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星
不回家,就对了。
这个地方不是你的家,在淇海你有丈夫,有女儿,有街坊邻居,比起这个冰冷的华丽铁盒子,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嗯…艾尔莎就是走了一条赛维丽特没有走过的路。
看着大家都蛮紧张的,赛维丽特开了个小玩笑。
"来的路上都平安吧,昨天刚下雪,听说雪后的小城,会有'奇墨'出现,你们没有碰到吧?"
"奇墨?"叶芷白不明所以歪了歪头,"那是什么?一种摩托吗?"
梓菡搬了个小藤椅,坐在赛维丽特的轮椅旁。
即便是只有三岁的时候来过,她也还记得这个玩笑。
记忆里朦胧胧记得,当年头发还没有全白的外祖母外祖父,唱着类似的歌谣哄她笑。
【小奇墨～小奇墨～天黑了～下雪了～太阳落山还不回家的孩子,就碰到奇墨了～】
有种莫名的怀念感,梓菡笑着向叶芷白解释道。
"奇墨不是摩托啦,是当地大人哄小孩子童谣里的一种意象。我记得…好像是说一种在夜晚会抢小孩子糖果的猫,它们会在雪地里狂奔,被抢了糖果的孩子绝对追不上它,就只能哭啼啼回家了,这是在告诉孩子们,到了傍晚就该回家了,对吧姥姥?"
"对,对!梓菡真聪明呀…姥姥去给你拿糖果…哎,瞧我这腿,不听使唤了。"
"您别动!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糖果的话…嗯,我刚才看到了,在餐桌那边,我去拿!"
梓菡真的很懂事。
她知道,长大这个词是相对的。
在长辈眼里,比起说长大了,他们可能更希望你是小孩子。
因为你长大了。
他们就老了。
趁着梓菡去拿糖果的时候,叶芷白正好在悄悄跟池雨凉还有筠儿她们小声开着玩笑话。
"奇墨…噗,真是有意思的童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小孩子被猫抢过糖果…开玩笑的,只是大人哄小孩子的童话而已,这种猫,不存在的。"
"姐…你看看窗外?那…那是光玉吧?"
"嗯?"
窗外?
是的。
窗外,一只茶色小猫见到了雪地很是兴奋,正撒开了腿疯狂在雪地里狂奔,讲究的就是比野马更加的潇洒不羁。
路边沿街有当地的小女孩手中握着刚买的棒棒糖开心路过。
光玉紧急刹停,视线停留在了那棒棒糖上,伺机而动。
光玉…
赶紧给我回来!
咱们别当那森口奇墨行吗!别给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啊!
29.礼物
在遥远的国度听老人讲故事,房屋里还有那种很复古的烟囱火炉。
虽说只是装饰,没有真的烧着,实际已经换上了暖气,但依旧能给这周见证北欧家族辉煌与阴霾一面的房屋,增添几分时间的厚重。
赛维丽特用手掌轻轻拍打着凑在自己身边的梓菡的手臂,眼睛里闪烁过许多的过往。
过往里有怀念,但更多的是歉意。
"我和你外相父,守着这片家业,说起来风光无限。可你外相父一生不与人争,继录家业坐在这个位置,哪里有什么族长的话语权。梓菡你和你妈妈这些年受苦受难,也是怪我们这些当老人的,不争气啊"
"嗯?姥姥,你这就说错了吧?"
在赛维丽特稍有困感的注释中,梓菡起身。
她元气满满转了一圈,那笑容似能将冰雪消融,完全看不出是个经历苦难的孩子。
"你看,我这不还是活蹦乱跳的吗!和小白儿相恋,还遇到这么多好姐妹!多好啊!你该替你外孙女觉得骄傲才对嘛"
"哈哈…对!对!姥姥替你骄傲,还真是…长成这么亭亭玉立的好孩子,真是不容易啊!你们的故事,姥姥都听艾尔莎讲了,真得多谢谢芷白啊…"
这份感谢叶芷白领受。
但是呀姥姥,你得知道,梓菡自己的调节能力也是很强大的。
想在梓菡面前情绪低落,是很难的哦?就像是你在盛夏站在大太阳底下,想缩进阴影,也得找找附近有没有屋檐啊。
当然了…太阳能照耀这片天空。
也是幸亏天空包容了太阳。
梓菡感谢着瞅向自己不知何时被小白儿含蓄握住的手指,轻轻道了声"爱你"。
嗯?!
这时候说声谢谢不就好了吗,居然说的是爱我!
梓菡说完,不给叶芷白吐槽的机会,就调皮吐了下小舌头去藤椅那重新坐下了。
赛维丽特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这时候,窗外刚好飘起了雪。
光玉喵也被叶芷白抱回怀里了,从她怨念的表情来看,应该是没有抢到棒棒糖。
赛维丽特笑容渐止。
说这些话,她实在笑不出来,但是…多亏了梓菡,没有刚才那样压抑了。
"你外祖父还在的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想摆平那些针对你们家的族人。他啊…一家一家去走访,一家一家去规劝,可是人家表面上给他这个面子,毕恭毕敬,说绝对不会找你们家的麻烦,可背地里怎么做,老爷子也不是不知道。"
可知道了,很多时候也是无能为力。
北欧家族明面上说梓菡的眼睛是魔鬼,以此为借口总是找艾尔莎的麻烦,其实,又何止是因为什么宗教的信仰。
--他们是害怕这远在天边的小丫头,万一哪天回家来,当了家族继承候选人。
利益就是这样的。
明明没有发生,明明别人没有这个意思,但他们只要感觉到了威胁,只要给他们一个合适的理由,那就算隔着大半个地球,也没法阻挡野心的狭隘。
趁着极端信仰者打出"魔鬼"的口号,那些其它继承候选人纷纷暗中使诈,促成了林志诚企业的倒台。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满意,甚至想进一步置林梓菡于死地。艾尔莎声嘶力竭多次强调了梓菡不会参与北欧家族的纷争,这也没法平息不幸。
生在这里,就要时常吹拂北欧的寒风。
而梓菡的姥爷,明知是这样不可控的局面,顶着常年的心脏病,一次又一次召集全族开会,一次又一次咳嗽着拍打桌案痛骂,可这终究是无济于事。
他同样生在这里。
年轻时候的不争,已经注定了到了晚年,没有人会听他的肺腑之言。
老爷子还是在两年前的春天走了。
临终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梓菡她们能平安无事。
他这辈子最亏欠的人,就是自己的女儿艾尔莎,还有那个仅仅只见过一面的外孙女。
跟着艾尔莎坐在角落的林志诚,听到这里重重一声叹气,他不是在叹自己多年不易。
而是在叹岳父,是真的出了力。
"我在隔壁城市藏身的那些年,岳母经常给我写信,让我注意安全,不到回去的时候,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要不是悲啊,我肯定就忍不住回家跟莎莎她们重逢了,可真要那样做,后果是什么,我很清楚,我能忍住没有去见她们,也是岳父岳母给我做了榜样。"
连亲生父母都能多年不去与她们娘俩见面,来证明她们与北欧的纷争毫无关联,那林志诚这点牺牲又算得上什么呢。
而如今,梓菡与芷白确立了恋人关系,才彻底将她从北欧家族的束缚中解放了出来。
"是啊…你们国家有句话,叫小不忍,则乱大谋。"赛维丽特说着说着,苍老的声音又萦绕起丝丝的哭腔,"可谁知道,这一忍就是大半辈子啊…老爷子到死都没等到子涵能正大光明回来的一天。"
"姥姥…我想…姥爷会看到的。"
"是啊…姥姥也觉得,他会看到你们过来的。梓菡,来,给你这个。"
"这个…?"
赛维丽特挪动胳膊稍显困难。
但在自己怀中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时,神情与笑意中,仿佛找回了当年初见外孙女时候的风华绝代。
时光不等人。
但传承,从未消散。
梓菡双手接过小盒子,将盖子掀开。
里面放着的,安静躺着的,是一块如同猫眼一般闪耀的翡翠绿宝石。
很漂亮,一看就很贵重。
但梓菡并不认为这是姥姥给自己的礼物,因为她的礼物,是童年的糖果,而非贵重的宝石。
赛维丽特指着那枚宝石,多年的心结,仿若在这逐渐放松的言语声中落地。
"那是你姥爷留给你的,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那是他早年去后山上,捡到的一枚石头,他把这石头磨得很亮。"
"他老是跟我说,说这石头,像不像咱们外孙女的大眼睛啊?闪闪发亮的,这么漂亮。"
"他说他对不起你,等了一年又一年的春夏秋冬,要是你来了,一定要把这颗石头送给你。他想跟你说,梓菡你的眼睛绝对不是什么魔鬼的诅咒,那一定是上天的馈赠,别去在意旁人的看法,我们见到你的第一眼,看见你的笑容…"
"就知道,你是这世间最值得被爱的孩子。"
半遮住左眼,金发的刘海,被梓菡用手撩到了一旁。
碧绿色的眼睛与同样碧绿色的宝石交相辉映。
只是,现在的宝石,似乎比刚才更亮了。
因为有泪水打落其上,洗去尘埃,熠熠闪光。
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带着无知的笑,满路的风雪。
我再一次来到这里,挂着释然的泪,万里的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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