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天就要吃西瓜
“我本来已经做好了死前叮嘱遗言的准备了,我先生去世之前一直念叨着要见这孩子。”
她露出疲惫的神色,再次示意了一下日向合理,“我今天才明白是为什么,幸好、幸好啊。”
宫野明美再次默默鞠躬,她紧紧地攥紧钥匙,张了张口。
还没说出来,死者夫人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温和道:“你们先去银行开保险箱吧,来这里已经算是心意了。”
她顿了顿,轻描淡写道:“我先生本来就不怎么爱守规矩,本来都不打算办葬礼的,他一定不希望你们煎熬地度过葬礼再去拿钥匙的。”
提到有关死者的话题,日向合理立刻移动视线去看死者夫人的表情。
死者夫人对他温和笑了一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走吧,我带你们回大厅。”
“好的,”宫野明美拿出手机,又轻声询问,“请问能留一下您的联系方式吗?”
她露出伤感的表情,点到即止道:“我父母把这么重要的事拜托给您,他们和您的关系一定很好,我想……”
我想多亲近亲近您,感觉亲近您、就好像亲近了父母一样。
死者夫人立刻意会了这个意思,她再次柔软地微笑起来,“当然可以,孩子。”
然后给宫野明美留下联系方式。
“非常感谢您。”宫野明美再次道。
迈步向外面走去的时候,她又扶住死者夫人,扬起视线和日向合理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示意:我还记得任务。
日向合理也无所谓地点头,他慢慢地跟在后面,和他们一起走回葬礼。
他思考着两件事:‘死亡’和‘遗物’。
‘死亡’是件令人很迷茫的事,在此之前,日向合理觉得它很简单直白,死就是死掉了,直接GG了,只剩下活蹦乱跳的尸体,曾经的‘理智’再也不在了。
哪怕脑子还是同一个,但‘理智’就是不再了,尸体是另一个存在,是毋庸置疑的敌人,干脆利落地干掉就好,没什么值得疑惑的。
他也知道一些常识,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悲伤,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感觉到这种悲伤。
但是,但是死者夫人提到死者的时候,有悲伤,却也有笑容,为什么?
大部分情况下,她提到死者的时候,表情会不自觉低落下去,说明她确实‘爱’死者,可有些时候,她的表情愉悦起来。
难道,她对死者是爱恨交加的吗?
日向合理若有所思地扫过死者夫人脸上的笑容,他又侧首扫了一眼葬礼大厅。
大厅已经安静下来了,周围的人又默默沉默下来,没有一个人露出笑容,表情都格外低沉肃穆,虽然大多都带着一些虚假,可肃穆是真的。
日向合理分析了一下,得出结论:能让这么多人伤心,死者一定是一位令人尊重的人。
如此想着,他向旁边看去。
在他走回大厅的一瞬间,站在侧面的安室透立刻靠近了过来,他收回打量在微笑交谈的死者夫人和宫野明美,又去打量日向合理的表情。
是有些……低落的表情?
安室透惊诧地顺着日向合理看向葬礼,他试图换位思考,想对方在这个时候会想什么,于是立刻用有些嘲弄的语气冷冷道:“很讽刺吧?”
日向合理看向他。
他冷笑着道:“明明根本不熟,却都不约而同地装出这幅伤心的样子,真是一群……”
他注意到日向合理把所有细微表情都收敛起来了,但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听着他的话。
很好!获得注视了!说明立场和看法选对了!
……其实也不算选,黑色人物看事情都是黑色的。
在好事情有两面性的时候,只需要无限夸大负面,就是黑色人物的想法了。而在坏事情有两面性的时候,只需要无限夸大好面,也是黑色人物的想法。
只需要确切地搞清楚黑色人物的本质,就能适当地选对回答。
安室透冷冷地咬重,“虚伪的冷血动物。”
他观察着日向合理的表情,把那种在一语双关骂人的微妙感压下去。
理智上,他知道他是在附和日向合理的立场和看法,是在虚假性地骂葬礼客人们,但感情上,结合日向合理的过去,他总有种这句话其实不是在指其他客人,而是在指日向合理的微妙感。
太微妙了。
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第二次去认真观察葬礼的客人们。
客人们的表情是集体低落的,每个人的唇角都是平静的,没有一个上扬的,也没有一个过分夸张下垂的。
他们保持着肃穆和轻微的悲伤,有的在和其他人叹息着交谈,有的则安静地坐着。
日向合理能看出来他们的表情有一部分带了一些虚假,可不多,大多都是自然而然的肃穆和悲伤。
第二次判断完毕,他怀疑地看向安室透,重复,“虚伪的冷血动物?”
至于吗?
但说出这个评论的家伙,是个在正常和平社会下一直正常生活的正常人,在‘正常’这方面就是二十多年的专家。
日向合理第三次去打量客人们,还是没察觉出客人们有多么厚的伪装外表、以及内里有多么冷血。
安室透收集着他深深看向客人们的表情,斟酌着道:是的,冷血动物,一群虚伪的家伙。”
日向合理:“?”
再三打量,他也没从自己的角度打量出异常,于是不耻下问,“为什么是‘虚伪的冷血动物’?”
这些客人违反了高深莫测的人类社会学里的哪一条?
他不太懂人类社会学,遇到这种需要精通人类社会学才能一秒发觉的常识问题的时候,有亿点点的迟钝。
安室透:“……”
他沉默了一下。
正常的人类收到这种明显附和的话时,一般都不会刨根问底,不过日向合理不是正常人类,他便暂时把‘怎么感觉好像选错了选择’的感觉先压下,开始迅速组织语言。
……刨根问底真难,下次要斟酌,不要这么偏激,不太好找理由
第365章 古怪车辆
“他们没有表面上的那么伤心,只是碍于‘人类社会的某种隐藏规定’,才会在适当的场合露出适当的表情,恐怕真正伤心的人连三成都没有。”
安室透有理有据地反问,“难道他们不是虚伪的冷血动物吗?”
他在心里自问自答:不是。
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不怎么熟悉的人去世了,其他人大多都会伤感,但只是轻微的,会格外伤心、真情实感痛哭的人才是稀有的异类。
日向合理:“。”
他多看了安室透几眼,被这种有些激进的思维惊讶到了一瞬间。
想了想,他又觉得这个家伙有这种思维很正常。
这家伙可是和母亲一起被父亲抛弃,在母亲死后又亲手干掉了父亲的家伙,是非常符合‘每个黑色人物都有不同丰富多彩的悲惨童年’的刻板印象的黑色人物。
有这种比较偏激想法,很正常。
日向合理不评价,他询问另一件事,“你参加葬礼的目的是什么?”
安室透顿住。
日向合理立刻抓住对方的这个停顿,转头看向对方,顺便用眼神催促:快说。
“我打算在明面上制造一个伪装身份,最好是‘司机’、‘警方人员’那种抬特定场合是隐身人的身份,”安室透没再拿之前那个有些离谱的理由,“比如‘侦探’。”
侦、探?
日向合理微妙地转了一下眼神。
安室透道:“侦探可以合理地出现在任何场合,也可以重回案发现场收拾证据,是个很合适的伪装身份,我在学习如何当一名侦探。”
他顿了顿,把自己的表情向‘强撑出来的正常’偏靠了一些,“……现在正在做第一个委托任务。”
日向合理仔细打量他的表情,“什么委托任务?”
“……呃,”安室透让自己说话的节奏变得断断续续一些,“有位夫人怀疑自己的丈夫另有所爱。”
他适时地把断断续续接上,若无其事道:“那位先生前几天接到了葬礼的请帖,但是没和夫人说,带了另一位女伴过来参加葬礼。”
日向合理懂了,他点了点头,“原来是拍出轨。”
拍出轨绝对是大多数侦探的精通技能,也是最基本的入门技能,当然,这是在正常世界的情况下,现在看来在推理作品的世界里,新手侦探上路也是从这个方面下手。
安室透故意沉默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承认,“是的。”
他像是丢脸了一样,再次沉默下去。
“加油,”日向合理随口鼓励了一句,便看向宫野明美,“我们要走吗?”
宫野明美走过来,她先谨慎着打量了一圈安室透,才回答:“走吧。”
“我们要现在去拿东西吗?”她模糊了目的地和目标,进行隐晦的询问,“还是先检查、再去取?”
先检查是不是圈套。
日向合理回忆对死者夫人的感觉,他看向死者夫人,发现死者夫人正在笑容满面地和自己的孙女交谈。
明明只是几分钟不见,她却仿佛老了十几岁一样,本来挺直的腰板变得有些松弛,笑容也更加慈祥,从‘有修养的年迈女士’向‘慈祥的老奶奶’发生转变。
她笑着说了一些话,恰好向这边看过来,于是和日向合理对视,她怔了一下,露出了更加‘慈祥老奶奶’的笑容,看起来更加年迈、更加温和。
日向合理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他盯着那位老人看了一会儿,偏了一下头,回答宫野明美:“现在去吧。”
宫野明美点了点头,她简单地对那位老人颔首示意、又指了指外面,率先迈步向外走去。
日向合理和她并肩走出去,他察觉到安室透跟了上来,不过没有在意。
“你之前想问我的,”他思考着提问,“是‘如果你去世了,我会怎么办?’吗?”
安室透立刻放慢了脚步、放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同时竖起耳朵,听前面的谈话。
“欸?”宫野明美惊讶了一瞬,旋即点头,“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