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鸟印
这要是意志稍微软弱一点,真就会被这群姑娘宠成废人的。难怪说自古温柔乡最是销魂蚀骨,多少英雄一入美人怀就再也拿不起宝剑。
陆离你要坚定,不能就这样吃软饭啊!他在心里这么说。
午饭时,陆离刚在食堂坐下,楚静怡便端着两份午餐走来,乖巧地给陆离盛了汤,一句话也不说,像贤惠的妻子一样坐在陆离左边。安百璃为陆离摆好筷子勺子,也乖乖地坐在陆离右边。路过的学生们不禁指指点点,陆离隐约听到他们在说:
“那个就是陆离……”
“……可恶啊……”
“……杀陆狗……抢女神……”
就在这时,陆离手机传来震动,他打开一看,脸上不禁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安百璃贼兮兮地偷看一眼,见到是一个备注“讨嫌鬼”的人发来消息,醋意一起,忍不住小声哼哧:“偷腥猫一点用也没有。”她是在埋怨陈嘉宁派不上用场。
陆离囫囵扒了几口饭:“快吃饭,等会去活动教室,有好消息。”
呆头鹅积极地嗯了两声,学着陆离大口吃饭,只是大眼睛一直落在陆离身上,满心满眼都是陆离。这既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幸运。不幸是指往往缺乏某种特质的人在第一段感情中会格外投入,投入到忘乎自我,而这段感情往往会以遍体鳞伤一败涂地告终,楚静怡就是此类。而幸运是指对方是陆离。
她迈着小碎步跟着陆离,其实呆头鹅以前走路都是雷厉风行风风火火的,可是不知从哪天开始,她开始格外在意自己在陆离面前的形象。她会向同班的女生请教怎么做才像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会向妈妈问男孩子会喜欢什么礼物,会精挑细选今天要穿的袜子和要戴的领巾。
她只希望某人能注意到他。
陆离来到活动教室,点开游戏页面,只见已发售的数字已经飙升到两千三百多,而且还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增长着。
呆头鹅傻傻地看了眼那数字,还不明白这算好算坏,她看见安百璃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便也呆呆地学着安百璃蹦蹦跳跳。她只想陆离开心,才不在乎这世间的奥秘。
陆离被傻狍子那笨拙僵硬的动作触动,一把抱住呆头鹅,怜爱道:“傻丫头。”这句温柔的话语从陆离嘴里流出来的一瞬间,呆头鹅的身子骨便软了,她只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我才不傻……”她紧紧抓住陆离的衣服,贪恋着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小飞虫,已经越陷越深了。
三月十七号,长乐制作组的第一款游戏发售,截止至下午十三点,已售出三千份。
第二十一章 咱家有钱了
正午十二点,某平台知名博主发布了一条独立恐怖解密类游戏的试玩视频,短短一个小时,该视频播放量就突破百万,登上多个平台热门排行榜。二零一八年的自媒体行业尚是一片蓝海,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们蜂拥而至,下午五点前,许多次一线游戏播主也陆续上传了有关该游戏的评测视频。标题煞是瞩目,诸如“国产之星!”“全新的恐怖形式,回归中式恐怖!”“今年第一匹黑马?长乐制作组是何方神圣?”
社会是一条由齿轮组成的超级大机器。行业与行业之间的联系比常人想象得更加紧密。
陆离早在去年,就与这些自媒体工作者取得联系。这一年,他们背后还没有系统化的团队运转,很多游戏播主全凭一腔热情发布视频。陆离的信息并未石沉大海,而是引起了几位头部媒体人的关注,他的游戏质量远超寻常独立游戏,好酒自然不怕品鉴,在双方多次书信交流后,他们都答应在陆离游戏发售后为他做一期评测视频。具体的合作内容陆离是交给陈嘉宁去做的,这姑娘对网络亚文化的理解可谓鞭辟入里,轻易能抓住玩家的痛点——前提是她别犯病。
陆离这款恐怖游戏虽然体量不大,但可谓是精致至极,无论是他亲自撰写的剧本,还是安百璃、楚静怡负责的音乐,抑或是顶级画师温琥珀的立绘,都站在了独立游戏金字塔的顶点。当然,他也为预防发售暴死而做了第二手准备,他在过年后联系上了龙晶小丫头,拜托她录了几首童谣,特意将这几首感染力极强的歌曲放在游戏最终章,在剧情进展到高潮时音乐响起,将第九艺术的情绪张力放大到无与伦比的程度。
下午一点时,论坛上陆续出现有关这款游戏的帖子,都是最早通关游戏的玩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其他人自发打起广告,还有玩家在评论区求游戏结局的几首童谣原曲。
独立游戏的首日销量瓶颈是十万,突破这个数才有希望爆火。
而到下午三点时,陆离这款游戏的销量已经达到一万零三千份,增长速度还在不断提高。等到傍晚下班潮,销量又将迎来一个增速新高峰。
陆离下午没去上课,他守在活动教室的电脑前,屏息静气,丝毫也不敢放松。在女孩们面前他可以表现得淡然自若,可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哪能真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雅梦姐忽然打来电话,一开口便是急促的质问:“梨子你干什么?!你别做傻事啊!你现在在哪?!”
陆离深吸一口气,看着屏幕上还在飞速增长的数字:“姐,我在学校呢。”
“你撒谎!”雅梦姐急吼吼地打断他,语气难得带上几分愤怒,“梨子,咱现在不缺钱!你千万别做冲动的事!我训练结束拿出手机一看,里面居然有几十条转账短信……三十多万……三十多万!梨子!你现在在哪?”
陆离自己的身份信息未成年,所以他把收款账号改成了雅梦姐的银行卡号。
陆离早已料到这种情况,雅梦姐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她会大惊小怪再正常不过。他笑了笑:“姐,咱家有钱了。”
“梨子!”雅梦姐在怒吼,“你快跑!我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但你趁警察没找到你,你赶快逃!逃到哪里都好!躲起来!我现在就请假回川海找你!”
雅梦姐居然以为他是做了什么捅破了天的坏事,更让陆离讶然的是,面对“违法乱纪”的弟弟,雅梦姐第一反应居然是让他躲起来,甚至不惜违反队伍纪律返回川海。
他莫名有些想哭,想起那些年姐姐辛苦操劳的分分秒秒,想起了他和姐姐瞒着学校去做兼职,想起十四岁的他向老板谎报年龄。想起了很多,又忘记了很多,但心中那股热情却越来越炙热。
上一世,姐姐最终也没等到他飞黄腾达。他的第一款游戏不尽人意,大学毕业后的创业也举步维艰。等到他终于能自豪地说姐姐我养你时,雅梦姐已经撒手人寰了。那这一世呢……?
他的声音很温柔,很低沉:“姐,是我的游戏发售了。”
“……你带上家里的现金,去找丹教练——等等,你说什么?”雅梦姐愣住了。
“我的游戏发售了。那些钱是我的游戏赚的钱。”他认真解释了一遍。
“骗人吧?玩游戏也能赚钱?”
“不是玩游戏。是做游戏。”他不厌其烦地解释着,“而且,这个金额还会在一个月内持续上涨,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电话那头急促的脚步声停止了,雅梦姐好半天才回过神,“你说,那是你赚的钱?”
“是。”
“……呜……”电话那头传来呜咽声。
“姐……”
“……呜呜……这样不就显得我是个笨蛋一样吗……”雅梦姐的声音略带哽咽,“……笨蛋一样……我担心死你了……梨子……”
“笨蛋姐姐和笨蛋弟弟正好相配。”
邹雅梦在低声哭泣,陆离听不出这哭声中是喜悦居多还是悲伤居多,其中复杂的感情像是荆棘与玫瑰,互相交织缠绕,难以分辨。她或许在高兴,为陆离能有出息而高兴,为陆离那句“咱家有钱了”而高兴,或许在伤心,那是母亲目送游子般的悲伤,饱含了无穷无尽的无奈与思念。
真好……真好……她擦拭着眼泪,不想让队友们看到她的泪水。梨子长大了,真正的长大了,再也不用她操心了……她只是一个笨蛋姐姐罢了……
“钱我就替你、替你保管着吧。”邹雅梦说话都在哆嗦,可见内心所受冲击之巨大,“你赚的钱应该你自己拿着……”
其实那是因为陆离没有储蓄卡,但他自然不会煞风景地坦诚相告:“那是给雅梦姐的彩礼哦。”
她心里陡然一惊,旋即涌起一股巨大的狂喜,心脏跳得仿佛要冲出胸腔,舌头都在打颤:“那我、我先挂了……唔……”
嘟一声,雅梦姐挂断了电话,陆离最后听到了女孩那轻轻的嘤咛声。
陆离呆呆地看着手机,这台手机还是从雅梦姐手里淘汰的旧手机,透过粉色的机壳,他仿佛能看到雅梦姐那健美青春的身体,能看到她那幸福又恬淡的笑容。真好。
真好。
能重活一次,真好。
第二十二章 九之数
神州,自古以来便有“中之国”的说法。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
这个古老的文明领导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在土地生产力被轰鸣的机械驱逐到城市的那一年,在张太傅撒手人寰的那一年,在明帝国内部的生产关系被摧毁得面目全非的那一年,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袭击了这片土地和她的人民。有人说,真正的明帝国早在那个时候就灭亡了,存续下来的,不过是另一个名为神州的超级王朝罢了。
很多旧习陋习都在那时候被革除了。朱熙听说在那之前,神州人还有重男轻女的习惯,寻常家里生了女娃娃,会在夜半找个无人的水沟将她溺死;还听说那时裹脚之风最盛,上至皇室,下至庶民,女子须将小脚折弯,只为衬得上“三寸金莲”的美誉。
这个国家改变了很多很多,但是祭祖的文化传统却一直没有改变。
朱熙走到窄窄的祠堂大门前,向看门的老哑巴点了点头。自打她记事以来,老哑巴就一直守在祠堂前,每天的工作就是清扫门槛前的灰尘。朱家的宗祠有很多,有在横沥,有在沙洲,也有在铜陵的,光是宗族卷宗上记载了就有不下百座,可唯独只有眼前这一座是特殊的。
推开木门,以朱熙的身高,她不得不躬下身子才能迈入其中。
“熙姐。”一名和她岁数相仿的女子迎上来,微微躬身。朱熙眼神恍惚,这女子穿着一身彩缎窄袖水田衣,脚下踩着垫了高跟的弓鞋,仿佛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人物。她长得和朱熙有七分相似,外貌如此,身材也是如此。但她少了朱熙身上那股凌厉的气质,更像一株路边娇弱的小花,柔柔弱弱、乖乖巧巧。
“小巧。阿婆在吗?”朱熙收起了惯常那幅冷冽的面孔,语气变得格外柔和。
“阿婆在烧香。”小巧高兴地凑近朱熙,“熙姐,你再给我说说外面的事儿好不好?阿婆把你送我的手机给没收了,我已经好久没上过网了……那个,那个木兰市的疫情怎么样了?”
“那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朱熙刮了刮小巧的鼻子,“我先找阿婆,回头再陪你。”
小巧露出一副哭脸,明明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可言行举止却与稚童无异。朱熙心中微动,她不清楚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将一个女孩困在这个小小的宗祠里整整十七年,还将持续到小巧死亡,而这样的命运,甚至会往后不断延续下去……小巧,明明是她的妹妹,却不被官方承认,只能以“祝巧”的身份活在这不为人知的角落……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朱熙刚一迈步,便见祝巧撅着嘴巴,眼中有泪珠汇聚。她心软地牵起妹妹的手:“好啦,小巧,别难过,待会我给你一个惊喜,保证你做梦都笑醒的惊喜!”
“嗯嗯,熙姐最好了~”祝巧破涕为笑,孩童心性显露无疑。
朱熙穿过长长的木质长廊,隐隐嗅到一股檀香味,继续往前走,果然见到阿婆在大堂内向一副空白画像跪拜,堂外悬着一块正源堂的牌匾。
阿婆也姓祝,她听说祝阿婆本来是父皇的亲妹妹,她的亲姑姑,曾经的长公主。
“阿婆。”朱熙停在正源堂的牌匾下。这里是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曾几何时,她为了脱离家族内那压抑颓废的氛围,而选择溜到这座宗祠内,和祝巧谈天说地,赢来小妹妹的崇拜目光,“我找到了。”
阿婆没有转身:“你找到什么了?”
朱熙将那块从山竹村挖出的心型吊坠丢在地上。阿婆依然没有转身,只是专心致志地烧香祭祖,这件事她做了几十年了,并且还会继续做下去,哪怕外界天崩地裂也不干她的事。
“朱熙,你知道这座宗祠存在的意义吗?”
“您只说是为了祭拜那位先祖。”
在朱家,会用“那位先祖”来指代的只有一人。在明帝国灭亡之际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朱正源皇帝。
——此乃谎言。
他根本不叫朱正源,甚至连他是不是朱家后人都不确定。
有关他的一切官方记载都没有保留下来,流传下来的只有一些书信的只言片语。他叫什么?谥号为何?诞于何年?葬于何地?一概不知。他就像是被老天诅咒的人一样,无法在这世间留下任何痕迹。
就连他的功绩,都是后人根据老人的口述,一点点补齐的。
这样一位先祖,显然不适合放进正统宗祠供后辈祭拜。
朱熙目光上移,能见到空白画像前端正地摆放着一坛木盒,精致典雅,名贵不凡。她曾经打开过木盒,内里便是和这心型吊坠一样的水晶。作为朱家公主,她见过不少水晶钻石,但只有两枚水晶让她记忆犹新。一枚便是那木盒里的水晶,据说是朱正源传下,另一枚便是那楚家女婿手里的吊坠……
只有这两枚水晶与众不同。但要她细细道来,她也说不出区别。
“那位先祖只留下一句话。”阿婆缓缓说,“大意是这个国家会迎来一次新的灾难,而此物将再一次拯救黎民百姓。”
朱熙默然不语。她向来是不相信这种玄之又玄的预言之说的,更何况有关这位先祖的所有信息都来自于不可考的传闻?她只觉有些好笑,仅仅为了这么一句传闻,就让一代又一代公主将自己的青春葬送在这座宗祠里?
她向来是一个相信人定胜天的女子,这个国家的确已经千疮百孔,但她认为要改变它绝不是靠什么放在木坛里整日沐香受拜的珠宝,而是要靠一点点切实的手段与计谋。
她之所以会去从楚家女婿手里抢那吊坠,也不是为了什么朱家的传说,而只是为了自己可怜的妹妹——祝巧。
“您答应过我,找全彩石后,就让祝巧离开宗祠,以后随我一起生活。”朱熙认真道。
阿婆颤颤巍巍地拾起地上的吊坠,目光转动:“的确是记载中的彩石,和木坛中的别无二致……这就是命吧……我早该料到有这么一天了……”
阿婆向来是个神神叨叨的老婆子,朱熙也习惯了她话语中的藏头去尾。说实话,朱熙根本不在乎什么彩石传说,在她看来,这就跟古代皇帝们造势用的谣言一样荒谬,今日凤降西宫,明日有鹤东来,所谓彩石之说,也不外乎如此了。
“祝巧。”阿婆喊了一声。
祝巧一蹦一跳地走来:“阿婆,熙姐~”
“小巧,从今天起,你可以随你熙姐出去住了。”阿婆握着吊坠,转身向木坛走去。
祝巧愣了愣,旋即看向含笑的朱熙,小姑娘心花怒发:“阿婆,这是真的吗?”
是朱熙在答:“傻妹妹,当然是真的了。以后你就跟我一起住吧,我明年要去木兰大学念书,你也跟我一起去学校。”
祝巧被这突然的惊喜打得措手不及:“我、我还没上过学……真的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