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鸟印
就在陆离打算关闭手机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来,陆离疑惑地接通电话。
“你好?”
“喂……”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陆离,你哪儿去了吖?为什么不来上课?”
是呆头鹅。语气就像走丢的、找不到家长的小女孩。陆离愣了愣,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精神与身体上的疲敝似乎被这丫头的话语扫净。有的人就是有这种魔力,她们自带情绪的魔法,能够影响周围人的心情。
“你打错了吧?”陆离故意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
电话那头传来呆头鹅惊慌的声音:“不好意思,打错了。”连忙挂掉电话,半晌后又打过来。
“陆离,你过分不过分!”这次是班长兴师问罪的话语,听这娇憨的声音,他都能想象到呆头鹅一本正经叉腰的样子了——她在班会上训话时就是这个模样。
第二十三章 长夜漫话
“对不起,我只想和你开个玩笑。”陆离诚恳地道歉,对付班长这种人,乖乖低头服软是上上之策。
“下次不许这样咯。”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傻兮兮的,明明是在训话,可语气就跟在跟情郎撒娇一样。
“你怎么有我的电话的?”
“我是拿我爸爸的电话打给你的。”
难怪,楚晓东有他的号码再正常不过。仔细想想,他一言不发地离开学校,旷课三天——明天就是旷课第四天——的确不太好。头疼的不是他,应该是班长楚静怡才对。想到这,陆离话语温柔了许多:
“我姐姐有一场重要的比赛,我想亲自见证。给你添了麻烦,实在很抱歉,等我回去后,我会登门拜谢的。”
“不、不用这么正式啦!”
或许是陆离温柔似水的语调让她惊慌,也或许是陆离过于正式的话语让她不知所措,少女连忙解释。
“我也没有怪你啦,就是,就是担心你嘛。”你的原则呢班长?开学第一天还一本正经地要他不许逃课。
楚静怡绝对是很适合当朋友的那种人,她大方、温柔、单纯、无私。除了有些小呆,有些小毒舌外,呆头鹅是个完美无瑕的女孩。能够和楚静怡成为朋友,对他来说已经是值得感恩上苍的事情了。
“谢谢你。静怡。”这次的“静怡”称呼没有其他用意,只是少年的真情流露。
电话那边半晌无话,良久,呆头鹅的声音才传来:“你什么时候回来?”
就在这时楚晓东的声音若隐若现地传来:“臭丫头你这胳膊肘拐得太外了!这种话跟你妈问我差不多了!”
“你干嘛偷听我打电话!出克!不许上楼!妈!”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之声,好半天才听到呆头鹅气呼呼地说:“你、你别听我爸胡说。我就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好、好去写报告,你知道的,学生请长假班干部要写报告的。而且报告……”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都是掩饰尴尬的托辞,陆离安静地倾听着。
“嗯。”他温柔地应了一声,“我这周应该都不会去学校了,下周一前会回来。”
“哦……”
话已说完,但楚静怡没有挂电话的意思,她也不说话。陆离只能听到少女轻柔的呼吸声通过话筒传来。
“喂?睡着了吗?”陆离不想气氛变得暧昧,开了个玩笑便要挂断电话。
“没睡。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你和安百璃真的是……是那种关系吗?”
怎么话题扯到这上面去了?陆离愣了愣,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解释的好机会。
“当然不是。”
“……你从来不会搭理百璃,音乐的事情也不通知她,还有你都不许我把你家的地址告诉她……你是不是讨厌百璃啊?”
“嗯。”
“为什么啊?你们、你们……”
“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这话得分情况,这一世的他和安百璃确实什么都没发生,所以算不得撒谎,“我只是单纯讨厌她而已。”
世界上有两种可怕的人,一种是背着背包的阿拉伯人,另一种是现实生活中会拉你一起同归于尽的女人。无论那种人朝你走来你都得掉头就跑。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传来一个男人尖声尖气的声音:“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这出租屋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陆离的声音虽然不大,但细心去听还是能听到的。这男人刚刚说完话,老板娘猛地起身拍了拍这人的门板。
“人家情侣聊天你吵NM啊?再吵别给老娘住了!”
“老板娘你讲不讲道理啊!明明是这小子煲电话粥不让我睡觉!”
“老娘讲的话就是道理!爱睡不睡,睡不着去打工啊!交了几个破钱还想住五星酒店啊?”
那租客埋怨几声,不敢再和老板娘顶嘴。陆离出了房间,歉意地向老板娘微微躬身:“我去外面接电话。”
“外面天冷,去我房里坐着吧,我在外面看电视,不打扰你们。”
这次老板娘释放的是纯粹的善意,但陆离婉言拒绝了,他坚持自己到外面去接。
走到夜晚的街道上,陆离才顾得上对班长说话:
“刚才不方便接电话,现在已经好了。”
呆头鹅一直静静地听着,此时才开口:“陆离,对不起,麻烦你了……”
这妮子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陆离什么也没说,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在等班长挂电话,可是楚静怡根本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今天的楚静怡怪怪的,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没事的话我先挂了,你早点休息。”
“……哦……”楚静怡把声音拉得老长,不情愿的心情都摆在明面上了,跟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
“我挂了。”
“……”
“……”
楚静怡忽然笑了:“骗人,你怎么还不挂?”
陆离长叹一口气:“我这不担心你还有事吗?”
“我没事啦~你也要早点休息。我们下周见。”这丫头的心情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很好,她主动挂断了电话,可一分钟后,他收到一个微信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只大金毛,笑得憨态可掬。
【喜欢吃草莓:晚安~】
陆离顺手把备注改成呆头鹅。
【陆离:晚安晚安。】
夜晚的城市格外冷清,晚风习习,远处霓虹晕染成一片,世界好似分离成两半,一半纸醉金迷夜夜笙歌,一半犬吠幽幽蝉鸣不断。
当陆离回到出租屋时,老板娘还在守着那台电视,电视剧里的帅气男主正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大喊:“不!书琴!没有你我还怎么活!不!”
陆离觉得这女人还能抢救一下,前提是编剧再别写这些摧残智商的剧情了。老板娘倒是看得梨花带雨的,一边拿纸巾擦拭眼眶一边说道:“为什么有情人难成眷属,呜呜,一定要好好珍惜眼前人啊!”
是想到什么伤心往事了吗?您这大龄怨妇的气质显露无疑了啊。和楚静怡聊天后,陆离的心境也开阔许多,他坐在客厅陪老板娘看了一会电视剧,然后才回到房间,在一片鼾声中入睡。
第二十四章 不折的芦苇
邹雅梦往脸上拍了一把清水,顿觉神清气爽。丹教练在一旁说道:“打起精神来,下一场就是你和何萍的比赛,赢了就进半决赛,相当于拿到了通往省队的门票了!”
“我明白!”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弟弟和自己的合照,如同进食了某种精神食粮,深吸一口气,“我已经准备好了!”她问自己有多少把握,或许只有一成,但哪怕只有一成把握也要拼命去争取!
川海女体的女子单打选手只有她晋级了,她是川海女体乒乓球队最后的颜面。邹雅梦的压力不但来源于自身,更来源于学校。川海市女子体育学校本号称“国家队的青训营”,可她们这一届居然没人拿到国家队的邀请函。学校背负了来自体育部的压力,这股压力便被转移给了底下的教练和学生。
无论是丹教练还是队友们,都迫切地希望拿到一座大赛奖杯!
稳住,邹雅梦!稳住!坚持住,改变命运的机会只有一次!千万不要倒在这里!前面还有你的梦想,还有陆离,还有未来的一切。
她不断进行着自我催眠,忽然听到广播在叫她的名字,她愣了愣,无助地看了一眼丹教练。下一秒,她忽然斩去自己的软弱,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大步流星地向着赛场走去。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退缩的了!
今天场馆的灯光格外刺眼,她被强光照的睁不开眼。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像巨浪一样迎面而来,她的大脑在嘈杂的呼声中颤抖不止,灵魂好似离体而出,伸手便能触及那本该遥不可及的苍穹。
腿想要颤抖,但根本不敢颤抖,嗓子里想要发出声音,但根本发不出声音。
明明昨天的比赛不会这么紧张的。在令人目眩的光景中,那个如同一座泰山不可逾越的女人登场了。
她身材并不高大,反而十分瘦弱,头发胡乱修剪着,用不修边幅来描述她只能算是夸赞。那标志性的死人脸在白光的衬托下多了几分威严,圣洁而又肃穆。何萍的用右手抓住球拍,手指死死扣在木柄上,骨关节粗大得不似女子。
和何萍相比,身材曼妙容貌姣好的邹雅梦不像是来打球的,而像是来走秀的。世人对天才总有一种误解,认为他们必须是不修边幅的freak,是怪胎,是狂人,是书呆子。但真正的天才不但能在自己的领域深耕,也能在其他的领域得心应手。
邹雅梦的粉丝大多都是颜粉,男女各占一半,提到她时只会说她多漂亮,不会说她球技有多好——与何萍完全相反,提到何萍,所有人都会想到她那恐怖的实力。或许再要两年,何萍就能走上国际赛场扬名立万,但邹雅梦?想都别想。
邹雅梦强迫自己做了几次深呼吸,等她再次睁眼时,已然重新变成那个一往无前的女子。只是何萍能够看出,邹雅梦不过是在强撑罢了。虚张声势是生物的本能,越是缺少什么,越会刻意去表现什么,她也好,邹雅梦也罢,不过是自然规则的践行者。
随着选手就位,观众们也渐渐安静下来,整个会场落针可闻。
何萍接过裁判递来的乓乓球,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向邹雅梦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下一秒,女人吹响了战争的号角。她的球速比平常更快三分,若说训练时的何萍像是没睡醒的雄狮,那现在的何萍就如同被触怒的真龙!
不过几个来回,邹雅梦便跟不上何萍的球速,很快丢失一分。
邹雅梦并未气馁,她用手掌擦了擦球拍表面,气势没有半分衰减。她现在的状态好得出奇,或许这就是极端压力下带来的极端专注力,场馆外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她的世界只剩下这方小小的球台,以及沉默如神祇的何萍。
第二球依然是何萍发,她平静地再击出一球,姿态如同闲庭信步的文人雅客。邹雅梦浑身肌肉紧绷,短裤下的大腿筋肉拉成一束,在这种状态下,邹雅梦居然与何萍对攻得持久不下,双方竟有分庭抗礼之相。
可惜邹雅梦的基本功终究没有何萍扎实,她的反手技术单调,应对不了何萍的变化球。在何萍一个角度刁钻的抽球后,邹雅梦终于跟不上何萍的节奏,再失一分。
气势如同沙捏的城堡,一旦泄气,便如雪崩般一发不可收拾。接下来五球,邹雅梦再度失分,比分来到7:0。到目前为止,邹雅梦一分都没拿到,对面的何萍简直就是一尊无懈可击的石狮,没有给邹雅梦任何机会。
败局并未逆转,第一局比赛很快结束。十一比零,邹雅梦第一局被零封了。
邹雅梦的心境再也不如刚上场时完美无瑕,她开始观察观众席上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开始在意休息区教练和队友的目光,开始想象一无所有的未来。观众们在小声议论,在说什么?她猜是在评论她有多菜吧?教练和队友在给她打气加油,但越是这样,她越是感到焦虑与紧张。
她不喜欢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不喜欢在低谷时有人刻意安慰她,不喜欢像只无助的小兽一样接受他人的怜悯。
七局四胜,还有机会,不要气馁。
第二局由邹雅梦先发,她试图把何萍带入自己的节奏,可过于紧张的邹雅梦第一球就出现了失误。她歉意地朝裁判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白色的乓乓球,一时没有动作。
何萍也并未催促她,只是淡漠地注视着虚空,好似没有任何人值得她打起精神。
“邹雅梦选手,准备好了就可以发球了。”裁判提示了一句。
“嗯。”
休息区的丹教练看着一动不动的邹雅梦,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雅梦在害怕。何萍太强了,这是一场没有希望的比赛。”每个时代总有那么一两个横压当世的天才,在这些人面前,普通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会生出对方不是人类的错觉。这便是恐惧。
恐惧是动力,但看不到尽头的恐惧便是斗志的粉碎机。邹雅梦不是不想动,而是身体害怕到不敢动,她怕别人看出她的手在颤抖,在怕自己真的输掉这场比赛。还有其他机会吗?明年六月就毕业了,已经没有其他机会了。
邹雅梦脑海里闪过少年温柔的笑容,她心中生出一股勇气,借着这股勇气,邹雅梦再发一球。这一次一定要拼,她一无所有,没有试错的成本,只能赌上一切去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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