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咖啡味
什么样的人悟什么样的道。
“难怪有人说,能亲眼见识一下封圣的圣域,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白榆说:“以一己之力开辟出这样的小世界,会让人感觉到无所不能。”
“即便是在心象世界中,也不存在万能。”
圣女伸出手抚摸高耸入云的巨大十字架。
“这方世界是源自于道之显化而被固定下来……与我而言,它的显化便是这个圣十字。”
“每一个封圣的圣域中心都必有其存在。”
“换言之,若是你能击碎道之显化出的实体物件,就能半永久性的破除圣域。”
白榆吐槽:“可能吗?”
“若是封圣就可能,同阶之争就是如此,只不过也要更加复杂,并不是纯粹的硬碰硬。”天秤圣女娓娓道:“等你的境界到了后,自然会逐渐明白。”
“事实上你也已经有了大道的雏形。”
“你距离封圣境界的距离,比你想的还要更近。”
她顿了顿,继续说:“你应该珍惜机会,只要耐心留在这里听我教导,最多半年,我有七成把握你可以封圣。”
白榆笑着问:“你很希望我能留下来吗?”
“我只是见不得伱去浪费自己的天赋去做一件太过于鲁莽的事。”圣女生出的心思或许是惜才:“天下能达到这个境界的人少之又少,你难道没想过,若是自己死了,会是多么一件令人惋惜的事。”
“说的很对。”白榆自信道:“那只要不死就好了。”
“若你去了罗马首都,生死不由你定,皇帝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我知道。”
“你知道就该听我的。”
“我知道皇帝不好招惹,也知道老登不是好东西,所以我才不能将她留在那里。”白榆站着如一柄宁折不弯的利剑,掷地有声:“我这辈子,不求百世,只争朝夕。”
天秤圣女回过头,不再劝说。
她背过身,看着那挺立着却歪歪斜斜的十字架,心中涌上无数复杂情绪。
说是在劝别人,也许是在劝她自己?
聪明有聪明的怯懦,愚蠢有愚蠢的勇敢。
“真傻啊。”她喃喃道。
白榆听到了便自顾自的接过话来。
“人生难得糊涂嘛,真傻假傻未必分得清,谁说弱智吧里都是真弱智呢?”
圣女听的不是很明白:“真是乱七八糟……”
白榆悄悄看了一眼手机,心想着如何继续拖延时间。
于是开口问询:“我一直很好奇,你这么帮我,不怕得罪皇帝么?理论上,那老登……罗马皇帝是你的顶头上司吧。”
“圣徒是教会高层,地位不低于罗马皇帝,如果不是我答应,他也无法使唤我。”天秤圣女瞥了眼白榆,心想毕竟是外国人,对罗马的政治体制并不是很了解,便耐心的追加了几句解释:“圣徒的地位在教会十分超然,主要是到了这个境界,大多封圣都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性格,自然不情愿听从任何人的差遣,通常也只是挂名,不干实事……况且,不论我做了什么,皇帝也都不会知道的,封圣做事,何须向他人解释?你觉得这偌大梵城内,有谁敢讨论我?”
“我敢。”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毕竟咱们就是在讨论这回事嘛。”白榆觉得话题谈开了,直接了当的提问:“那老登是什么境界的?”
“比我只高不低。”圣徒回答的不算遮遮掩掩,但翻译一下就是她也不知道。
“你确定吗?”白榆看了一眼那大的惊人的十字架,心想这境界已经很高了吧。
“封圣的境界是很难揣测的,除非实际交手,皇帝很多年不曾出手,我只能大抵预估,他封圣比我早三年时间。”天秤圣女回忆着过往,紧接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封圣同年便登基继承了皇帝之位……”
“皇帝日理万机,还有时间修行?”
“罗马皇帝比你想的清闲很多,大多事物会有宫廷专门人员进行处理,这方面我知道的也不多,但他的危险性我很了解。”
“哦?”白榆很想问,但犹豫着该不该问。
“我想杀他很久了。”天秤圣女目光深邃,手指按着十字架,五指用力,肌肤变成青白二色。
“这老登挺招人恨的。”白榆既意外,又感觉情理之中。
同仇敌忾。
倘若不是有共同的敌人,这位圣徒何至于这么照顾他?
“你其实一直就想问清楚吧。”
她回过头,眼神里透着强烈的倾诉欲望:“我可以告诉你。”
……但是我不是很想听。
白榆觉得这时候如果再皮一下,那圣域中的十字架下一刻就要插在他的坟头上。
“我是很好奇,但妄然探听封圣的过去,是有些不够礼貌。”
他正襟危坐道:“如果您想说,那我洗耳恭听。”
……你都试图盗取神圣教会的圣物,还说什么礼貌不礼貌?
圣女很想直接揭穿,但忍住了,她的眼中彻底染上了缅怀的神色,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不需要斟酌和整理,像是早已打好了腹稿那样,她开始诉说起过往的那些事。
她的人生也并不复杂。
和让娜的相似度高达八成。
其实大部分自幼进入了修道院中的女子都是这样,而一旦进入修道院中,还有机会离开的女子更是少之又少。
天秤圣女是因为很有天赋,年纪轻轻就踏入了三阶超凡,因而获得了上头赏识,得到了进修的机会。
从而在游走于各地修道院,在教会实习的时间里,认识了那個改变了她人生的女子……伊莲·戈尔贡。
她说自己是个很规矩的人,但伊莲则不然,她是一个相当离经叛道且很有主见的女子,常说自己的人生要自己来把握。
双方不算是一拍即合,反而是初见便对不上眼缘,互看不爽利。
然而却被命运的巧合揉搓成了一对欢喜冤家,经历了共生死共患难后,才最终放下心防,成了对方的挚友。
在继任圣女的封号前,她在罗马大地上行走了三年时间,拜访过许多人,去过许多地方,也经历过许多事……很难想象这位圣徒年轻时候曾经在密教里卧底过四个月的时间,也隐瞒过身份跟随冒险者深入古代遗迹击杀过拥有半神血脉的远古种族,她在罗马各地留下过属于自己的传闻,那段鲜衣怒马侠客行的日子是她一生最为宝贵的记忆。
而她最为怀念的却还是陪伴她走过了那段时光的伊莲。
本以为两人可以这么一直过下去,直至分别的日子到来。
她需要继承圣女的称号,而伊莲被家里人找到,被迫去继承家业。
两人分离了近半年时间。
再度见面时,伊莲已经嫁做人妇。
起初她也为自己的好友而高兴,虽然日子逐渐单调,但修为日益长进,过去的人生经历让她越发明晰自己的求道之路。
就在她突破封圣的关键阶段,收到了一封来自伊莲的信,内容不多,唯道别尔。
也就是这份信,让她至今都怀抱着遗憾。
“我时常会去想,如果当初我不是选择留在这里继续求道,而是去找她,哪怕花上十年八年的时光,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了。”
“如果我当时在她的身边支持她,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变得这么糟糕,我们可以去更远的地方,去更安全的地方。”
“可是我没有去,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
“对她的处境一无所知并不能成为借口,我只是输给了内心的贪欲。”
“当时的我想要求道封圣,却忘记了衡量得到和失去。”
“就像天秤一样,当你拿走它的其中一端,另一端就会落下来。”
“我自以为选择了最好的结果,却至今不能释怀。”
她自言自语的说着,沉浸在过往的回忆和自我的审判中。
字里行间都是后悔,一言一语皆是赎罪。
千言万语到了最后,尽数的化作自嘲一笑。
掩饰不住的黯然神伤。
她没有落泪,也早已不会落泪了。
圣徒抬起脸颊,回过头露出一个非常浅淡的微笑。
或许白榆是第一次看到她在笑,总觉得这笑容里有了太多太多厚重的东西。
“我很羡慕你们。”
“我也放不下你们。”
“看着你们就像是看着过去的自己,去期盼你们能够做到我所梦寐以求的事。”
“但我也会感到担忧……如果你们失败了,那就证明我的后悔毫无意义;如果你们成功了,那就意味着我是真的做错了。”
“人总是如此的复杂的。”
“我想要为你们做些什么,却又想要劝你早些放弃。”
她轻轻抚摸着歪斜着的十字架,低声说:“这就是我的全部想法了,我已经把一切,真的是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好久没有,不,是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么多的话,除了伊莲。”
白榆望着这道萧瑟的背影,问道:“你现在会感到轻松吗?”
“不会。”
天秤圣女语气铿然。
“因为我说的不是秘密,而是在揭开自己的伤口。”
圣域中忽然下起一场大雨,没有雷鸣,没有黑云,唯有白雾蒙蒙,还有细雨霏霏。
“如果仅仅是倾诉就能抚平疼痛,那我的愧疚是该有多么廉价。”
绵绵细雨打湿了头发和衣服,圣女徐徐转过身,面向青年,目光似沉寂的深潭。
“听完这些后,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榆的确存在数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