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念头不通达
一直未曾开口的诺恩斯忽然道。
“对,这就是走错路的代价。”女人平静道,“是他造就了这份结局,自然也将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拨乱反正。”
诺恩斯冷笑道:“反正大家都得死,那还拨什么乱,一起携手在世界末日到来前办场盛大婚礼,看看夕阳不好吗?”
女人首次陷入了沉默。
她轻轻叹气道:“这就是我头疼的最大的问题所在,好在我已经放弃说动他了。”
“有件事我想问下您。”神父突然扭转了话题。
他慢慢偏过头,看向另一侧,那原本应当是空无一人的海面,但现在却有另外一位客人突然造访。
他安静地站在海面上,似乎正在耐心等待他们的交谈结束。
“上一世中……关押或者杀死我们,让我们不曾在最后时间出手的,究竟是您,还是这位龙族的第二代至尊?”
神父目光锐利地锁定了这位不知在何时苏醒,并悄然恢复到了巅峰状态的第二代黑王,弗里西斯!
弗里西斯平静地看向蒙着面纱的女人:“你出现在这里,是想阻止我?这似乎违背了你我的盟约。”
女人红唇轻启道:“因为我找到了更好的盟友。”
闻言,弗里西斯深深看着她,却不再发一言,干脆利落地转身振翅离去。
“老娘这是……生死关头走了一遭?”诺恩斯望着弗里西斯离去的背影喃喃道。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位的实力。
第377章 为什么
“也就是说……上一世的我们,是死在了弗里西斯的手中?”神父自语道,“可他何时发现了我们的踪迹?”
说到这,他看了眼诺恩斯,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未必全是当年诺恩斯的参战暴露了行踪,还有乌洛波洛斯那家伙……
这家伙做事向来不择手段,她在乎的只有成功,其中的过程不值一提。
诺恩斯望着弗里西斯离去的方向,心中有种莫名不安。
作为第二次推翻王座一战的参与者,她很清楚弗里西斯到底走到了什么地步,在窃取王座后的百年千年,他已经凭借着篡夺而来的权柄走到了真正君主的地步。
当年的弗里西斯不是凭借花言巧语和权谋坐稳的王座,而是力量,凌驾在其余龙族之上的力量。
即使是曾经同级,让所有初代种望风而逃的荷鲁斯,也失去了在他面前掌握元素的资格。
荷鲁斯在正面一战中被他轻易击溃,送入了沉睡,奥菲娜早在高天一战中被弗里西斯亲手杀死,剩下的赫菲托斯被他囚禁在神殿中。
剩余龙族,包括长老会在内,就更无可一战者。
他篡夺了黑王之名,也得到了真正的黑王之力,即使在探索尼伯龙根中身受重伤,又被奥丁以昆古尼尔抓住机会一枪贯穿,血洒长空下依然展现出了横扫的姿态。
当年围攻之人,四大君主皆在其列,其中以生命力著称的海洋与水之王的兄长,也殒落其手,其余者更不用说了。
若非有奥丁手持昆古尼尔,当年一战必然以失败告终,这也证明在龙族内部,已经没有人能威胁到弗里西斯的王座,他真正的成就了至尊之位。
如果真是他出手……
自己与老梅这趟恐怕真的危险了,尤其在自己失去了【理想乡】后。
若是全盛的他俩联手,倒是有一战之力。
诺恩斯眉宇微蹙,那么在上一世中,自己也选中了继承者,将【理想乡】送了出去吗?还是说那时她并未如现在与神父汇合,被弗里西斯各个击破了?
后者可能性更大,她之所以与神父走在一起,就是因为从路明非口中得知了后续之事,二人心生警惕。
诺恩斯忽然问道:“弗里西斯为什么急着来袭杀我们?即使真为复仇,他的复仇名单上那么长一串,也不该这么早轮到我们,何况老梅和他根本没有交集。”
海风中,蒙面女子微微摆手,一声悠长而不舍的鲸鸣下,小船重新落于海面,那巨大的如岛屿般的鲸鱼慢慢沉入深海。
“不仅是你们,他在清理所有初代种级别的生物。”
“所有初代种?为什么,复仇?还是为了重新掌控世界?”
“自然不是为了这些无趣的东西,他是为了延缓元素海回流的时间。”
“清理初代种级别的生物和延缓元素海回流有什么关系?”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为有关系。”蒙面女子仰头,那悬于世界之上的汪洋似乎永不知平息,“事实上,就连我也无法判断这之间是否存在关联,元素海本就是超规格外的存在。弗里西斯认为元素海的回流意味着它‘失衡’了,元素海正在寻回最初的平衡状态。在此期间,初代种级别的生物对元素海的下令,会加剧它的失衡,这点与我的发现是一致的,每一分力量都要付出代价。”
“如果说元素海的回流是为了寻回最稳定的状态,那么这应该是好事。”神父突然道,“可为何这一纪又是最终纪元?”
如果元素海回流到了最稳定的状态,那相当于一切都重启,灾难被暂时缓解。
女子首次沉默片刻,道:“因为这不是它的重启,而是逆流,当元素海逆流回最初最稳定的时刻,也是它走向崩塌的时刻,那一刻它宣泄的力量,是至今以来的总和。”
“而缔造元素海的最初造物主早已死去,已经没有人能来稳定这片初生的海洋了,它将彻底埋葬这颗星球。”女子幽幽道。
有时候就连她也会忍不住去想,那片虚幻的大海是否已经诞生了灵,要将这座星球彻底埋葬,与造物主同行。
“就连您也不行吗?”神父凝视着她。
蒙面女子淡淡道:“你觉得,我是谁?”
“我曾以为您是这座世界亘古存在的神,按照人类的说法,也许是世界意志的显化,又或者生灵意识的聚合体,不过参照每次循环劫都将埋葬所有生灵,第二种可能性不大。”
神父顿了顿,“可现在,我怀疑您也许和您口中的那位最初造物主有关系。能否向我们描述下,那位最初的造物主究竟是何等存在吗?”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那位造物主……与龙族是否有关系。”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即使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祂已经彻底死去了。”
“如这般的造物主,也会永远死去吗?能亲手缔造出元素海……祂和神还有什么区别呢?”
“这世间没有生灵的寿命能漫长过星体,连星球都会死去,祂自然也在其内。”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神父凝声道,“祂为什么要为这座世界缔造元素海?”
在神父看来,元素海已然成了一切的源头,是生的源头,也是死的源头,是它造就推动了五大太阳纪的变迁与循环。
而造就这一切的存在,又到底想做什么?
是像人类的科幻片中幻想的那样,宇宙遵循着黑暗的丛林法则,所有的一切都在开头就已明码标价,冷酷无情的造物主为这荒芜的世界奠定基础,埋下生的种子,推动生物的进化,从中选拔出最优秀的物种,再提取其基因纳为己用?
还是说就只是单纯的一座研究所?
地球的外面根本不是星空,那些在远方闪烁的星星不过是另一种虚拟成像,这座星球从始至终都在某些人的观测下……
这一刻的神父可以想象出无数丑陋不堪的真相,真相的背后是黑暗的,是看不到希望的永夜,可他又觉得不该如此。
世界不该如此。
他迫切地想从这位疑似地球意识,又疑似那位造物主代言人的存在口中获取真实的情报。
他想知道,他和“耶”废寝忘食打造的大同世界,难道在他人眼中只不过是随手就可推翻的沙盒吗?
时隔数个纪元后,名为愤怒的火焰再次点燃在他的胸膛,熊熊燃起。
他无法接受友人毕生的心血,却是他人眼中那一行行冰冷的实验数据!
而迎接他的,却是在此刻显得异常漫长的沉默。
女子静默而立。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惜失去一切也要掀起叛旗,就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为什么在凝聚了理想乡后还要燃烧灵魂做蜉蝣撼树之举,明明身为至尊,却连元素海的消磨都没能熬过?
为什么要燃烬一切化作世间最后的一道光,照亮尘世最后的七天,与万民同亡?
为什么祂留下的遗志会选中他?就只是因为他们长得很像?
为什么他从最初开始就选择以己身镇压元素海,宁愿牺牲自己的大自由,也要来成全万灵的小自由?
又为什么明明任由弗里西斯夺去了自身的权柄,却又在千万年后归来,更甚至让自己出现了新的一面?
他在等待什么,又在逃避什么?
这世间好多答案似乎都是无解的,可能就连当事人也无法给出答案。
又或许其实有解,但人们往往不愿接受这个在他们看来荒谬绝伦的答案。
她一直在追寻这些答案,不惜自己下场,不惜扮演这颗星球上有史以来情感最丰富的人类,她试图去了解他们,揣摩他们的想法,站在他们的立场。
时至今日,她似乎有了答案,却还远远不够。
“也许是因为孤独吧。”
许久后,她轻声给出了答案。
远方吹来的海风拂起她的发丝,她在蒙蒙亮起的天色中看向远方,似乎看到了在最初时孤独地徘徊在天地间的幽灵。
流血的白色龙翼遮蔽天空,孤独的天外来客坐落在天地的最高处,沉默地望着这颗陌生的星球以及最后的葬土,血色的残阳落在荒芜的世界上,祂仰头望向遥不可及的家乡。
也许就是在那一眼中,祂清楚地知晓自己永远无法重返故土了……
祂只能在回忆中想象故土的一切,就像那些背井离乡的牡蛎,芝加哥没有海,它们就自己想象出一片海,想象着那里的潮涨潮落,想象着海风吹拂外壳的轻柔与带来的远方的气息,还有那海洋的节律。
那一刻对这颗所有人来说至高至伟的最初造物主,与这一纪平凡如尘的牡蛎又有什么区别呢?
祂孤独地盘卧在世界的一角,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想象着记忆中故乡的那片海,安静地遥望夜幕上纷繁的点点星光。
那些星辰是如此明亮,明亮到祂一眼就能找到故土的所在,可横亘在祂们间的距离又是那么遥远,那是以光年来计算都要以万为单位的距离。
没有人陪祂说话,因为这座新生的星球上什么也没有,祂落在海面上,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世界依旧日出日落,朝阳与暮色的光辉交替落在祂巍然而静止不动的身躯上,在海面上投落下巨大的阴影,仿佛祂的到来对这座星球没有任何意义。
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降临,祂似乎不容许自己如此悄无声息地死去。
于是祂振翅怒吼,飞向了世界之巅,来到了天外,向着旷远而无声的寰宇发出属于祂的怒吼,那一瞬间世界的真实与虚妄在祂的眼中显露无遗,祂的伤口挣裂了,金色的鲜血洒落在这颗荒芜的星球上,但祂迸发的威严却令整座星系都凝滞了刹那。
祂是那么强大,却又是那么孤独。
祂和牡蛎终究还是不同的。
不仅是因为祂的强大,更在于牡蛎尚且成群,而祂却是孑然一身,连故土都可望而不可及。
也许这就是第五纪元他们兄弟二人一同诞生的缘由吧,女人想着。
在最后的时刻,祂用尽所剩无几的力量环绕这颗星球而飞行,属于祂的意志浩荡冲刷着这颗新生的星球,扎根下生命的种子,直至连扇动翼的力量都渐渐消退,祂从高天笔直坠入海水中。
就在祂阖眼前的刹那,那片虚幻的恍如故土的海终是诞生了。
海水轻柔地将祂包裹在其中,祂的眼中流露出她至今无法理解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