子。
她们和身后那群人是不一样的，身后的人为她们而来，是她们的朋友，是援军盟友，但是这场仗失败的话，这些人还有退路，而她们没有。
因为这片山林之后，就是断水宗。
如果不能在这里与长腰巨人分出胜负，她们就会失去她们的家园。
这个世界人们同样有故土情节，修行宗门尤甚。
因为这样意味着传承，意味着底蕴，因为苗疆那场大乱来到北地的那些宗门，虽然有的实力不弱，但是都有一种风中浮萍的味道。
所以这个时候，最愿意拼命，最敢拼命的，只能是断水宗。
红雪手中的红刀不断闪现出鲜艳的刀弧，那种锋利至极的感觉，仿佛连夕阳的光辉都能切碎。
她如今还不到六境搬山，但是刀意却到了。
之前平北郡太守府上的那场争吵，众人都认为红雪性烈如火，刀法恐怕也是如此。
而这么多年来，她给外界展现出的刀法也是大开大阖，生猛的路数。
而到了这里，这些人才知道这柄红刀的可怕。
没有狂暴，没有嘶吼，没有大开大阖，只有冰冷的刀锋线条如机械般划过，斩断沿途的一切。
干净利落，狠厉异常。
这样的刀，恐怕真的能断水。
红雪以一己之力扼住了敌人这第一波凶猛的攻势，给了最前面的防御阵型更加充足的准备时间。
嘭的一声，第一只长腰巨人撞了过来。
前面的盾兵身体被冲得近乎悬空，但是还是靠着阵型压了下来。
紧接着，就有两个长钩镰从盾牌的缝隙中伸了出来，猛然一拉，咔嚓两声切中了这只巨人的脚踝。
长腰巨人脚后跟一痛，然后被一扯，身体顿时倒下地去。
这时，就有一名身手敏捷的修行者飞了出去，给对方太阳穴上补了一剑，然后又飞速折回，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轰隆隆，在抵挡了五十来只长腰的巨人冲击之后，这道防御阵仗终于崩溃了。
那些本来坚固的盾牌已经扭曲变形，而抵着这些盾牌的不少士兵双臂已经骨折。
这个时候，刘凤瑶举手，第一批怒雷骑兵冲了出去！
……
顾九提着剑，往宫殿深处行去。
这一路上很多倒塌的房屋，以及压碎的地板，应该是他创造出的那庞然大物造成的。
曾经洁净如新的地方，如今早已难以维持原貌，长腰巨人也少了很多，只有零星几个。
大部分巨人应该都去上面作战去了。
顾九不由得加快了速度，进入了那破损的宫殿内，一剑斩开了那重叠的屏风的同时，来到了之前那处黑水前。
剑身上再次燃烧起了熊熊剑火，将地底的黑暗照亮。
顾九踩水而行，然后在水底找到了那口缸。
缸婆睁着眼睛看着顾九，眼中满是阴险的情绪，而顾九则踩在水面上，直视着它。
熊熊的剑火将水下世界的一部分照得明亮，而那缸婆的顶盖此时早已成了外翻的血肉，缘于洞口塞满了血肉。
那些血肉和那些死在水中的东西一样，脑袋手臂都很多，就像很多蜡像融化在了一起。
顾九觉得，缸婆是在生孩子，而且有点难产的迹象。
顾九没有说话，手中剑一斩，这看起来幽深至极的潭水就一分为二，形成了一条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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