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天就要吃西瓜
十几秒后,紧急赶到的急救人员爬楼梯上来,气喘吁吁地检查伤者的情况。
和他们一起赶到的警方则分为两批,一批去负责读书区的那个命案,另一批则留了下来,处理案发事宜。
有警方人员分别询问松田阵平和日向合理。
松田阵平是在事发后赶到的,只比急救人员早到三分钟,所以很快交代完、去旁听未成年的现场口供。
他发现,自己还不算太特殊对待未成年。
负责给未成年做口供,是一位年轻警官,对方明显在直播上见过未成年,现在已经满脸同情,全盘接受了未成年的说法。
边记录口供,对方还边安慰未成年,“没事的,医护人员说嫌疑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是他先袭击的你,你是自卫反应。”
松田阵平再次沉默。
怎么说,这位年轻警官说的话很正确,换作以前,松田阵平大概率也会这样安抚未成年。
因为对方是被害者,是被人袭击、是在自卫,而且还是未成年。
但是,在未成年格外诚恳地说自己真的只是普通的本能反应,在发现他反应不对后,又立刻转移话题之后。
松田阵平总有种微妙的感觉。
人很难正确地审视自己,未成年可能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在说谎时的表现。
在正常的状态下,未成年很少主动和别人对视,视线一般是落在其他人的嘴巴上,主动对视都是特殊情况。
比如,说谎时。
为了强调表示自己的诚恳和观察听者的表情,在说谎时,对方会格外主动地和人对视。
松田阵平也是刚刚才发现对方的这个习惯的。
他把手插兜里,沉思地盯着还在口述案情的未成年。
未成年的视线下垂,落在那位年轻警官的嘴巴上,他平静地道:“我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没有回答我,我以为他死了。”
没有明显的说谎特征,应该是在说真话。
年轻警官赶紧安慰,“不会的不会的,虽然人类的后脑勺很脆弱,但是要达到致命伤,需要的力道……呃。”
说到一半,年轻警官暼了一眼碎掉的地面,直接卡壳,于是立刻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旁听的松田阵平。
“松田警官!”
松田阵平把烟又放回兜里,认真接住同事安慰,继续往下说下去,“人类的后脑勺很脆弱,根本不需要多大的力道、有时候只是用手敲打一下,都会让当事人当场毙命。”
口风完全不对,年轻警官大惊失色,立刻投来诧异的目光。
松田阵平盯着未成年,意有所指地警告,“但是,普通人在被袭击的时候,无论攻击犯人哪里都可以,在那种时刻,最重要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自己。”
在危险的境地,求生是人类的本能,在这种本能下,普通人做出什么样的反击,都是连对方本人都无法预料的,这也是正常反应。
但前提是,真的是在危险境地,而且不是自己钓鱼引犯人、主动陷入不妙的危险境地。
他说话的时候,未成年是盯着他的嘴巴看的,哪怕他说的话口风不对、很不妙,对方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还是那种平静。
直到他转折出‘但是’,说出意有所指的话,对方抬起视线,开始和他对视。
那张脸上满是无辜,那双绿色的眼睛也很无辜。
年轻警官没有听懂松田阵平是在意有所指,只以为他是在硬邦邦地安慰,于是又松了一口气,继续安抚未成年。
“对于非特殊职业类的普通人来说,要求他们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又衡量自己对袭击者的反击,实在是太不现实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年轻警官停顿了一下,把视线落在眼前的未成年身上,陈述事实,“实际上,很多人连‘保护自己’都办不到,更不要说是游刃有余地把握对方的伤势了。”
“能够保护自己,你已经很棒了。”
“‘保护自己’是一件很难的事。”松田阵平也道,他盯着未成年,再次用眼神警告。
未成年和他对视几秒,平静地平移开视线,诚恳认错,“下次,我会先跑的。”
……不打自招。
松田阵平忍下叹气的动作,在年轻警官看过来的同时,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又示意了一下口供,“初步记录完了吧?我可以领他走了吗?”
“领走?”年轻警官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那边有命案……”松田阵平说到一半,暼了一眼未成年,又改口,“让他先跟你们回警局也可以。”
他面不改色地胡扯,“他有点怕生,但是案子还没处理完、我暂时没空,可以请你帮忙把他带到我办公室吗?”
“然后锁上门就行了。”
关在警局里,对方总不会还能遇到野生的犯罪分子吧?也应该不会有野生的犯罪分子上钩吧?
“锁上门?”年轻警官再次大惊失色。
未成年则关注了另一个重点,“怕生?”
对方再次抬起视线、对视过来,用眼神表示‘谁都有资格说别人怕生,只有热情冲向怕生陌生人的犬类没有资格!’。
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插了进来,“命案还没处理完,我看,大家一起处理完、再回警局吧?”
松田阵平瞬间看向突然插话的人,发现是个熟人:胖乎乎的目暮十三。
是搜查一课的人,也是读书区那场命案的负责人。
想起对方的身份,再去看对方目不斜视盯着日向合理、一副生怕未成年侦探突然凭空消失的表情,他瞬间理解。
反正,在‘把未成年绑在身边’和‘把未成年绑在空办公室’这两个选择中,松田阵平更偏向后者。
于是,他又顺理成章地同意这个提议,“那先处理这个命案再回去吧。”
目暮十三热情地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小日向!”
谈话间,未成年发现归属已经确定,便转移了一下位置,从年轻警官身边转到松田阵平身边,然后礼貌性地回应热情招呼。
“好久不见,目暮警官。”
“欸,你还记得我啊?!”反而是立刻顺杆往上爬、附和着说出亲热称呼的目暮十三愣了一下,又有些恍然,“噢,不只是我们对你印象深刻,你对办案的警官应该也印象深刻。”
目暮十三和日向合理的交际,松田阵平知道,是学校的那场案子。
一开始,松田阵平就看过那个案子的记录,两次炸/弹案后,为了摸清楚日向合理的状态,他专门去询问过当时在场的一些警方人员。
他能询问到的大部分人,几乎都没有太接触过日向合理,但口径却出奇的一致,都说‘那是个很乖很好看的孩子,是被意外卷入命案的’。
其中,一位警官小姐无意间的话让他印象深刻。
对方回忆了半天,在说完表述‘日向合理很乖巧、很好看,在学校里一定很受欢迎’之类的话后,又随口说了几句:“不过,当时那孩子和小工藤先生坐在一起,我有听到了他们说的一些话。”
“好像是小工藤先生认为他喝了那个杯子里的水、而且在破案以前就知道凶手是谁,却没有说出来。”
“对了,他好像有家族遗传病史,吐血就是因为遗传病。”
不知名的遗传病暂且不提,‘在案件被破前、便知道凶手是谁’对日向合理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
因为,一般情况下,他就是受害者。
……咳。
就算不是那种情况,之前在餐厅遇到命案的时候,日向合理也发现了凶手是谁、并且没有说出来。
总之,松田阵平是为了摸清楚日向合理去了解这个案子的,但不仅没有捋清楚对方的思维逻辑,还更加迷惑了。
可能如果是诸伏景光,会能更理解对方吧。
从一个怒气点转折到了另一个怒气点,松田阵平暂时掐断思路,顾好眼前的事。
目暮十三在热情地表示‘你之前破案很厉害,我都知道啦,今天有你在现场、我很开心!’,未成年则在茫然地抗拒,“什么,你在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松田!’。
松田阵平响应求救信号,他揽住未成年的肩膀,把对方从他和目暮十三中间、调整到自己的旁边,阻挡了一下目暮十三热情的视线。
然后一边和目暮十三往案发现场那边走去,一边提醒,“死者的指甲是紫色,非常明显的中毒反应,可能是自杀、也可能是他杀。”
搜查一课的人都来了,显然是后者的概率更大。
他继续道:“案件发生时,我和小日向都在现场附近,也是嫌疑人。”
按照程序,在没有洗清楚自己的嫌疑之前,哪怕是侦探、也要被暂时闭麦,不能直接跳出嫌疑人的身份成为法官。
“噢,这个我知道,你转述案情的时候有说,”目暮十三倒是很镇定,“你从头到尾、只在案件发生后靠近了死者,监控排查完、就可以排除嫌疑。”
“到时候再排查一下案发前、谁和死者接触过,就可以把在场其他人的嫌疑排除了。”
“这里有监控?”松田阵平诧异了一下,“不是说是老店吗?”
大多数的新式书店都没有监控,怎么这么老旧的书店居然有监控?
“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是书店吗工作人员说的。”目暮十三摸了摸头,又迟疑道,“不过,我确实没发现摄像头……”
“这里的摄像头,基本都是隐藏款的,比如前面书架上的花雕装饰品。”未成年道,“只有一两个是暴/露式的摄像头。”
又详细解释这样装的理由,“见到暴/露式的摄像头,大多数人就会下意识只注意可以看得见的摄像头,无视隐藏摄像头。”
这样,在没有明显摄像头的地方,罪犯反而会更加放松。
安装者可能是为了防范有人偷书、或者是其他的违法行为,也可能是有窃私之类的癖好。
松田阵平转头看过去。
发现他的态度不太对劲、又不能立刻溜掉,未成年只能试探性地顺毛,比如现在,就在解答问题。
还是很少见的主动解答问题。
并且一边解答,一边继续露出‘我很乖,你不要生气’的表情。
不过,对方之所以会顺毛,估计不是因为他会生气,而是因为‘松田警官生气,就有可能进行干预=麻烦’。
……除了‘态度活泼点,未成年就会无法应对’和‘说谎的时候,未成年会主动和别人对视’之外,松田阵平又多了解了对方一点。
‘怕被干预行动、怕麻烦’。
他无言了一下,把语调变凶了一点,“夸夸你?”
第176章 不,你不想知道
未成年平静道:“谢谢。”
好像根本没有听出来松田阵平故意把语调压凶了一点,也没有听出来这其实不是句陈述、而是反问句。
松田阵平再次无言了一下,暼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