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鸟印
“姐,怎么了?”
“哎哟喂……没、没怎么!别进来!”
放在门把手上的手缩了回来,陆离忐忑的问:“没摔倒吧?你拿浴巾遮一下,我进去扶你吧。”
“不行!”反应意外地激烈。
随后便是传来一阵嘤嘤声,似乎在挣扎着起身。
“姐,起得来吗?”
“……起不来……脚太滑了……你、你……你进来帮我一把吧。”
陆离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厕所门,入眼便是雾气氤氲、云雾袅袅,邹雅梦披着浴巾半躺在地上,好似仙界入浴的仙女。她脸通红一片,急吼吼喊着:“你眼睛还可以再瞪大一点!”
陆离尴尬地咳了一声,走上前抓住姐姐的柔弱无骨的手,将她扶坐在厕所边的小台子上。邹雅梦不敢面对他,只是背对着他。雅梦姐的背部线条很美,是充满性张力的美,每一根线条都值得品味、每一寸肌肤都洁白无暇,从背后望去,还能瞥见没被浴巾遮盖的半球,珠圆玉润若隐若现。
“你还不出去!”
陆离蹲坐在姐姐背后,置若罔闻地拿起浴球给她搓背。
邹雅梦吓得脊背一收:“你、你干嘛?”
“帮你洗澡。”陆离看了看姐姐的左脚,“你个骗子,你的左脚坚硬得跟僵尸一样,还骗我说没事?”
“都多大了,那、那也不能帮我洗澡了。”
“照顾病人天经地义。”
陆离轻柔地给她搓着背,手掌甫一接触姐姐,雅梦姐还紧张得身体紧绷,见陆离是确凿想照顾她,没有什么多余动作后,少女的肌肉才逐渐放松下来。这毕竟不是醉酒后的失控,邹雅梦的胆子也没大到那个地步。或许陆离有那个胆子,但他不会这么做。
雅梦姐的体态算不上骨感,白肉入手有轻微的丰盈感,手掌微微陷入凝脂般的嫩肉中,像是在擦拭上好的丝绸。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陆离会用“润”,如果用一个意象来指代,陆离会用“奶”。或许是因为蒸汽升腾,或许是因为内心激荡,雅梦姐的肌肤透着一股可人的粉红,特别是肩头粉粉嫩嫩,像是熟透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洗头了没?”陆离散开姐姐的马尾,温柔地用手梳笼半湿的长发。
邹雅梦此刻哪里有姐姐的威严,老实听话地像只小羊羔:“……没有……”
“稍微低下头,我帮你洗头。”
“梨子……”
“嗯?”
“咱上次一起洗澡是什么时候?”
“……”
陆离想了一会,一边给姐姐涂洗发水,一边说:“小学时候吧,反正挺久了。”是啊,小学时他和姐姐可谓是亲密无间,就连去厕所都非要挤在一起,还在小学闹了不小笑话。别的小男生不小心误入女厕会羞得不敢见人,但陆离不一样,他当时是死缠烂打地要跟着姐姐,还学姐姐蹲着如厕,把邹雅梦气得要死。想必他的厚脸皮就是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吧。
邹雅梦也想到童年趣事,忍不住笑出声。
陆离的手忽然探入身前,距离那对丰盈不过咫尺,邹雅梦忽然止住了笑,身体绷得和铁块一样,幸好听到陆离说:“姐,前面你就自己洗吧。”
“哦。”这声哦是有三分庆幸,三分迷茫,又有一分只有自己才品得明的失落。
陆离替姐姐擦干头发,不安地看了一眼姐姐的左脚,随后便离开浴室。
第二章 银鸥的终点
等邹雅梦从浴室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时,《来自太阳的你》刚好在播片尾曲。陆离换了个台,给姐姐腾出个座位。
“姐,我有事和你商量。”
“嗯?”
“前段时间我向政府反馈了一下咱的情况,那边态度很好,说要我统计一下我们廉租区无监护人的未成年人近况,还说会尽快为我们解决问题。”
“和那群满脑肥肠的家伙反馈干什么?”
“人家问起来了,我只是实话实说。”
邹雅梦拿过遥控器,将电视音量调小,随后才古怪地看向陆离:“你说的这个当官的,是不是你同学的父母?你那个班长的家长?”
“嗯。所以他说的话还是有可信度的。”
邹雅梦心里不是滋味:“这么多年咱姐弟不都过来了?还需要他们操心吗?”
“咱撑过来了,可别人没有啊。以前住咱们隔壁的那个小子,天天和我打架的那个,说是被卖到东南亚割了肾。他比我还小个一岁。”
这话题有些沉重,邹雅梦坐得不禁直了些。
“……他们早干嘛去了?”
“……”
邹雅梦见陆离没答话,便倚靠在陆离肩头,茫然地望着电视:“那就去做呗。我弟弟终究是长大了,有自己的事业了,和姐姐我没关系。”陆离哭笑不得地揽住她:“什么事业啊?一份差事罢了。姐,你还没跟我说说六省联赛的事呢?你脚到底是怎么伤的?”
“跟何萍打得太拼了,没撑过决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你姐姐我是亚军,可我的待遇比冠军还好呢。”
“哦?”
“冠军只拿到了省队的邀请函,你姐姐我打完决赛的当晚就收到了国家队的邀请函哦。”
邹雅梦得意地将手机邮箱打开,一封来自神州女子乒乓球国家队的邀请函呈现在陆离面前。对方是以官方的身份发函,先是夸赞了邹雅梦在六省联赛上的精彩表现,然后又邀请她在年后前往首都加入二队,还特意嘱咐她好好休养。
“怎么才二队啊?”陆离故意歪着个嘴。
邹雅梦瞅见他搞怪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傻瓜,我只是个新人,能越过青训营直接进二队已经很了不起了。这还得多亏丹教练的关系,虽然她没说过,可我晚上听到教练在给以前的老队友打电话,请求尽量把我安排进二队……”
“咱什么时候去登门拜谢一下吧。”丹教练一直对姐姐格外照顾,姐姐能在乒乓球这条路上走这么远,丹教练功不可没。
“嗯。听你的~”她像只猫儿似的蹭了蹭。
陆离不禁闭目,感叹一切终于踏上了正轨,姐姐早早地拿到世界赛的门票,他也没有和安百璃再续前缘,游戏的制作也初见眉目。如果人生能永远这么顺利就好了。
*
十月四日。早。
早晨的雾气还未散去,空气带着些许潮湿,远方的高楼大厦在晨雾中迷蒙得好似水中倒影。与空旷清闲的城区相比,廉租区明显忙碌许多,人们带着不体面的、起了球的针帽,麻木地往城市走去。这是2017年10月4日,酒馆还未上限酒令,那架飞往三亚的飞机还未落入太平洋,婚姻法案的修改议案还摆在国会里,一切都尚未发生,一切都还留有余地。
他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将会深远地影响这片廉租区的所有人。包括自己。
廉租区深处是川海的“城中村”,建筑拥挤、道路污秽,卖肠粉的小推车边,便是没了井盖的下水道口,肠粉的香味和下水道的臭味混在一起,滋味难言。陆离到小推车边,看着摊主稚嫩的面庞:“来份肠粉,打两个蛋。”
“好嘞。”摊主抬起头,眼神闪现一丝惊喜,“陆哥,你咋来了?”
这句“你咋来了”让陆离心中莫名一揪,自从他升入川海一中以来,便甚少在廉租区活动,往日的伙伴竟然有了几分生疏。人们总是鼓励激流勇进、逆流而上,却总是忽略被时代远远抛下的普通人们。树明是他的朋友,至少曾经是。
“明子,多少钱?”
树明忙摆手:“哥你还哪需要给我钱?算我请你的!坐,坐。”
所谓的座位不过是一方小圆桌和乌漆嘛黑的红色塑料小板凳。陆离坐下后,也并未再说付钱的事,只是静静地看着树明忙里忙外,这个小摊生意还算火热。树明似乎完美融入了摊主的身份,点头哈腰、鞠躬道谢,全然没了年少时那份灵气。其实树明和他同岁,但与陆离站在一块,却是树明显得老成许多。
肠粉味道很好,但在下水道口边吃东西总是别扭。陆离起身候在一旁,前来收拾餐具的树明先是愣了愣,旋即有些忐忑:“哥,是不合胃口?”
“味道很好。是我找你有点事。等你收摊再说。”树明毕恭毕敬的态度让陆离有些不适,他还记得小学时和树明一起去掏鸟窝,树明害怕被公园管理人抓住,便一个人先跑了,害的陆离在树上下不来。事后树明整整一个月不敢抬头见人,说自己是个叛徒,放三十年前是要游街的。
“陆哥,那你坐着吧,站着累。”
树明向来是个胆小且怯懦的,和陌生人说话都要打哆嗦的那种。陆离第一次见他时,树明就被小学同学欺负。和现在截然不同。时间的魔法真是玄奥莫测。
陆离站在一旁不说话,树明很快就投入到工作中,秋高气爽的天气居然忙得满头大汗。等到两个小时后,吃早餐的最后一批人散去,树明才开始收拾小摊,忽然想到什么,连忙一拍脑袋看向陆离:“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忙起来就给忘了!对不起对不起!”
喜欢说对不起不是一个好习惯,因为这会给人一种你很好欺负的感觉。
“没事,没事,我这也有事,不打紧。”陆离上前帮树明把那些小桌子小椅子装进推车,树明受宠若惊般拦住他。
“哥,您别这样,让我自己来。”从“你”变成了“您”,看似是更尊重了,其实是更疏远了。
这让陆离想起两只海鸥的对话,就像在问人活着的终极目标一样。这个问题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虚无,恰如它的回答一样,人生的最终目标或许只是“去码头整点薯片”。有的人参悟一辈子都未得到答案,而有的人年纪轻轻便已经走到了虚无的终点,树明便是后者。
等树明收拾好推车,这才擦了额头的汗水,歉意地看向陆离:“陆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就是想问问你的,还有玮哥他们的近况。”陆离难得有些局促,“我和他们很少联系了,不知道怎么找到他们……”
树明的表情很是平静,似乎并不意外陆离会失去玮哥他们的联系方式。
和十年前的情况截然相反,这一次,陆离才是他们之中的叛徒。
第三章 人间的参差
“玮哥和维子去北方打工了。一个煤矿老板说是缺人下矿洞,一万多一个月。”坐在路边,树明苦涩地发笑,“第一年回来还自夸赚了钱,今年三月份的时候就听说死在矿难里了。”
“他们才十七岁,怎么能下矿洞?”
“不知道。”树明居然学会了抽烟,“哥,来一根?”
陆离本是不抽烟的,可他还是接过烟,学着树明的模样夹着烟准备点火。树明忽然笑了:“哥,你平时不抽烟吧?这样点火点不燃的。你没必要迁就我。”
陆离将嘴里的烟抽出来,苦笑:“我是怕和你有了距离感。”
“有陆哥你这句话就够了。说真的,之前乍见你那会,我真有农民见了皇帝的震惊。”
“这么夸张?”
“咱廉租区谁不知道陆哥你升入川海一中了。川海一中!那个全是官二代富二代的学校!都说陆哥你以后发达了。”树明砸吧这嘴,“小时候我就觉得陆哥你聪明,胆子大,什么都敢做,以后肯定比我们有出息。”
这话如果是楚晓东来说,陆离是一个字也不信的。从树明嘴里冒出来,却多了几分荒诞感,似乎过去那个充满灵气的树明就此死去,现在的树明也学会了阿谀奉承、虚与委蛇。
“明子,你还记得其他人现在在哪吗?”
“其他人?仁心小学的人吗?”
“嗯。”
“大部分都走了,只有几个像我一样没本事的还留在这混饭吃。”
陆离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廉租区的未成年人生活情况比想象得要糟糕得多,相比之下他还算幸运的,至少有邹雅梦,有一个爱他的姐姐。
“方便和我说一下你监护人的事吗?”
“……我监护人?我就见过他一面。然后他就带着补助金跑了,我差点饿死在马路上,最后是好心人给我送到医院才活下来。我当时可丢脸了,抱着葡萄水瓶当宝贝不撒手,一群护士姐姐围着我不知怎么办才好。”树明想到“开心”的事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身份或者职业吗?”
“只记得是个大叔,说着川海方言。”
陆离忍不住皱眉沉思。
他和雅梦姐那两个不负责的监护人也是川海人,操着川海方言,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找到那群骗补助金的人渣吗?
和树明闲聊一会,树明得知陆离是带着“任务”来的,便自告奋勇地带陆离去找廉租区剩下的几个未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