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哗啦!”
隔离舱的海水排空,夏依冰一把摘掉眼镜面罩,把杂乱的发丝都捋到脑后。
托雷士在旁边干呕,压力的切换让他很不适应,有强烈的晕眩和恶心感,几乎没法靠自己走路。
潜水员们哈哈大笑着调戏他,正是在这种氛围中,老潜水员拉尼朝她走来,问道:“你最后拿的是什么东西?”
拉尼-博兰德,他是所有人的潜水教练。有多次深海潜游的经验,这甚至不是他第一次在潜艇上工作。
“我也不知道。”夏依冰也没仔细看拿的东西,闻言将它抬起来,发现那是一块铁板。
在水里泡了不知道多久,它的表面满是铁锈和一些细密衍生物。但即使如此还是隐约能看到上面有刻痕,很深,刻痕边缘还有没脱落的白漆痕迹。
“这是字?”拉尼皱眉,歪过脑袋来和她一起看,“波-利-尼-欧……波利尼号?”
其他人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动,他们一个个拎着海怪的残骸凑过来脑袋,七嘴八舌讨论着“波利尼号”是什么东西。
“你听说过这艘船吗?”夏依冰问拉尼,对方这方面的经验远比她丰富。
“从来没有。”拉尼摇头。
然后似乎是怕她“误会”,他补上一句:“从我有记忆以来,没听过哪艘船叫这个名字。”
“我不意外。”夏依冰轻轻抚摸着铁板表面,“这东西应该是比你大的。”
她不禁发散思维想象了一下——拉尼-博兰德今年49岁,也就是说起码是在半个世纪前,一艘名为“波利尼号”的铁甲船只在海里失踪。然后在半个世纪后的今天,一头大章鱼拿这艘船一半多的船体残骸作为庇护所,顶在头上被他们撞死。
有点巧。
除非这样的残骸、这样的行为不止它一个。
希茨菲尔关心夏依冰,匆匆拎着裙子从控制室赶来,很快也了解到了这一最新发现。
“你们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她对他们说,“沉船问题好解决,等你们出来再说。”
夏依冰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发现她把大部分人召集起来又在开会。
餐桌上已经摊开了好几幅卷宗,这次就不是地图那么抽象的东西了,那都是字,密密麻麻的,足以让戴伦特看了就头疼。
“这是什么?”她走近少女。
“沉船,或者失踪的记录。”希茨菲尔说。
“艾尔温早就想过我们可能遇到这种问题,这里抄录了一份从萨拉建国以来最全面的船只遇难录,希望我们能查到它的信息。”
“找到了!”就在这时巴莉乌突然欣喜喊道,“在这里!1942年!船长贝尔莱克,大副肯森……波利尼号!”
“我这里也有。”赛博特是第二个出声的,“1911年,船长沙文,大副奎尔……波利尼号。”
断断续续的,他们一共找到了三艘波利尼号,分别是1942年,1911年,1889年在出海时失联。
“这个船壳的工艺在近代是不合格的。”老水手拉尼点了一下那东西,“不可能是1942年。”
“但如果不是1942年的话,另外两个年份出事的波利尼号都离这边太远了。”赛博特感慨,“一艘在极北地区一艘在极西地区,我知道海里有洋流,但可能飘的那么远吗?”
“不一定是洋流,也可能是被那怪物顶的到处跑呢……”
他们再次议论起来,直到希茨菲尔发现有一个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出过声。
“玛德琳。”
“探员,玛德琳-巴金萨?”
她叫两遍,玛德琳才反应过来。
“噢!是!”她坐正身体,先看向上司,果不其然发现夏依冰眯着眼睛半蹙眉头,对她走神的表现非常不满。
“你发现了什么。”希茨菲尔继续问道。
“你是优秀的探员,我想你不至于对一般的事物失态才对。”
对方的表现不同寻常。
她看的很清楚,玛德琳刚才面色一会涨红一会苍白,拿卷宗的手指现在依然抖的厉害。
是恐惧还是兴奋?
她很好奇她想到了什么。
“是的,我有发现。”
咽下口口水,玛德琳在众人注视中站起,将手里的卷宗放在桌子正中。
“这里。”她指着其中一条名录。
“1836年,船长凯文-尤西利安,大副博鲁诺-费尔曼……‘波利尼号’。”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然后他们很快意识到这个年代数字和那两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1836年……那不是第一次航海计划实施的时间吗?”
“尤西利安和费尔曼都是航海英雄啊,他们当时和巴金萨是一起走的,是那艘波利尼号?”
餐厅一时变得极为嘈杂,还是夏依冰用力拍桌子才制止他们。
“安静!”
“所有人闭嘴!”
人们安静下来后,她示意希茨菲尔说点什么。
希茨菲尔看向资历最老的拉尼:“当时就有铁壳船了吗。”
“这个我可以回答!”玛德琳实在忍不住插话,“虽然那时候的制造工艺不可能和现在相比,包括钢铁冶炼什么的……但铁壳船是有的!当时出征的几艘巨舰无一例外是铁壳船!”
“那也就是说。”
希茨菲尔并不计较她的冒犯,而是拿起那块船板仔细查看。
“这东西来自第一代的航海家,他们在灰雾里遇难,也许是遭遇了风暴也许是遭遇了海怪袭击,有什么东西将波利尼号——一艘铁壳船撕成两截,导致他们葬身大海,一直到今天才被我们寻到线索。”
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那层外壳会不堪一击。
那么多年前的铁壳……说铁皮才比较合适,加上在海里泡了那么多年,这东西论硬度还真不一定比得上生物自己的外骨骼。
尤其是对几十米的海怪来说。
“待会继续分人下去。”希茨菲尔眯起眼睛。
“我需要有人帮我分析一下船壳外表沾染的衍生物……它们的分布和厚度,然后根据这些来推测沉船位置。”
“运气好的话,另一半离我们也不会太远。”
第三十六章 和玛德琳-巴金萨的交谈
夏依冰的一个观点希茨菲尔很赞同,那就是她也不认为这头海怪顶着第一次航海计划的船壳被皮埃尔号创死是一个巧合。
恰巧他们是第二次计划的入选者?……没有这样的,也许确实有这个可能,茫茫大海中有什么东西在眷顾她们,让这没脑子的畜生送来线索,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就是不信。
数量、或者论外因素。她相信一定有这些东西在促成巧合。
皮埃尔号就停靠在海底,为第二次潜水的人保驾护航。这确实是有必要的因为大章鱼的尸体已经开始吸引体型较大的掠食者,留在船上的人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各种生物,包括但不限于尖鳍鱼、银枪鱼、小型的鲨鱼、突眼鱼群,还有各种数不清的、叫不出名字的小型鱼类和甲壳类动物。
“很漂亮吧?”
希茨菲尔驻足观望的时候,玛德琳悄然来到她的右手边,一边跟随她一起看向深海中的缤纷景象一边说道:“从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在做关于大海的梦,其中不乏有海底世界,这里比我幻想中的样子还要美。”
“那你为何不和他们一起下去?”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
“我不傻。”玛德琳摇头,“我是航海爱好者,自学了一些航海知识,如果你开的是一艘水面舰艇那我给你当大副都没问题,但这里是深海,我的经验还不足以让我出去冒险。”
希茨菲尔有些意外,她看了眼还躺在那休息的教士青年:“要是托雷士能有你一半谨慎就好了。”
“我希望您也能有这样的谨慎。”玛德琳也看向她,正好对上她看来的目光。
“大海神秘、深邃、变幻莫测。光是海面上的风暴都值得一个水手用一生去摸索,更别说是海底……不知道有多少未知的东西隐藏在这里。”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可能没什么资格对您这样讲,无论是从身份还是阅历的角度都不合适,但我知道您承担的重任……这份工作实在太重要了,我希望您能保持警惕。”
她是指这次潜入任务还是指我和夏的特殊关系?
希茨菲尔稍微抬眉,有些摸不清楚这算不算是被上眼药。
非要说的话,确实——感觉开始这段旅途之后,夏就一直在蠢蠢欲动。那双眼睛往这边看来的视线有多炙热只要不是瞎子应该都能察觉。
“如果你是觉得我会成为伊玛尔局长的困扰,或者她会成为我的困扰那你应该是多虑了。”想了想她这么回道,“我们的工作很多……需要探索的东西也很多,在完善这些东西之前我不会把精力放在别的上面,毕竟在出发前陛下给了我们放松的时间……我不会混淆生活和工作。”
玛德琳一撩额前的头发,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所以你真的在关心这方面?”希茨菲尔半蹙眉头,“不怕我给她告状?说你多管闲事?”
“这也是在为局长好。”玛德琳正经说道,“我总觉得她有点……太沉迷了,这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伊玛尔局长,您最好想办法分配点工作给她。”
“你们可真会给我制造难题。”
“没办法,谁让您是艾苏恩-希茨菲尔……连陛下都赞叹您的智慧,我也是在见到您之后才发现,您的外形丝毫不输给您的聪明才智……”
“夸赞的话就别说了,以后私下相处的是别用敬语。”希茨菲尔又把脑袋转向窗户,看着外面攒动的鱼群,突然话锋一转:“能给我说说你家里的事吗。”
“我?”
“没错。”
“我家里可没什么好提的……”玛德琳苦恼的抓抓头发,“这……我的父母都是教师,他们在一家贵族赞助的中学工作,有着相对普通人来说不错的薪水。”
“但也就是这样了——他们都是很古板的人,尤其不喜欢我靠近海洋,总说船是世界上最最危险的交通工具……这一点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小时候有几次坐船的机会,但他们宁愿花几倍的价钱买飞艇票也要让我远离海洋。”
“这么说你家人俱在?”希茨菲尔发现重点,“……我听伊玛尔说过,很少有这样的人能……会选择进入安全局工作。”
在新的审务部门成立之前,国土安全局就是距离萨拉国王最近的机构。独特的工作性质使得在人员选拔上极为苛刻严格,而标准当中极为重要的一项就是必须要对人类之敌抱有仇恨。
夏依冰曾经跟她说过这样一件事,曾经有表现优秀的下层机构探员想要晋升黑衣,但因为审查身世后认定其“在逻辑上不具备足够的仇怨动力”而驳回了他的晋升请求。
这人家里条件不错,所以他托关系找到当时的安全局长,想要问他为什么——凭什么那些能力远不如他的人可以进去,偏偏他被拒之门外?
当时的局长给他写了一封长信,他在信里表明影狮不是人们眼中的秘密警察,远远不止那么简单,在追求突出的业务能力之前最重要的永远是忠诚,而偏偏忠诚是最不容易被测试的一项能力。
“人是经不起考验的。”夏依冰当时这样说道,“我们是可以罗列一堆心理陷阱去考核他们,但在那种情况下我不相信我们得到的是一个准确的结果。我们坚信——在真正遇到需要抉择的困境之前,我们预先对此作出的一切假设都是不准确的,尤其对于‘忠诚’来说……谁肯承认自己是懦夫?”
“但事实却是我们会害怕,我们会恐惧,我们会受伤,会流血,会感到疼,感到痛苦……我们到底也只是血肉之躯,超凡者和平凡者没什么区别。”
“你指的是刑讯?”希茨菲尔那时这样问她,她立刻通过这番描述联想到了——当一名影狮探员落到敌人手里,他可能会承受很多酷刑。
“罗谢多洛夫先生在信里也是这么写的。”夏依冰点头,“他告诉那人,他不相信一个和邪恶没有仇怨的人能在那些酷刑当中坚持下来。”
“无尽的痛苦……肉体上的,心灵上的,我们不相信谁能在折磨中贯彻坚持,这不是靠天生毅力能做到的事——也许这种人是存在的,但我们不能指望前来考核的每个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