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简直就像在一片荒郊野岭,就像在火车的坟场一样。
这样的梦对寻常人是没有多少杀伤力的,他们至多觉得诡异,倒也不会有什么症状。
可对费尔来说,这堪称是他记事以来所见过最为可怕的画面。
他抱着脑袋,像个无头苍蝇在这里乱窜。
从一个火车头跟前窜到另一个车头跟前,不断被惊吓,不断被吓的转头就跑。
恐惧的阴影在心里滋生,就像墨汁在干净的池塘里晕开。
渐渐的,费尔感觉看到的画面好像在变。
那些车头,那些由各种金属零件、各种管道所拼接起来的机械造物,它们好像动起来了。
零件在软化,变成有血有肉的活物。他看到它们盘根错节的缠绕在一起,一会儿就像无尽的根须,一会儿又变成无数个光着身体,死死搂抱在一起的人。
他害怕极了,想要大喊大叫,想要醒来,从这可怕的噩梦中逃离出去。
却怎么都不能如愿,只能被迫重复这种循环。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力在飞速削弱,在这一刻,他突然恍然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这些机械造物——原因就是他看到过,在他很小很小很小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没有任何印象的时候,他看到过和现在一样的场景。
机械变成了血肉。
血肉变成了触须。
触须变成了树根。
无穷无尽的树根扎入大地,如同血管汲取土里的养分。
于是所有的一切开始枯竭。
城市、河流、森林……生命。
一切都在枯竭,一切都在毁灭。
当他鼓起最后一丝勇气,重新从指缝里看向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所看到的只有荒芜。
天空是灰暗的。
大地干裂,呈现出一种焦枯的黑色。
入目所及满是废墟,再多的就是人类以及野兽的骸骨。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他觉得如果真有地狱,那也不过是这般模样。
他就站在这片荒芜的、如同末日降临的世界里朝远方眺望,隐约能看到天边有一个高大的阴影。
那好像是一棵树。
一棵大树。
遍布世界的脉络根须,天穹乌云是它的树冠。
漆黑如墨的它在风里起舞。
在摇摆着树枝,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就像是,在为毁灭的降临吟唱赞歌。
……
……
“嗯!”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希茨菲尔面色苍白,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她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是星期五。
虽说她是心血来潮,本着以防万一的心态决定放弃“无拘无束的睡上一觉”,在入睡前有好好给自己整理过着装,但她……确实没打算到梦墟里来。
可她确实掉进去了。
不但掉进去了,还做了一个……可以用诡异、惊悚至极来形容的噩梦。
“不……这不是梦。”
她冷静下来,摇头否决刚才的想法。
太真实了。
很多东西看起来就像是身临其境,与其说是噩梦,不如说是某种现实场景在梦里的再现。
她立刻掀开被子跳下床,穿着提前准备好的黑裙和长筒靴狂奔出去,打开门锁来到二楼,一脚踹开戴伦特的门。
“马普思!醒醒!”
“嗯……”戴伦特还在睡觉,迷迷糊糊的问她:“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别废话!告诉我怎么联系年轮!”
“嗯?”戴伦特这下彻底醒了。
“你想干嘛?”
“告诉她一个可怕的梦。”
第一章 转移
醒来过后,希茨菲尔就再也没能睡着。
她没有看书,没有假寐,就只是端坐在藤椅里,两只胳膊压着扶手,独眼紧闭,不断试图从虚空中捕捉线索。
“贪婪会烧掉我的脑子……”
“女神在上,我真的太喜欢她了……”
“我诅咒那些怪物,诅咒它们在地狱里承受永恒的痛苦……”
虚空中一直有隐约的低语,这一点并未因她的身体和精神好转得到改变。
按理来说一个人在绝大多数的时候和这些呓语相伴,时间久了都得发疯,但希茨菲尔却一直没出问题,她甚至已经“进化”出了一种本能,在不必要的时候下意识的屏蔽它们。
具体原理大概和“在闹市区居住的人可以屏蔽嘈杂入睡”差不太多,尽管戴伦特在多次询问她这种状况后表示出恐惧和震惊,认为她能做到简直是疯子加怪物,但希茨菲尔却觉得自己还算正常。
是感觉上还算正常。而实际上嘛,她也清楚,自己之所以能有这种精神抗性,怕是和左眼脱不开关系。
如此坚持了不知道多久,她感觉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刺了进来。
是光。
睁开眼睛,房间已经充斥着橘黄灯光。马普思-戴伦特站在门口,面对她的回头淡淡说道:“收拾下东西,马上会有人来接我们离开。”
“你已经和年轮沟通过了?”
“是的。”
“她怎么说的。”
“她表现的很严肃……我看不太懂,不过这本身就不是我这种六级探员该操心的,按她说的做就是了。”
“从我喊你起床到现在也才过去四个半小时。”希茨菲尔看了眼座钟,“你的效率未免太快了点。”
“根须。”戴伦特竖起一根手指,“植物类生命在信息交流上拥有比血肉更优渥的方式,这房子出事情差不多一周年了,你该不会认为周围没有我们的人吧?”
“说句不客气的。”他耸了耸肩,“有这一年,一根根须一根根须的慢慢埋慢慢铺,我都能把联络线从维恩蔓延过来。”
“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希茨菲尔皱眉看他,“我一直以为你只有一半是属于它们的,还有一半属于我们……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区分你们?”
“木人是一种,人偶是一种,我是第三种。”戴伦特翘着兰花指弹了弹领口,一副非常自豪的样子。
“生命的奇迹,想要复制出来都没那么容易。”
“去喊阿什莉。”希茨菲尔对他挥手,“我收拾东西。”
“你最好快点。”戴伦特也看了眼座钟,“我听她的说法,那些人本就已经在路上了,原计划是明天早上正好抵达……或许还能在这蹭顿饭,然后高高兴兴的把我们带回去,但现在么……”
“她原本就想接我们走?”希茨菲尔动作顿住。
“是接你走。”戴伦特纠正她。
“为什么?而且你们事先居然没有通知。”
“这是阿斯芬的主意,因为你这段时间的表现太惹眼了。市井小民是没怎么听过你的名号,但按我们内部评估,想做掉你的人绝对不少。”
“意思就是我上了某种名单,而且排名还很靠前。”希茨菲尔终于懂了。
原本她以为不至于的——她以为日蚀教会不在意格林镇也不在意老巴尔这条隐匿的火龙,否则怎么也不至于就派了一个人图谋此事。
但现在看来是另一种情况。即他们可能确实不在意,但光是频繁听到自己的名字就让他们很恼火了。而对一个由疯子和邪徒组成的集团来说,杀人也确实不需要更多的理由。
“看来局势很紧张。”她从其中嗅到了血的腥味。
这段时间,也就是她在格林镇度过的那半个月里一定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
否则图书馆绝不会谨慎到这个地步,连转移计划都不愿告诉目标本身。
没有继续多问,她知道现在问再多都没意义。
撵走戴伦特,开始将所有日常生活需要的东西装进箱子。
这次情况不一样,她就没有带太多书了。除了这段时间在读的两本书,一本多余的也没有带。
敌人的核心目标是人不是书,只要她走了,无论是图书馆还是影狮都有足够的人手帮她把书籍搬到维恩。
然后是香水、衣服。
看习惯的枕套被套。
只用了半小时就把一切打理完毕,这多亏了她平日里就有危机意识,旧的旅行箱和新买的黑皮大箱子永远保持半满的状态。
以她目前恢复的体能,拖着前一只箱子下楼已经不算吃力。
但两个就是要人命了,她不得不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下蹭。即使这样都累的半死。
“希斯为什么不喊我呢?”
就在她喘气的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粗壮的胳膊,就像揪起一只枕头那样从她手里夺走了那个最大的箱子。
“阿什莉……”少女呼了口气,看到阿什莉只穿着睡衣,帮她把两只箱子都拎到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