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巍蟹
总觉得,现在的费舍尔·贝纳维德斯先生和以往的不太一样了。
他并没有直接追问,转而伸手领路,准备带费舍尔去一个更适合交谈的地方说话,
“费舍尔先生,这里说话不方便,请往这边来,我让我的妻子准备一些好吃的,啊,当然还有美酒,您这些年应该鲜少品尝最正宗的纳黎美酒吧?”
“的确如此。”
克肯十分高兴地带着费舍尔往船舱里面走,沿途还吩咐起了船员让外出的人抓紧时间回来,而待在费舍尔怀中偷偷打量外面的埃姆哈特则将船舱之中各式各样的东西全部都收入眼中。
入眼可见的尽是豪华的各国特产,形如施瓦利的珠宝、卡度古朴的遗物、萨丁女国的盔甲等等,看起来应当与他这些年的所得有关,而余光之中,埃姆哈特更是看见了船舱的走廊上呈放的一尊梧桐树雕像。
他拱了拱费舍尔的胸膛作为提醒,而很快,他们便来到了船舱尽头处的一间房间之中,从里面的构造看来,应当是用作待客的大厅。
“拉娜,帮我准备一些食物,顺带把我放在卧室里珍藏的那瓶酒帮我拿下来好吗?”
克肯抬头呼唤了一声,费舍尔也同时看去,便倏忽看见了一位穿着北境服饰的女士正面无表情地扶着围栏打量着下方。
她有着一头酒红色的短发,没什么表情,就连听到了克肯的话语之后也只是稍稍点了点头便回头返回了房间去做准备。
“快请坐,费舍尔先生,我们已经有五年没见了吧,特别是在伊丽莎白女皇的那件事之后……”
“啊,是啊。这些年我一直不知道纳黎的消息,也不知道和以前相比怎么样了。”
在费舍尔落座之后,克肯则转头去拿用以享受美酒的高脚杯,一边挑选合适的酒杯,他一边笑着说道,
“实话说,比以前要好很多。伊丽莎白女皇是一个好女皇,虽然政商界对她的诟病并不少,但那也是针对于她和黄金宫对市场的强制干预而言的。明眼人都能看出,纳黎的实力和民众的生活要比以往更上一层楼……”
他取了两个合适的酒杯,还拿了两支上好的雪茄回来,摆在了费舍尔和他的面前之后才落了座,
“腐败被治理,原先擅长内斗的狮鹫党和新党安分下来,纳黎开拓公司收归国有,改制教育,出台工人权利保护法案……铁腕治理不好纳黎,但伊丽莎白陛下的铁腕可以。就连我们柏翠家都开拓了新的领域,给生产枢机的企业做贷款呢。”
“……她比德克斯特更加优秀。”
“要不然怎么能做第一位女皇呢?”
克肯点燃了火柴,想要为费舍尔点燃雪茄,却被他婉拒了,克肯只好给自己点上,又将火柴给熄灭,
“还是来说一说您吧,您这些年的离开和女皇有关吗?通缉费舍尔·贝纳维德斯先生的通缉令从上马到消失也就半年的时间,就像是小女孩和恋人闹脾气那样阴晴不定。”
“不,和她无关,但我迟早是要回去的,我和她的问题也从来不是通缉不通缉的问题。”
“是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件事……”克肯吐了一口烟,笑着说道,“大臣们让女皇快点挑选亲王,那些谏言如雪花一样飞向黄金宫,除了引得伊丽莎白女皇心情不好之外什么都做不了。要不是施瓦利的洛桑王子都已经成婚,而又没有其余合适的王子,不然那些婚书一定会把外交部的信箱给堆满了。”
“她今年……”
“三十出头,当然算是壮年。其实真要说的话,再不济伊丽莎白女皇也还有弟弟妹妹,漂流在外的伊莎贝尔公主,几位被在黄金宫之外尚且年幼的王子公主……但你知道的,民众们对伊丽莎白陛下的信任是前所未有的,这种根植于肉眼可见的改变给了陛下无与伦比的崇拜,以至于只有她的亲生血缘才能继承这份信任。”
伊丽莎白度过了四年半的光阴,而对于费舍尔而言,现实的四年半只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悄然滑走。
“哒哒哒……”
也就在这时,先前克肯吩咐的那位年轻妇人便双手捧着一瓶红酒带着两位端着菜肴的女仆走上前来,她面无表情地和费舍尔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便自顾自地开瓶、醒酒。
克肯无奈一笑,只好自己伸手介绍道,
“费舍尔先生,请容我与您介绍,这位是艾迪娜,是我的妻子,她来自北境,有点不善言辞,还请见谅。”
“哦,妻子?”
“啊,是的,不过不要误会,我并没有与我的前两位妻子离婚,她们还在上面休息呢,我们是从北境来的,舟车劳顿,她们有一些晕船,所以……”
“……”
也就是说,这个家伙又娶了第三位太太?
费舍尔瞥了一眼那正在倾倒红酒的美丽女士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眼前这位女性的身上好像有一抹淡淡的金光闪过,就在他眯起眼睛想要将那金光给打量清楚的时候,他却倏忽发现,这位克肯妻子捧着酒瓶的手正在一点一点变得“柔软”。
变成了那种,绿色的柔软?
不对,这是一位……
“史莱姆?”
“!!”
在费舍尔开口疑问的瞬间,他便感觉到了艾迪娜身形微微颤抖了一下,虽然面上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手指和手臂都已经开始朝着墨绿色变化而去。
克肯也挑了挑眉看向艾迪娜,随后微笑地站起身子来接住了她捧着的酒瓶,不好意思地看着费舍尔说道,
“啊,我都忘了,费舍尔先生是有名的亚人学者。没错,艾迪娜是我在北境认识的一位史莱姆,不过作为一位史莱姆而言,她有点太年轻和稚嫩了,而且非常害羞,每次害羞的时候就会连伪装的外形都无法维持,实在是抱歉。”
他一边为费舍尔做着解释,一边轻轻将艾迪娜搂进怀里,这位史莱姆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却好像终于放松下来一样轻轻将柔软的触手环绕在克肯的腰肢上,脸庞也埋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副十分黏人的模样。
“那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一点事情要和费舍尔先生聊呢……”
“……”
艾迪娜一动不动,只身体变得越来越柔软将他抱得愈发紧了,看起来是刚才本能地被神话阶位的费舍尔注视给惊吓到了。
倒是费舍尔有一点意外,他看了一眼上方的房间,问道,
“你刚刚说你的两位妻子都在上面,她们两位是姐妹互相不在意我能理解,但她们难道对这位……艾迪娜也不在意吗?”
“啊,虽然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有一些麻烦,但现在已经好多了。她们现在相处得很好,也很喜欢艾迪娜这样的性格,现在和睦的很呢,而且每天晚上还能一起……”
“吧唧!”
话语还没说完,已经被怀中艾迪娜柔软的触手轻轻拍打了一下嘴巴,随后还没看清楚,她便轻轻一跃而下,带着快要完全消失的伪装朝着楼上逃去,似乎是羞到了极点不愿再听下去了。
“……”
费舍尔张了张嘴,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
而克肯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挥退了旁边已经见怪不怪的女仆,准备开始和费舍尔正式享用美食,
“请用吧,费舍尔先生,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哪里。”
就在这样的美酒作伴之下,桌面之上的气氛也逐渐变暖,费舍尔抿了一口纳黎上好的黑曼巴酒,不由得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
“这酒先前我没有品尝过。”
“那是当然,最新出厂的。纳黎最近多了一些新兴的酒厂,味道都好得不得了。您多品尝一些,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的东西来招待您。”
费舍尔又品尝了几杯这样的珍品,话题也逐渐进入正题,他余光瞥了一眼刚才艾迪娜溜走的门扉,顺带问道,
“先前的那位艾迪娜是霜雪梧桐树的人吗?”
克肯微微一愣,但还是将杯中的半杯酒水咽下,随后才摇着头笑着解释道,
“不,不是,或者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和她成婚不在我与巴烈恩族长的合作范围之内。”
“所以,你是在帮他们办事?”
“瞒不住您,的确如此。”克肯的脸色微红,解释道,“梧桐商会就是我借助他们的资源成立的,那群史莱姆的渠道和资源都是我难以想象的,和他们合作很愉快,至少比在家里要愉快。这些年我也以梧桐商会代理人的身份赚到了很多,哪里都有我的足迹,我的名声和实力甚至于已经让我的长辈们刮目相看……”
“有什么对应的代价吗?”
“代价?嗯,这要看怎么理解……对于商人而言没有代价,只有成本,我的成本就是合适的代理身份和好用的头脑,这正是他们所需要的。不过偶尔也需要做一些替人跑腿的活路,就像这次一样。”
克肯再为自己和费舍尔添了酒水,随后他坐直了一些,揉了揉杯壁,看着费舍尔说道,
“我从史莱姆那里都听说过您在北境的事迹了,凤凰的丈夫,梧桐树的发掘者,诅咒的灭除者,图兰家族的掘墓人……果然,金子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发光,只不过您四年半之前的神秘失踪还是让巴烈恩族长颇为在意,这些年,尤其是最近,他们都一直在寻找您的下落……凤凰,已经苏醒了,费舍尔先生。”
瓦伦蒂娜果然已经苏醒了。
费舍尔微微一怔,随后同样看向了杯壁内猩红的酒液,却没来得及回话,眼前脸色微红的克肯便已经再一次开口了,
“真是羡慕您呐,有这样传奇的故事,伊丽莎白女皇、传说中的凤凰乃至于龙廷的龙女王都与你有所关联,而我却与大人物这个词没什么缘分了。不过可能我的父亲以前说得没错,人到了某些时候可能追求就会改变了……例如现在,我就觉得挺好的。”
“……”
就在克肯感慨的功夫,楼上又传来了交谈声,是女性的声音,
“怎么回事,艾迪娜,下面怎么了吗?老公,你在下面吗?”
“我在呢,朵拉,费舍尔先生也在这里……就是以前我们见过一面的那位费舍尔·贝纳维德斯先生……”
“你是不是又喝酒了,你不是酒量不好吗?还有,外面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天上那么红?”
“我也不知道呢。”
费舍尔抬眸望去,便看到了克肯的三位夫人,名为“朵拉”的那位正搀扶着刚刚害羞跑掉的艾迪娜,看起来颇为和睦,一副担忧她的模样。
虽然看起来不错,费舍尔却难以想象自己认识的那些女性如此和睦地待在一起的模样。
伊丽莎白微笑着搀扶着拉法埃尔,瓦伦蒂娜和茉莉愉快地交谈,赫莱尔则微笑地看着蕾妮,阿拉吉娜和艾利欧格和善地待在一起,看着旁边唐泽明日香的魔法教学?
不,可能下一秒房间之中就要开启第二次神话战争那样毁天灭地的战争了,会死很多人的……
费舍尔额头上的冷汗直冒,想都不敢想,只好连忙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伸手打断了克肯,问道,
“所以,这次来你是为了打听我的消息给北境的,对吧?”
“啊,有这方面的考量,但并不是主要原因。毕竟先前您完全失去了踪影,无论是我还是史莱姆都不保证能找到您了,所以本质上这次来还是为了和龙廷做一点贸易。”
“那先前你说的,与我有关的消息是什么?你要把凤凰与我的关系告诉龙女王吗?”
“那可不敢,这些事史莱姆们都不敢告诉凤凰罢……”克肯无奈地摆了摆手,似乎对于费舍尔面对的恐怖修罗场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感受,同时,他也伸手取了一张旁边的报纸,递给了费舍尔,“我原本想说的事情是另外一件,正好您也在这里。这件事对于龙女王而言应该没有那么重要,倒是对于您……”
费舍尔微微一愣接过了那张报纸,这似乎是上周的纳黎日报,而首先入眼的是一大行标题,
“沉重缅怀世纪大魔法师,海尔森·拉卡泽特先生”
费舍尔的瞳孔微微一缩,连忙坐直了身体将报纸展开,一字一句地阅读起了下方的文字,
“伊丽莎白一世5年7月19日凌晨时分,纳黎皇家学院特聘魔法师,纳黎魔法学会会长,世界魔法学会众生会员,世纪大魔法师,纳黎皇家学院魔法学院前院长,已退休的传奇法师海尔森·拉卡泽特先生于纳黎北部的奇特尔市区郊外的庄园之中因心脏病离世,享年104岁。
“回顾海尔森先生的一生,是最辉煌最传奇的一生。从他十九岁……”
费舍尔不可置信地一字一句地将整篇报道给阅读完成,直到最后的几行文字,
“纳黎魔法学会全降半旗,世界魔法学会决定以每年7月19日作为‘魔法振兴日’,设立‘海尔森奖项基金’以纪念这位世纪魔法巨人生前的贡献与功绩。而作为拉卡泽特先生皇家学院的后辈与学生,伊丽莎白女皇于7月19日早晨得知消息后表示沉痛悼念,表示将亲自出席8月一日的拉卡泽特先生的葬礼……”
费舍尔一点一点将报纸给捏紧,直到将最后一行文字收入眼中之后却依旧无法将报纸放下,只能一直望着报纸上那张海尔森老师的黑白相片。
克肯轻轻咳嗽了一声,叹了一口气后说道,
“实在是抱歉,费舍尔先生,这已经是上周的事情了,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西大陆……我清楚的,作为海尔森魔法师唯一的关门弟子,您和他的感情并非是一般的师生可以比拟的。”
费舍尔的表情严肃,直到好几秒之后他才堪堪将手中的报纸重新放回了桌面之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了一眼克肯放在一旁柜子上的日历,今日刚好是7月26号,距离八月一日还有整整五天。
沉默片刻后,他转头看着克肯,倏忽开口说道,
“……我要返回纳黎,去参加海尔森老师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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