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想琉璃
游星的语气很生硬，他其实心里还是有怨气的。
现在来看，改造战士们的处境可以说是好了太多太多。星海平安公司目前已经占据了半个世界，就算永生天国公司依旧存在，但只要在这半个世界中改造战士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那就够了。
游星当初就是做梦也想不到现在这般场景，因此绝望之下才会想出同归于尽的办法来。
但同时，游星心中还有对赵夜袂和玉清婵的不满。
既然你们可以做得这么好，那么之前为什么一直都不做？
一定要看着我们的同胞在这人间地狱中受苦受难八十年，才肯出手么？
赵夜袂其实也能够理解游星的心情。影月在下大棋，重山随时准备投降，黑日在当男公关，所有改造战士领袖中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干实事，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但赵夜袂也确实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黑日一直没出手。这么多天下来，他一直在调查黑日的行踪，试图找到他埋藏的后手，最后发现什么都没有。
这家伙真的什么都没干，不是扮猪吃老虎，也不是下大棋。
所以，赵夜袂只能够平静地说道：“当然不是，能有现在的局面，是天时地利人和，共同作用下的结果。”
“我们这一次找你来，是想商量一件事情，以及改造战士的未来的。”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位客人。”
随着赵夜袂话语的落下，自别墅外，一辆悬浮车缓缓落下，而后，一位皮肤黝黑，看起来十分显老的中年人走进了别墅，在看到赵夜袂等人齐聚一堂的场景后，沉默了一瞬，感慨道：
“没想到还能够看到你们啊，老伙计们。”
这位一眼看上去比起战士更像老农的人，自然就是王可的父亲，重山。
在这最重要的关头，身为目前最大的改造战士派系领袖的他自然不能缺席。
至此，目前还存活的四位改造战士领袖已经全部齐聚在了这栋别墅之内。
“父亲！”
王可急忙起身，为重山让出了位置。
“你这家伙也来啊。”玉清婵啧了一声后说道，“我还以为你打算接着龟缩在你那堡垒里，一辈子也不出来了。”
“我知道你们都对我不满，但是，我总得为还活着的大家考虑。”重山苦笑了一声后说道，“搭建起一个堡垒，尽可能保护住里面的同胞们，这就是我能够做的最好了。”
“要我领兵打仗，跟巨企争锋，我是真不擅长啊......当初，接受改造前，我只是一位刚刚从土木专业毕业，在工地上打灰的年轻人，即使是现在拥有了强大的力量，我也没有你们那般心性与意志。”
重山十分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平庸。
并不是所有人在拥有了力量后，就能够拥有与其匹配的心智的。
凡人即使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也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间便成为一位合格的领袖。重山即使经历了深渊战争，但所做的也大部分都是后勤与基建工作，缺乏破釜沉舟的勇气，这才会一拖再拖，到了现在。
“哼，不过是被他们温水煮青蛙，圈养着罢了。”游星冷笑了一声后说道，“等到那天巨企缺少燃料了，就会去找你们了，真当你们能逃得过？”
“好啦好啦，先别埋汰我了，我知道我做的不对。”重山脸上的苦笑越发浓郁了，他看向了赵夜袂说道，“先听元帅说话吧。既然我都来了，那我就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
“无论元帅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绝对跟随。”
重山也不是软弱的人，只是缺少一根主心骨。
游星本就与他平级，指望游星靠他那偏激的主张说服他不可能。但黑日就不一样了，以黑日的威望，能够令所有改造战士信服。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向了赵夜袂。
赵夜袂则是耸了耸肩，说道：“我倒没什么特别的主张，总的来说，就是在击败了永生天国公司后，重建联合体，将巨企享有的治外法权回收，然后该清算的清算，该平反的平反，就这么简单。”
“之后，再将暗毁之主重新拼在一起，组成新的神力网络，向所有人开放。”
重建联合体，这是赵夜袂目前能够想到的唯一解决方法。
指望他整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政体出来是不可能的，除非他像蒸汽朋克场景里的国师那样，把自己挂到天上去。
既然这样，只能整一个大家相对满意的政体出来。
星海平安公司，就是新的联合体。
尽管冠有公司的名义，但实际上的运作却是联合体的模式。
当然，赵夜袂不会像之前的巨企那样，将力量垄断。
巨企那是因为各怀鬼胎，同时心里终究有着身为篡位者的恐惧感，才会迫不及待地将暗毁之主分尸，各自占据。并且将局域网的力量限制在了公司内部，通过这种垄断的力量，吸引人才，巩固统治。
但是，赵夜袂就可以将暗毁之主重新拼起来，让局域网成为互联网，将暗毁之主化作神力服务器，向所有人开放。
当然，根据各自的天赋与才情等，不可能做到百分百的公平，但只要在最开始的互联网中写下足够的根本法则，至少能够做到相对的公平。
然而，游星却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黑日，你的意思是，你要将力量赐予那群人类？”游星咬牙切齿地说道，“在过去的八十年里，他们可是猎杀了无数我们的同胞！”
“我姑且当你有了其他的为暗毁之主供能的办法，但是，你这么做，岂不是在资敌？！”
赵夜袂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玉清婵就已经率先开口，严肃地对游星说道：“游星，分清我们的敌人。我们的敌人自始至终都是巨企，是那群背叛者，而不是最广大的人们。”
“他们是当初我们誓死接受改造的根本原因，是我们宣誓过要保护的人们，如今，你因为仇恨就要对他们赶尽杀绝，这样的话，你跟巨企那群背叛者又有什么区别？”
“宣誓？当初我们的确是在联合体的军旗之下宣过誓，那现在，联合体呢？”
游星冷哼了一声后说道，“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同胞，现在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要揭过去？这样，那些死去的同胞们会死不瞑目的！”
重山插不进他们的对话，只能够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赵夜袂。
赵夜袂却一时之间也没有开口，而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他似乎抓住了关键的矛盾。
那就是改造战士与人类之间存在的根本矛盾。
巨企之所以会对改造战士痛下杀手，一方面是因为当初黑日与暗毁之主同归于尽了，给了巨企反水的勇气，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改造战士的存在将会阻碍他们对暗毁之主神躯的利用。
但是，这里面未尝没有对改造战士的恐惧？
融入了恶魔之血的改造战士，真的还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类吗？
就游星现在的发言来看，他已经彻底将人类与改造战士分开了，认为改造战士是与人类不同的种族。
这之中当然有八十年的苦痛的原因，但是，八十年前，改造战士们之中真的每一位都拥有着赤诚之心，认为人类是自己亲密无间的同胞吗？
恶魔之血并不是纯粹的馈赠，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不是深渊出品了，影响心智什么的几乎是标配，只是在当初还未完善的改造手术之下能够撑过去的都是心志坚定之人，不会被轻易影响，一代代稀释下来后，也就不会太明显，但潜移默化的影响还是存在的。
若是没有巨企的出现，暗毁之主的神躯正常利用之下，这个文明很快便会发展到以开发暗毁之主为主要超凡体系的地步。
或许，在不久的未来，改造战士就将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神族”。
赵夜袂无意批判或者说阻止这种现象的出现，他只是想到了一件事情。
黑日那就像皇帝的新衣一般的计划......是否就与这件事情有关？
沉思了一会儿后，赵夜袂还是开口说道：“游星，这个计划已经定下来了，不会轻易更改。我说过了，曾经的迫害者将会彻底得到清算，没有一个人将会被放过，但同样，也不会再让你去杀害无辜者了。”
“你，以及你率领的部下中的极端成员，也在清算名单之中。”
“但，事出有因，我会视具体情况裁定。”
赵夜袂的话语令影月和重山都措手不及，他们没想到赵夜袂居然会对游星下手。
但赵夜袂一向不双标。
哪怕游星现在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赵夜袂一样会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像当初他不会后悔杀了索哈特一样。
不过，正如他所说，改造战士们的复仇在某种意义上是神圣的，因此他会视具体情况来做出具体的裁定。
“......你要连我也一起杀了吗，黑日？”游星却表现得十分平静，沉默了许久后说道，“那么，我需要你向我承诺，在新的世界中，改造战士将像常人一样生活在阳光下，不必担心受到歧视，不必担心遭遇折磨，能够与他人一同欢笑，成家立业，像个凡人一样生老病死。”
“你能做出承诺吗，黑日？”
话毕，游星死死地盯着赵夜袂。
他很清楚自己无法击败赵夜袂，但是现在，他已经展现出了自己的决心。如果赵夜袂否定了这一点，那么他就会以自己的性命向赵夜袂展示改造战士的气魄。
“我向你承诺。”
出乎游星的意料，赵夜袂毫不犹豫地说道，“倘若连你说的这点都做不到，那么又如何斩断仇恨的锁链？单方面的原谅，只会令仇恨的锁链越发蔓延，最终，复仇之火将会令整个世界再度陷入混乱之中。”
“公平，是法律作为复仇代行工具最基本的要求。”
在得到了赵夜袂的承诺后，游星呼了口气，而后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一样，疲惫地说道：“既然如此，我的命，你就拿去吧。”
“我无法原谅他们，无法放弃复仇，只要一闭上眼，那些死去的同胞就会在我的面前质问我为什么不救救他们......”
“但，这样的我无法给还活着的同胞们带来更好的生活。”
“他们已经受难了太久太久了，不应该被过去的阴影遮蔽，而应该走向你所描绘的未来。”
“我不能接受你所说的未来，既然这样，就让我留在这里吧。”
“让我目送同胞们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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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五章 你将在众人簇拥下死去
在说出这段话后，游星就微微仰起了头，不再言语。
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他的最后一口气没了。
一直支撑着他走到今天的，就是为死去的改造战士们复仇，为活着的改造战士们搏一条生路，但现在，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无论是复仇，又或者是谋生，赵夜袂都已经接过了他的责任。
同样的，他无法接受赵夜袂的做法。
游星想要的是无限度的复仇，以及代偿般的特权，这些都是赵夜袂所不会容许的。
他也很清楚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只会让仇恨蔓延下去，因此，即使心中有万般不舍，他还是很清楚，赵夜袂做的才是对的。
唯有如此，改造战士才有未来可言。
因此，游星选择了将自己留在过去的阴影中，将改造战士托付给未来的赵夜袂。
重山和玉清婵看着这样的游星，即使之前政见不合，但毕竟是一起并肩作战了上千年的战友，在看到这副模样的游星时，还是有些不忍。
“黑日......”玉清婵看向了赵夜袂，说道，“游星即使激进了些，但是他的初衷依旧是情有可原的。若是没有他的反抗，在计划成功之前，改造战士的处境要比现在差上许多。”
“或许，可以采用其他方法，既能够化解矛盾，又能够让游星存活下来......”
“是这样的，元帅。”重山轻叹了口气后，说道，“至少，我是没有这个资格坐在这里看着您审判游星的。我在为改造战士保留火种，为此不惜做出最坏的打算，也就是向巨企谈和。但游星同样也是在为改造战士保留火种，一枚反抗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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