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但进展厅就不同,尤其是这张人皮脸在左眼部位只做了一层叠加色素的半透明薄膜,这会导致她的左右眼神仔细看不太同步,如果灯光太亮会有暴露的风险。
希茨菲尔都想好了,实在不行,她就找个机会把左边头发放下来。
但这里面很暗……点着蜡烛还是很暗。
非常好,省了她还要注意控制面部表情。
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断断续续,然后在第一个路口转角处开始变淡。
前面走的人停下了脚步?
啊,是因为终于有人闻到了吗。
自从进来之后就存在的,淡淡的腥气。
希茨菲尔侧过脑袋,因为这该死的胖子,庞克维尔的身体有点太宽了,这土堡的走廊与其说是走廊不如说是壕沟隧道,高不到两米,两边更窄,脚下踩上去更是凹凸不平,她只有探出头才能从缝隙中看到前面的光景。
是弗列修斯。
他走在最前面,现在已经停在那里。从这里看过去他是在发呆,似乎在恳头盯着什么东西。
“上校?”
这是巴福在说话了:“您在干什么?”
“这么浓的血腥味,你们没发现脚下踩的是骸骨吗。”弗列修斯说,“法伊兰的亡灵……当年镇守土堡的战士们在这里牺牲,血肉浇筑在走廊里、阁楼上,他们和土堡融为一体,传说每当有风从外面吹过土堡,它的缝隙中就会发出阵阵呜咽,那是死去的灵魂在其中哀嚎,悲叹自己生前的命运。”
“上校……哦!上校!”巴福的笑容有些僵硬起来,“这个玩笑可并不好笑。”
“谁告诉你我在开玩笑了?”弗列修斯丝毫不给他面子,“不信?你可以把那些蜡烛拿起来,照亮自己脚下看看。”
其他人似乎因为这番话而愣在原地,只有希茨菲尔,她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从旁边拿起一根短白蜡烛,弯腰将它探向地面。
她的举动无疑牵动了光影变化,庞克维尔侧过身子,其他人也朝这边看来……而当他们确实看到脚下那条路几乎堆满血腥骸骨的时候,其中顿时有人发出歇斯底里的恐慌尖叫。
“这根本不是什么画展!”琼恩双手抱着脑袋,“我要出去……我们应该立刻离开!”
“事实上,这就是画展。”
庞克维尔一反在外面时市侩的嘴脸,语气平静的对琼恩道。
“菲尔姆先生,请你回忆一下,你的爷爷最近有没有和你说一些在你看来很怪的话题?”
“我不知道……!”琼恩明显被吓坏了,他根本不可能在这时去想别的东西,“我不知道!不知道!!”
他无疑是表现最差的一个,在他后面,巴福也拿起一只蜡烛照亮地面,悄声说道:“这些骸骨还挺新鲜呢。”
确实新鲜。
死了很久的骸骨大多是苍白色,但这些骸骨表面很多地方还遍布粉红色的肌理血丝,简直像是几小时前刚刚从人体内部拨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弗列修斯蹙紧眉头,一双鹰隼般的视线瞄准庞克维尔,“别告诉我,这也是所谓的艺术品。”
“不错!”
面对他的质问庞克维尔没有退缩,反而给予肯定回复。
“震撼吗?但这就是王权的道路。”
“在这条道路上所有人都在重复循环,毁灭与新生,忠诚和背叛……一切到头来不过是为了成就个人荣光,从来没有人真正为底层想过,从来没有人为底层的人民想过!”
“那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是吗?”弗列修斯笑了,“或者道奇?他有资格?”
“到这里我们不妨说明白点吧。”他沉声道,“我因为那个秘密不得不来,但这不代表我支持你们打算做的事情。”
“你们亦很清楚吧,这种事情现在做,成功率是多少,会有多少人追随,我觉得你们是在自己找死。”
【你好像还对那个虚假的王权抱有忠诚,上校。但如果我告诉你我在信里没有撒谎,此刻在王座上的那个人并非希露-阿斯芬-萨拉,你还能继续贯彻这忠诚吗?】
“谁?”
弗列修斯抬头张望。
“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鬼……是谁?出来!”
这声音听起来确实像鬼。
它非常飘,每个单词的尾音都会震颤一下,最重要的是它似乎是从走廊的尽头“吹”过来的。
就像一阵穿堂风,吹到所有宾客耳边。
希茨菲尔分辨出那大概是一个很苍老的男人的声音,她在想,这个声音背后会不会是那位已经疯癫了的道奇伯爵。
她希望这里最好不要只有道奇伯爵。
如果和她猜测的一样,这次画展举办的目的是为了彻底说服所有来宾,诱使他们加入这个计划的话,那么她想的那个人是一定会露面的。
是的……就好像老菲尔姆临死前都被委派了拉人的任务,这些家伙也很急迫,他们迫切需要得到更多上层权贵的认可,迫切需要将这些人都裹挟到这股浪潮里来。
而由于当今王权还算稳固,正常人……尤其是那些比猴子还精的贵族们,指望他们因为一些大道理就投身到这种革命事业里,那肯定是不现实的。
革命……革的通常是谁的命?
只有社会的最底层,只有把他们逼的活不下去了,让他们觉得“做也是死,不做也是死”,他们才会掀起这种汹涌浪潮。
它从来都是自下而上的,很少有从中层上层主动发起。
对于权贵大臣们来说,现在在维恩港也算安居乐业。哪怕是不得势的,被贬职的,也能靠关系余荫正常生活。
想要这群人豁出去,把脑袋放在天秤另一端跟你们卖命?
不可能的。
要么你们自己来,等你们真的快成功了,真的有希望成功的时候,这群人才会一股脑的跳出来,为你的计划摇旗呐喊。
要么你从一开始就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去告诉他们——追随我这么做,一定能赢。
而这正是希茨菲尔乔装打扮潜入画展的目的。
已经不是说“亲眼见证”这种理由了。
该查的东西都查的差不多了,她有绝对的把握,事实和自己推算的一样。
她来是因为她足够强。
只有足够强的艾苏恩-希茨菲尔,才最适合成为最终的诱饵。
【我是谁不重要。】
那个声音又飘荡出来。
【重要的是你坚持的正义是否是真的正义……上校,你不会以为死在这里的古代英雄们是心甘情愿留下的吧?】
上校依然冷着脸:“……莫非你知道更多真相?”
【我当然知道。】
那声音说。
【我能听懂他们的哀嚎,这些法伊兰的亡灵告诉了我,是因为有人欺骗了他们——有人几次三番跟他们许诺,只要他们坚持三天就会有援军,他们才愿意在这里死战。】
【但事实上呢?】
【第三天到了,他们欺骗自己,托雷铎王一定是有事耽搁了。也许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只要坚守下去一定会等来大军救援。】
【第四天、第五天,他们坚持的极其吃力,但依然没有人怀疑这是个骗局,所有人都觉得只要再等等就会有希望到来。】
【第六天、第七天,有人因为缺水断粮倒在地上,而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他们也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他们害怕在闭上眼的一瞬间就会坠入噩梦,直接被同化为外面的怪物。】
【第八天的时候他们才认清残酷的现实,那就是永远都不会有援军了。】
【法伊兰……法伊兰……作为从诅咒冰湖招募的战士,他们的危险性有些高过头了。】
【他们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坚持三天,每个人都能在黑夜视物,我想对于托雷铎来说,对于即将诞生的那个叫做萨拉的国家来说,他们并不需要这样疯狂的仆人。】
竟然是这样……?
这个声音极富感染力,不知不觉的,连琼恩都停止颤抖,开始被代入那段黑暗历史。
诅咒冰湖……
希茨菲尔开始回忆这个词条。
她是依稀听说过的,曾经同床共枕的时候听夏说过,在遥远的北方,在比北方教区阿密伦,比冰晶之城奥尔沃特还要遥远的北方,跨越那个记录继续往北,一直来到世界的尽头,那里是人类目前所踏足的最冷的地方。
在那里,开水泼出去就会结冰。热气呼出去会变成冰渣。只有最坚韧的战士和猎人能在那种环境中坚持下来,他们也被称之为来自冰湖的战士。
法伊兰。
古代萨拉语里,它其实就是作“冰湖”释义……
【当然,我知道光凭这些是不够的。】
那个声音又开始呢喃。
【我可以给你们追随我的真正理由。】
【那就是她……】
【她才是我们应该追寻的正义。】
呼的一下,风声停了。
包括希茨菲尔在内,所有人都清晰听到走廊前方有脚步声传来。
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逐渐在黑暗中显露出一个纤细的胧影。
……
白影宫,正殿,艾尔温身穿华服端坐高台。
整个宫殿显得很空,因为今天取消了朝议,两边本该站着群臣的地方空荡荡的,只有几张桌子摆在那里。
“哈~~~”
年轻的女王有些精神不振,一边打哈欠一边等待,看上去随时都会睡着。
茹斯-年轮伫立在王座旁边,每当艾尔温要把脑袋低垂下去,她就轻轻触碰她的胳膊,提示她至少该保持一个正经坐姿。
尽管不是朝议朝会,但您接下来要见的可是教宗。
如此没有仪态,塞纳尔肯定会责怪我没管教好您的。
正腹诽着,外面匆匆有人来了。
来人是达肯-塞纳尔,也是她刚刚一直念叨的家伙,看他这一脸轻松的样子,看来教团的内务问题是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