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不!
真正的英雄是父亲啊!
然后他逐渐回过味来……他突然意识到:这些事情连自己都记不清楚,怎么可能还有人将当初的画面记录下来,就这样在梦境中重新播放?
哪怕这是拉娜的梦,梦在本质上确实可以变幻无穷,但这种事……谁能做到?
“梦这种东西……谁做的梦,当然就得靠谁来记录。”
希茨菲尔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轻轻出声给出解答。
“既然你什么都想起来了,我们也不必再玩这种扮演游戏,你说对吗先知大人?”
“还是说我应该正式一点……叫你‘拉娜’?”
画面定格。
无论是礼澜,亦或是引光室外变幻的场景,所有的一切,哪怕时间都在这一刻停顿下来。然后逐渐分解成细碎的光斑。
“我给过你那样的明示了,你发现我是拉娜,我不意外。”
长着刻薄脸的年轻先知突然从少女身后走出,和她一起站在引光室里,凝视着外面这片攒动流转的氤氲气息。
“但你连礼澜的本质都……这就让我不理解了。”
是的。
有些事是只有拉娜能做,有些提醒也只有拉娜能说。
祂给的提示真的太明显太明显了……可祂唯独不懂,这个特殊的域外生灵怎么那么快就察觉到了祂的本质。
“因为我曾经听过一个说法,讲的是,集合智慧完成跃迁的科技文明,和集束星球伟力与一身的超级生命文明,按照某种规律,一个起源地只能同时诞生其中一个。”
希茨菲尔没去看祂,只是盯着玻璃橱窗上两人的倒影。
“作为超级生命的拉娜,和作为科技文明里智慧载体、主导者的米斯罗斯人,这二者在起源阶段是冲突的。”
“我想到这一点,就不可避免要去怀疑,是否从来都不存在什么米斯罗斯文明。”
“所谓的米斯罗斯文明,所谓的‘加雷’、‘礼澜’、‘米沫’……还有那些光照的习俗,是否都只是一个超级生命文明的附庸,是顺应这个超级生命文明的生长规律而衍生的,依附在一个巨大植株上的‘寄生族群’。”
“你和我见过的所有纳米亚人都不一样。”
青年笑笑,算是默认了她的这番指控。
“真遗憾不是吗……”
他也凝视着自己的倒影,眼角忽然流下泪水。
“生命的奇迹,智慧的奇迹。”
“因为你们我才获得了这些。”
“但如果我想要报答你们……”
“我就必须选择去送死了。”
“那你又何必给自己取‘马尼翁’这样的名字呢。”
希茨菲尔转头看他。
是他。
而不是祂。
“是为了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
“还是只为诠释你这些年所感悟的东西。”
“马尼翁哥哥。”
“该你选了。”
第五十二章 因果正位(二合一)
“‘从来就没有米斯罗斯文明这样的说法。我们此刻所身处的这片宇宙,我更倾向于称呼它为一个巨型植株漂流文明’。”
紧接上一句的阐述与问候,夏依冰缓缓读出金色字符的下一段落。
它很长……就像一封饱沐思念,从时间尽头送来的信笺。而写下这些文字的人更深刻的懂得,相比抒情,尽头末端的那个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明白。
那是真相,是梦的真相也是这个宇宙的真相。她必须将最关键的信息藏在“遗物”这种概念里,以此躲过伟大者之灵施加的阻力。
“这简直——”血晶乌鸦同样通过共享视觉看清了这些文字,同样被震撼的无以复加,“‘巨型植株漂流文明’……也就是说从来都不存在‘星球’?一开始就没有‘星球’?”
在早期的推测里,她们曾对米斯罗斯人变幻的生存环境而感到好奇。后来这被她们判定为“米斯罗斯原本的母星很可能是在深空之母的入侵中崩毁破灭了”,这些域外生灵并非一开始就生活在由拉娜形成的巨大叶片上,他们应该是被迫才改换了原来的环境。
但现如今这个推测竟是被推翻了!按照希茨菲尔送来的提示,这个文明一开始就是由拉娜所主导的!一开始就只有拉娜这么一尊“巨型植株”!
也许这东西也是有母星的吧……兴许是有的……但可能那颗倒霉的星球早就被它吸干毁灭,它就是借助吞噬恒星汲取的能量才成长到足以横跨深空活动的程度。
然后一场史诗般的漂流就开始了——这尊“巨型植株”将同时扮演“泊船”以及“船长”的角色。它不断从一片宇宙漂流到另一片宇宙,根据自我的嗜光本性寻找太阳,亦在这个过程中创造出了足以依附自身存在,且和自身拥有相同嗜光习性的寄生种族,这也就是他们后来所看到的米斯罗斯社会的雏形。
[尽管我们看不到他们真实的相貌,但我推测,米斯罗斯人应该是一种植株寄生体。]
金色字符还在不断重组,所有滑上去的字母重新打散,回到下方重组内容。
[他们和拉娜的关系就类似于红枫树林和缠绕其上的寄生蔓藤……所以他们同样嗜光,所以他们崇拜拉娜……他们向‘白蛇根须’的祭礼不是宗教行为而是繁衍行为,雨季的露滴应该是由拉娜本体洒下的营养液,这能帮助他们更好的‘生长’,并在雨季的末尾,通过祭礼……将‘生长’出的养分回馈给拉娜……]
[然后到花季……花开之期。]
[这同样是米斯罗斯人繁衍的季节,正如现实中的矿工奴隶们也是因此而被篡改了基因,花雾之雾最根本的作用就是用于调节和优化寄生族群的进化方向。]
[而当这种调节在一个周期内即将结束的时候,祂便会挪开遮挡天穹的巨大叶片,让新生代的寄生族群饱沐受祂控制的太阳光芒,用这种方式加速他们更好的‘生长’。]
[这就是三因历的真相……也是拉娜和米斯罗斯人共存的真相。我不知道这种从寄生到共生漂流进程到底延续了多长时间,中间所谓的米斯罗斯人又繁衍被改善了多少批次,但那应该是非常非常漫长的一个过程……]
[因为只有足够漫长的过程才能让花雾找到生命的奇迹,有史以来第一次的,为寄生族群注入智慧基因……]
女人的表情在这一刻凝固,画面切换,回到两千多年前的那间引光室里。
“对于像你这样从小就沐浴在智慧的生命来说,懂得思考,可能不是一件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但对我,对我们而言,那一次火花的迸发真的是奇景,是我做梦也想不到能获得的宝物。”
青年对着深空兀自诉说。
他太累了。
作为一尊伟大者,而且是相较于他此前享有的悠久寿命而言,刚刚获得智慧启蒙不久的伟大者,这还是他第一次和一个温驯的“同类”展开对话。
他暂时还没法做出那个选择,但他最起码想要在那之前多体验一会这种感觉。
他想和她多说一说,多谈一谈,然后再去面对那个无论怎么选,都注定会让他感到难过的问题。
“看到那些氤氲了吗。”他伸出食指,轻轻敲打着前方的玻璃,“宇宙深空中的氤氲气息……那不是光的折射哦,至少在这里不是……它们其实是我思想的投影,是梦的投影。每一处氤氲变化都意味着我的思绪正在运转流动,而你目前所看到的这种迟钝的流动覆盖了我生命中几乎所有的时间。我几乎一直都是这样浑浑噩噩,甚至不知道自我是因什么而存续。”
“但是智慧改变了这一点,对吗。”希茨菲尔试探问道。
“米斯罗斯人……包括雅莱人,雅莱人其实就是经过花雾改造后的米斯罗斯人,那不过是一种新的进化方向,就像虫群中不同种类的分支一样。”
“是这样。”青年点头,“最早的智慧诞生在他们之中,那珍宝从来不属于我……因为那次偶然导致在某一期花雾过后他们在火阳炙烤下迸发出了疯狂的活力,他们从那一刻开始逐渐超出了我的控制。”
“创造力、想象力……在亿万年的尺度上他们正在飞速进步。但我依然是还是那片迟缓的氤氲,朦胧不清,连理解他们对我的崇拜都要耗费好几万年。”
“艾苏恩。”他转头看来,“你是我见过最为特殊的纳米亚人,你觉得这种发展对拉娜来说是好事吗?”
“一定不是。”希茨菲尔没有任何犹豫就给出回答。
“为什么呢。”
“因为我就是答案。”少女深深吸了口气,“我这具身体……茱莉亚-火阳就是答案。”
她最先遭遇茱莉亚是在什么时候?
那大概是还要往后挪个千多年左右,那时候的茱莉亚已经成为三炽神之一,彼时的米斯罗斯文明也不再像过去那样秉持对拉娜的狂热崇拜,以三炽神为首的一群人开始尝试以一种更加平等的态度和拉娜对话,也同样试图以这种姿态去理解祂、利用祂。
甚至,控制祂。
“是啊……”青年咧嘴发出轻叹,“深空之母……灰雾之神。”
“祂们正如曾经的我,但更加纯粹,更遵从本性。本来这样的东西被我遭遇到绝对是我的灭顶之灾,但就连我也没想到,两个注定会对我造成重大干涉的东西碰撞在一起,居然恰巧让我躲过一劫。”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吗。”希茨菲尔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你当初应该还没有觉醒到这种程度……那么这是你的本能?你主动引导‘加雷-永多尔’和深空之母的族群进行接触?”
“也许我潜意识明白那是唯一能让我解脱的方法。”青年抿唇,“拉娜是追逐火阳的生命,那光芒对我来说就是唯一。我能接受那些被我庇护的小东西通过分润一些光芒和我互惠互利,但如果他们开始懂得阳光对他们到底有多重要,那我们就注定会在未来成为死敌。”
他说的对。
希茨菲尔半垂眼帘。
拉娜是不可能允许成长起来的米斯罗斯文明和祂在今后争抢阳光的。也许从祂意识到这一点开始祂就在思考……让思绪像那些迟缓的氤氲一样流动转动,这可能耗费了祂几万年的时光,直到祂发现前方出现了一片神秘灰雾。
说不上对错,这就是本能。
生命的本能是活下去,为杜绝自己在将来被寄生族群取而代之的结局,拉娜期望于寻求外力。这个举动就像是长满蜱虫的野兽主动靠近危险的毒雾,希望毒雾能杀死蜱虫一样,在自然和宇宙中再正常不过。
“但你没想到那片雾会那么难缠。”希茨菲尔微微翘起嘴角,那弧度看上去有些讥诮韵味,“你的本能或许只是希望借助灰雾来灭杀身上的细菌,你没想到会因此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
“这就是我为什么觉得我幸运了。”青年点头,“如果我注定要遭遇祂们,那么‘有米斯罗斯人相助的拉娜’和‘没有这种助力的拉娜’,面临的结局必然不同。”
“他们对我来说都是隐患,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我活了下来,以一种可能让你们不齿的形式——我用我的残灵吃掉了他们。”
这就是礼澜那番说辞的由来。
某种程度上,他并没有撒谎,哪怕当时的他只是被邪神残灵所控制着,想要诱使更多人去到梦里,但他描述的背景无误,这里确实是一座……囚禁着亿万智慧残灵的牢笼。
尽管已经猜到可能就是这么回事,但当真正听到这个家伙承认,希茨菲尔还是不自觉感到头皮发麻。
她不禁要想:难道这就是拉娜最终得以觉醒,得以获得智慧的原因?
谋划靠近灰雾邪神,借助邪神的力量灭杀寄生虫,这是本能。
再到借助寄生虫的力量抵御邪神侵蚀,这也是本能。
所有的本能汇聚起来概括只意味着“存活”一词,正式为了活下去,在文明破灭的最后关头,这尊巨大而又可怕的植株生命体终于被逼急,头一次产生了一个念头:我为什么不以另一种形式把这些孩子都吞掉呢?
“这不是……不是你原本应该具备的能力吧?”希茨菲尔很谨慎的使用措辞,“灵体和梦境……这是灰雾的标志。你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被祂给污染了。”
“那么我错了吗。”青年同时转头看来。
“回答我艾苏恩,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我的做法是有罪的吗,我错了吗。”
“……”希茨菲尔说不出来。
话题被抬高到生命存续的层次上,那一切的法律和道德就都不重要了。
她怎么可能站在这两者的基础上去谴责一个在宇宙中漂流可能有亿万年的超级生命说它做的太过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