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隐月明
“那样反倒没有那么夸张！”
“真的假的，谁这么猛？”
令无疾顿时一愣。
“那你以为日本的那些媛巫女的血脉源头是什么？”陆鹰化不屑地摇了摇头，“是复活后降格了的地母神变成的神祖！实际上，世界上大多数媛巫女和魔女的血脉源头就是神祖！”
“我记得多数神祖的外貌好像就跟原本的雅典娜那样差不多是十四岁的吧？真是丧心病狂！”
“说得好像你有多大一样。”
陆鹰化翻了翻白眼。
这丫莫不是个御姐控？
“不对！你还没有说那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令无疾想了想，正要说话，但天空中的雅典娜又掷下了长矛，作为掩体的建筑变得岌岌可危，于是他一边转移，一边就说：
“那是‘屠龙术’。”
“什么见鬼的屠龙术？屠龙术是……”
道门典籍里关于“龙”的术法是要多少有多少，冠以“屠龙”之名的术法也灿若繁星，虽然大多也只是用来斩蛟而已，陆鹰化虽然只是一介武夫，但相关的道门典籍又不是没有看过，他历数从汉末太平道一直到当代在道藏有所记录的道术，也找不出任何有这种夸张的用处的道术。
但他忽然想到，令无疾之前狂吟的《庄子》的《天下》篇。
如果是先秦时的道术的话……
“狗屁！那也说不通好吗？”
“‘朱泙漫学屠龙于支离益，单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凑巧的是，孔子在老子门下学习的时候，曾经盛赞过他‘其犹龙邪’，而老子正是被后世奉为道祖之人，”令无疾只是漫不经心地说，“当然，这么说或许有点牵强附会，但所谓‘屠龙’的本质，难道不是将老子传下的‘道’进一步阐发和分裂吗？而这件事其实早就已经发生了，所以‘屠龙术’其实本来就是不切实际、不合时宜的道术。
“硬要说的话，大概这门道术的本质，更像是凿开‘浑沌’的七窍的工具。而‘浑沌’被凿开七窍之后的结局，你也应该清楚，不是吗？”
陆鹰化翻了翻白眼：
那也没见那个“浑沌”被你凿开七窍之后死了啊？
“不，怎么说呢，我对她用‘屠龙术’的过程，与其说是给‘浑沌’凿开七窍的过程，倒不如说是将她的七窍重新封闭起来的过程，”令无疾蹙起眉头，说，“虽然她现在的那个‘一’确实是完备的，我也确实是把她现在的那个‘一’给切割分裂了，但她现在的‘一’并不是她本来的‘一’……”
“别一来一去了，听得我头大，反正我也听不懂，你也别解释了！”
“夏虫不可语冰。”
令无疾顿时就嗤笑了一声。
陆鹰化顿时就握住了拳头，正想给他一记，然后头顶上又传来了鹰隼高声叫喊的声音，旋即一道闪光落下，碎石乱飞，魔力的乱流顿时又涌动起来，令无疾顿时也顾不得和陆鹰化吐槽，在这种魔力乱流中，别说借用已经开始变得不稳定的天幕结界了，他就算连列子御风术都不太控制得住。
他仰头看向那两个身影，正寻思是不是要觑准机会再给那个雅典娜一剑好让那个墨提斯也被分裂出来时，就被她注意到，然后又是一道如同闪光的长矛落下，在他的身边炸开，魔力形成狂风乱卷之下，令无疾甚至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就被一群雅典娜召唤出来的鹰隼盯上，纷纷朝他俯冲而来。
令无疾顿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一身本领其实基本上都系于天幕结界之上，而没有了天幕结界的借力，列子御风术在当下的境况也不太指望得上，壶中术更只是辅助而已，至于天遁剑法，用得好倒是有那么点用，但眼下的情形……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不远处却又忽然涌过来一群巨蛇和那群鹰隼搏杀了起来，其中一头居然还在他的身前俯下了头，意思是要他骑上去？
令无疾想了想，伸出手去摸，见那条蛇没有什么抗拒，就坐了上去，然后它就载着他疯狂地朝某处游去。
“靠，该不会是上了黑车吧？”
令无疾正这么想，却忽然听到他身底下的那条蛇口吐人言：“我要从她那里拿到戈尔贡之石，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靠！大姐你们神仙打架，我怎么敢插手？”
“但你之前又怎么敢把戈尔贡之石丢还给我……她呢？”
“只是出于直觉。”
“你们肯定是在谋划什么，至少早就已经盯上了戈尔贡之石，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在窥伺死亡的秘密，但现在看来又不太像。无论如何，现在我们是在一条船上了，她也不可能放下对你的敌意，所以，把你们的谋划告诉我吧！”
第二卷：倚天万里须长剑 : 第二十三章：根性
令无疾听到美杜莎这么说，心里顿时就想，现在无论怎么看都是你作为龙蛇神格的地母神的成分居多，要是自己说出了当初的谋划是把你摆在祭坛上破除齐天大圣的封印，只怕你转过头来就会翻脸吧？
但他现在要是不说，估计对方立刻就会翻脸。
所以令无疾沉思了片刻，就问：“你现在到底算是英灵，还是不从之神？”
那条巨蛇听到他这么问，顿时就沉默了，良久，她才说：“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觉得呢？造成了现状的人，不就是你吗？”
“我觉得你应该不算是不从之神，至少是不完整的，至于是不是英灵我也不太懂。”
所谓不从之神，是指逆反了人类所编织的信仰所赋予神明的职权而重新回到大地上的神明，而美杜莎跟雅典娜其实本来就是一个人，但两者之间的敌意之深重却完全超出了令无疾的想象，如果要深究这份敌意的来源，那就只能是神话里雅典娜和美杜莎之间因为珀尔修斯而产生的恩怨，那么如此一来，只能证明美杜莎的自我或者说大部分自我是来源于人类所编织的信仰，而非是那个原始的被人类所崇拜的自然精灵。
“或许你说的也对，但对现状有什么意义？”
“那样的话，我就不必对你出手了。”
就在这时，令无疾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转头四顾，却没有发现任何陌生人的身影。
但片刻之后，他就发现，有一只小小的虫子一直都跟在他们的身后。
“被发现了吗？”
在令无疾盯着那个虫子之后，那个虫子就忽然悬停在空中，继而就变成一道金光，那道金光就像是翻了个跟头一样，朝后方飞跃又落了下来，最后变成了一个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手持如意金箍棒的翩翩美猴王。
“你应该认识俺老孙吧？”
他抓耳挠腮，又对少年洒然一笑，说。
令无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没人一个华夏人会对这个形象感到陌生。
他甚至可以说是所有当代华夏人的精神图腾。
“一从大地风雷起，便有精生白骨堆。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如今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每当有人受到压迫的时候，总会想起这么一个曾经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才是真正的屠龙者，虽然最后被镇压在五指山下，又帮助唐僧西天取经，变成了斗战胜佛。
他好像知道令无疾心中所想似的，只是摇了摇头，说：“其实俺老孙也记不太清楚现在到底是斗战胜佛还是齐天大圣，如果俺老孙是斗战胜佛，那应该早就开悟了才是，如何会变成不从之神降临大地呢？但如果俺老孙是齐天大圣，这区区‘弼马温’又如何能束缚得了俺老孙呢？钢之战神的本性又能算什么呢？”
令无疾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
虽然他很喜欢甚至是崇拜这只猴子，但不从之神本性高傲，应该是不太看得上人类的吧？
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情感。
“俺老孙听到了你跟那个人类的对话，关于屠龙术什么的，所以，俺老孙想请你帮个忙。”
这时，凑巧有乱射的闪光一般的长矛落到他们的附近，于是他就挥舞如意金箍棒，随手把那根光矛打了回去，又顺手将金箍棒在瞬息之间伸张延长，在雅典娜防备那根光矛的时候，金箍棒就在瞬间顶在她的胸腹中，把她打落了下去。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令无疾颇有些目瞪口呆。
他却摇了摇头：“你应该听说过，决定一个不从之神的强弱的，并不是传说度或者在人类的传说中编造的神职的高低，而是不从之神的自我，自我越坚定、改造世界的决心越强，她也就会越强，可你从她身上剥离了美杜莎这个自我的一部分，于是她的心里的屈辱感也就大大地降低了，对于神话的叛逆度也就变得更低了，也就变得更弱了，再加上俺老孙是钢之战神，对她们那些地母神有天性的克制，所以才能如此。”
“哦。”
令无疾只能愣愣地点头。
“先不管她了，继续说我们的事。俺老孙要你对俺老孙使用屠龙术，就像你说的那样，把我的‘七窍’再度封闭起来，让我重新归于‘浑沌’！”
“为什么？”
“我本天产石猴，天地精华所生，《西游记》里是这样说的，又或者，我是曾经在淮水中兴风作浪的巫支祁？我也分不清楚那些东西的真真假假，虽然总的来说，这些乱七八糟的经历还算有趣，但我觉得，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剥离出去、重新开始才会更有趣。”
“那她又为什么不愿意把雅典娜和墨提斯剥离出去呢？”
这时候，美杜莎忍不住借巨蛇之口参与了这场讨论。
“因为她并不希望自己回归‘浑沌’、并不想要重新开始，她觉得她的自我来源于那些由人类的信仰所编织的回忆，她没有自信在回归‘浑沌’之后重新演变成现在的自我。”
“那你就做得到？”
“俺老孙当然做得到！”
他将手中的金箍棒转了一下，有点嬉皮笑脸地说。
但只有在这时候，令无疾才能看得出这个存在依稀还有他记忆中的那个文学形象的影子，那个带上了三分桀骜和玩世不恭的毛脸雷公嘴的猴子直到此刻才终于和他的记忆中的那个重合了起来。
令无疾甚至可以理解。
他的根性是那个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猴子，去往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拜在菩提祖师门下也不过只是为了免去生死之忧、变得更加无拘无束而已，可再之后的那些记忆，对于他而言到底又有什么价值呢？多半只是累赘而已吧？
而雅典娜的自我，往前面推，或许墨提斯本性都已经很模糊了，更不必说那个原始的自然精灵即所谓“有翼之蛇”的天性了。
大概这只猴子就是所谓的“吾性自足，不假外求”吧？
令无疾甚至有点羡慕他。
可以如此透彻地清楚自我的本性并且毫不犹豫地舍弃掉多余的东西，这种存在才是真正的仙人吧？
第二卷：倚天万里须长剑 : 第二十四章：悟空
所以令无疾对这只猴子说要对他使用屠龙术的请求倒也没有什么想要拒绝的意思。
不过，在动手之前，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罗濠呢？”
“罗濠？”
“大概就是帮你解封的那个弑神者。”
“被俺老孙打败后埋在乱石堆里了。”
那只猴子满不在乎地说。
令无疾就暗想她也有今天。
但他屏气凝神，此时美杜莎已经趁机从雅典娜的手中夺取了戈尔贡之石，并把她压倒在地上，于是天地之间仿若恢复了宁静，那层天幕结界也不再被混乱的魔力乱流冲刷，于是就变得稳定下来，令无疾就再度凭借壶中术、北斗定魂延生术和太虚鉴的三重视角观察对面的他的本质，随后就递出了第一剑。
顷刻之间，从他的身上分离出来一个坐在莲台上、浑身上下金光笼罩的虚影，那个虚影像是在对令无疾拈花一笑，继而就纵起金光，朝西方一掠而去。
“那是……斗战胜佛？”
现在就是齐天大圣的孙悟空只是做了个标志性的抬手遮住眼帘远望的动作，然后对令无疾点头，说：“继续。”
令无疾就再递出去一剑。
继而，遗留在原地的本体的身形忽然拔高到丈许长，毛发变得漆黑而粗犷，面貌也变得狰狞起来，反而是被分离出去的那个身影更像是原本的那个齐天大圣，但这两个都只是平静地望着令无疾，令无疾心里清楚，现在的这个本体本质上应该更像是巫支祁，如果要继续切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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