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纠结于名
老张头带着宋文彬在厂房里到处看了看,看完三条流水线之后宋文彬有些不是滋味,老实说他早就知道家里的生意很多年也没啥起色,可当他实际看到这里的情况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头疼。
三条流水线有两条都不怎么响了,只剩下一条生产碳素箭杆的。
要说这种事他也能理解,本来就是山寨其他牌子的小作坊,压根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言,当年靠着关系还能往学校卖一卖,可现在伯父也退休了,这样的产品拿去市场上竞争死路一条,没落萧瑟也是情理之中。
简单看完之后,他问道,“账簿在哪里。”
“在我办公室里。”老张头说道。
“给我看看。”宋文彬说道。
来到老张头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就是顶楼的一个水泥平层,里面有一排木头靠椅,一张玻璃茶几,热水壶直接插在水泥地上的一个拖线板里。
四五个工人正围在茶几边打扑克,看见宋文彬和老张头过来,他们头也不抬,只是扫了眼之后就继续打起了扑克。
“周五,没什么事。”老张头见那些人惫懒,解释了句。
“无妨无妨。”宋文彬说道:“给我看看帐就好了。”
老张头走到办公桌后面,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沓账本拿给宋文彬。宋文彬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仔细的核算起最近几年的营收。
这活老实说是他过去最讨厌的事情,由于学习不行,他对数字有着天然的厌恶,但这会儿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坐在那里,计算器按个不停。
按了好半天,宋文彬脸色有些差,显然厂子经营情况比他想的还要恶劣。
光是今年一个季度的亏损情况就有十几万,而近一年半来累计的亏损居然高达七十万元,这对于这个本就不大小作坊来说已经可以说是沉重打击。
老张头担心账本上的字太潦草,还在一旁给宋文彬解释道:“主要是前两年厂子停了一段时间维护,花了十几万,刚维护好疫情就来了,订单都断了,现在虽然恢复,但是……很多合作都中止了,一直没有新订单过来……”
“这样……”宋文彬翻着账单,继续问道:“那人工费是怎么算的?”
他虽然问得平静,但是话刚问出来,那几个打扑克的工人就不动了,他们全都直勾勾的看了过来,盯着宋文彬。
老张头从口袋里摸出个打火机,点着了烟,说道:“男工是四千一个月,女工三千五,如果卖的好是有提成的,不过已经好久没发过了。”
宋文彬看到账单上的人工费用支出栏一向都很稳定,便问道:“之前停产的时候工资也照发的吗?”
“这……”
老张头看了看旁边几个人,有些欲言又止。
那几个工人把牌一扔,冷冰冰硬邦邦的说道:“小孩,你是来干嘛的?那个位置是你坐的吗?”
宋文彬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说话的人,那是个脸上有两道疤的老男人,看起来有些凶相。
“我不是来找茬的,我是来帮忙的。”宋文彬平静说道:“现在厂子经营不下去,得想想办法。”
“经营不下去是谁的问题。”
那疤脸男人冷笑道:“你爹当了十几年甩手掌柜,拿着钱不干正事,不更新设备也不请技术指导,要我说这厂早他妈该倒了,要不是老张和咱们这些年帮衬着,你早他妈喝西北风去了,现在倒好,你刚来几分钟就查起了账簿,你说你想干嘛吧。”
宋文彬没说话,只是看着老张头,老张也只是吐了口烟,淡淡说道:“别那么冲,老王,小宋也是来想办法的。”
“他能想什么办法,缺多少钱拿多少钱。”男人凶巴巴说道:“这就是最大的办法,别整那么多花花肠子,没用。”
宋文彬靠在了椅子上,眼神从那几个面色不善的工人脸上扫过,又落到了一旁默默抽烟的老张头脸上。
“人工费缺多少钱?”宋文彬问道。
“人工这一项其实还好,就暂时缺了两个月的工钱。”
老张头说道:“一共六个男工,三个女工,算算一共是六万多块钱。”
“六万。”
宋文彬沉吟片刻,又翻起了账簿,和其他的亏损,诸如原材料,机器故障,库存滞销造成的危机相比,人工的缺口的确不算大。
但是七十万……也难怪他老头子会拿钱去股市里面博,这是想着从股市里面捞金来补上厂子的亏空吗,还真是异想天开……现在好了,亏空没补上,家里的钱还亏掉了。真的是他妈的烂摊子啊。
见他一声不响翻账本,那几个工人不知道宋文彬在想什么,顿时不满起来,纷纷质问道:“喂,你们家不会想克扣我们的工资吧。”
“我警告你啊,咱们合同上可是白纸黑字的写着,咱们这个园区也是有工会的。”
“别翻来翻去了,快点让你老子来说话,别整天躲着我们!一把年纪不知道活哪儿去了。”
……
他们不仅自己说话,还把下面干活的几个人都叫上来了,六男三女围在办公室里,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越说越气。
宋文彬不为所动,自顾自的按着计算器,他算了算以前机器折旧的费用,又算了算这些年日渐微薄的利润,越算越头疼,好家伙再这么干下去别说发工资了,这些利润连机器都维护不了,更别提之前两年还亏了那么多钱。
算完帐,工人还在那骂。
他们骂,宋文彬也不理睬,他向一旁的老张头伸手,问道:“其他厂的票据呢,还在吗?”
老张头惊讶的看着他,愣了愣,点点头,“在……都在……”
“拿过来。”宋文彬平静的吩咐道。
老张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夹子,这夹子上夹着很多交易单,这些交易单都是和其他原材料工厂的购买记录,作为工厂和工厂之间的交易来说,很多时候贴现并不是瞬时完成的,延期交易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宋文彬翻着那些未完成的票据,眉头微微皱起。
这些东西看起来复杂,但说起来也很简单,他们现在还欠着原材料厂商的钱。欠的还不少。
老张头看着宋文彬,说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爸大概也和你说了。我也没什么办法,毕竟我也就是个管事的。”
宋文彬点点头,放下了手机,他觉得这里的事情大概会非常麻烦,一时半会解决不完,便在桌子上看了一圈,发现有一套茶具却没有茶叶,便问道:“有茶叶吗,咱们可以倒点茶慢慢聊。”
茶叶……
老张头沉默了。
见宋文彬全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工人们受不了了,疤脸男更是干脆,他直接走到屋里的一个小保鲜柜里,取出一个小白瓶,走到宋文彬面前,咚得一声把瓶子顿在宋文彬面前,说道:“茶那是老头子喝的,你还是喝这个吧。”
宋文彬看着桌上那白白的玻璃瓶,嘴角抽搐了一下。
毫无疑问,那是一瓶奶。
第2章 烂摊子(下)
宋文彬看着面前的那杯奶,不知为何有种想笑的感觉,他把那杯奶推到一边,说道:“我知道你们很急,但这天底下的事没一件是急成的,我刚稍微算了一下账,这个厂再开下去也是亏损,我爸他的想法是把这个厂卖掉折现,你们觉得怎么样?”
一众人都瞪大眼睛。
老张头一瞬间有些生气,他说道:“干了二十多年了,说卖就卖吗?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我早就看出老宋这东西不是什么好人!”
疤脸男大声嚷嚷道。
“就是就是,卖了厂,他拿钱走人了,咱们搁这喝西北风呢。”其他工人附和道。
“当初说好了可以一直干下去,现在倒好,这才二十年就撑不住了。”
……
宋文彬见他们又吵起来,自己也插不上嘴,就坐在椅子上拧开了那杯奶,慢吞吞的抿了口。喝了一口后他微微有些惊讶,这瓶奶味道竟然意外的不错。
这里面应该加了一些醪糟,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很甜,却并不突兀。
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咂了咂嘴,又从里面品出了一点桂花和蜂蜜的味道。
吵了一通,一群人也没吵出个什么眉目出来,他们虽然情绪很激动,可却无可奈何的不具备任何拍板的能力,最终只能看向老张头,申冤般道:“张哥,你看这人……”
老张头问道:“小宋,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宋文彬放下奶瓶,慢吞吞说道:“为什么你们不希望把厂卖掉呢?要我说,三四千一个月也不算多,出去干点啥没有三四千一个月呢。”
“咱们都做了二十多年这玩意了,出去干别的,你说得轻巧,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你让我干别的我就干别的啊!”疤脸男生气道:“我不管你开不开,但是我们当初签的可是终身合同,就算这厂子不开了,该了的帐你一分也别想少。”
“还有这种合同?”宋文彬很惊讶,说道:“拿给我看看。”
其中一个工人走到一旁的破椅子边,在下面倒腾了一下,从椅子下面拿出一沓垫桌脚的破纸,放在宋文彬面前的桌子上,说道:“诺,就这,你自己看吧。”
看着那堆又烂又黄的破纸,宋文彬喃喃道:“拿合同垫桌脚,你们真干得出来啊……”
“这玩意我们人手都有,坏了家里还有备份。”那瘦巴巴的工人狡黠的说道。
宋文彬无语,他勉强展开那堆破纸,读了起来。的确,这是一份古老的合同,上面明确写着这些工人是终身雇用,一直到退休之前每个月要拿钱。甚至六十岁退休之后还得有退休工资,退休工资不多,只有退休前工资的百分之六十,按当下的工钱结算有两千四。
看完合同之后宋文彬一个头两个大,他完全没想到在市场经济的今天他的父亲居然能捣鼓出这么逆天的合同,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想的。自己家这又不是什么大企业,只是一个小小的作坊而已。
“这玩意你们当初是怎么签下来的。”
宋文彬忍不住问道。
“我告诉你,小子。当年要是没我们哥几个,这厂的营业执照根本就办不下来。”疤脸男子竖起手掌说道:“要不是国家对咱们退伍军人安置有优惠政策,就凭你爸那点关系能撑到今天?”
宋文彬看着把脸男残缺了两根手指的手掌,恍然大悟。
他肃然起敬,问道:“您怎么称呼。”
“我姓王。”疤脸男干脆利落的说道:“反正我不管你怎么安排,以后还做不做这生意,我们合同在这摆着,当初你爸和你大伯也跟我们说好了,只要我们干,就给我们应有的待遇。就算你们家现在不想干,也得给我们妥善安置。”
宋文彬心里算了算,九个人有五个是退伍的军人,合同很硬。五个人加起来退休之后一年也得是近二十万,他上哪儿弄这些安置费去,这破厂房还不定能卖几个钱呢……
念头迅速在宋文彬脑海中流转。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请你不要激动,激动是没有用的,我也只是问问情况。卖掉厂房是我父亲的打算,但是他现在已经不管事了。老实说,我来之前也和张叔算过账,他跟我说过,这个厂子就算折现,也折现不了几个钱,对吗?”
宋文彬看向一旁的老张头。
老张头愣住,这厂子的确折现不了几个钱,这倒是真的。可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和这小子商量过。
但是见宋文彬这么问,他也没办法否认,只能支支吾吾的说道:“是……是折现不了几个钱。”
一众工人听宋文彬这么说,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你不折现也得把这两个月工资给我们结了,一直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疤脸王说道:“总不能让我们白干,都是幸苦人,指着工钱过日子呢。”
一听这话,其他工人也纷纷义愤填膺的附和。
“这种小事不用特地来强调。”
宋文彬淡淡说道,“我这次过来,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让这个地方重新运作起来。但是现在情况你们也看到了,这两年生意不好做,再加上你们生产的这些玩意本来就没什么竞争力,就那些衣服,那些球拍,让你自家小孩用他们会用吗?”
“咋就不能用,我婆娘没事就穿那衣服下地呢。”一旁一工人抬杠道。
众人忍不住乐出来。
宋文彬摇摇头,冷漠说道:“不要把话扯那么复杂,东西卖不掉是事实,不过我也没怪罪你们,毕竟生产什么不生产什么也不是你们做主,但既然你们在上班,就要有上班的样子。大白天在办公室打牌,看老板来了就要钱,这是上班的态度吗?”
他态度虽然平静,话却毫不客气。
几名工人听了之后瞪大眼睛,疤脸王大声说道:“嘿?年纪不大口气还不小,我们没干事你又来干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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