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她有些感慨,念出随后的那段。
“多歧路,今安在?”
石塔住着的不再是人,只是将要成为阵枢的舍利,自然无人回答这句话。
唯有风声寂寥。
怀素纸向石塔认真行了一礼,敬过故人。
然后,她取出了那封信,以禅宗真剑为锋,揭开了蜂蜡。
与她那位师尊不同,孤闻大师留下的这封旧信并无神异之处,只是寻常。
信上唯一不寻常的地方,便是这位禅宗大德用的是草书。
孤闻大师在世间的名气都是德行,鲜有人知道他的草书也写的极好,足以称圣。
怀素纸知道这件事,看着信上那行行草书,便知道这封信确实是留给她的。
信上的内容很是普通,与平常知己好友往来书信并无区别。
大概是说自己这些年来肆意挥霍,身体早已患了重疾,若不是佛法支撑着,早就应该死去了,但现在一身境界亏空至极,就像是一幢被白蚁侵蚀干净的高楼,随时都有倾塌的可能。
某天夜深过半,自己解决了一个棘手的病症,疲惫之下几近昏迷,便知道精血开始枯萎,没有多久可以活了,感慨之下写就了这封信。
信里提到了许多过往,但没有什么不舍,只是有些担心,不过自己担心的不再是人间,是这辈子里难得的几个朋友。
这其中自己最担心的人就是怀素纸,只不过担心的理由不好写在纸上,更不好给什么建议,就留下了一样东西,但没有放在东安寺里,而是留在了明知山上,有空就去拿了吧。
狂草至此夏然而止。
怀素纸静静看着纸上那些字,看着不过是寻常的叨叨絮絮,心情有些沉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指尖燃起道焰,烧去这封旧信。
寒风吹着,些许的灰烬落在老僧新塔前,带着寄住在其中的一抹哀思。
就到这里了。
怀素纸对自己说,转身离开塔林,来到那片广阔的石坪。
东安寺主持未曾离去,还在等候着她。
此时已是午后,难得放晴,冬天的阳光晒在寺中,无法暖和身躯,但足以暖心。
僧人们正在努力布阵,额头上流着耗费心力后的汗水,不时抬起衣袖抹去。
怀素纸对主持说道:“他住的禅室你们动了吗?”
主持神情严肃,摇头说道:“自然不敢轻动。”
“我的修行到了一个关键的地方,要在那处禅室静修数日。”
怀素纸平静说道:“有问题吗?”
主持犹豫片刻,本想要拒绝,但又考虑到她和孤闻大师的关系,最终还是答应了。
怀素纸仍旧婉拒了陪同,踩着冬天的阳光,走进那片松林的阴影中,向着东安寺的最深处走去。
这段路她很熟悉。
当初在东安寺参禅时,她走过很多次这条路,晨光微熹时出,暮色浓重时归。
这条路很偏僻,落在崖壁上,行在云雾中。
不时风起,云雾散去既见如渊般的深涧,远方隐有瀑布声传来。
如此险峻的狭窄山道,对修行者而言,与平地却没有区别。
怀素纸往山崖高处走去,至末端骤然视野开阔起来,一座禅堂就此映入眼中。
那座禅堂占地面积不广,不过两间静室,一幢书楼,楼外搁着一方小水池。
这里就是孤闻大师的静修地。
怀素纸走进禅室,在小楼前洗过手,步入书楼后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翻出留有孤闻大师注解的佛经。
按道理来说,像她这样的魔道妖女,读遍佛经不求得到解脱,总归是能对修行有所帮助的。
怀素纸对此十分清楚,若是寻常时候,她自然会读经静修。
然而她对主持说的是真话,她的修行确实到了一个关键之处。
——她即将参悟透彻羽化登仙意中一门道法,只剩下最后的些许零碎问题。
数日时间,足以解决。
怀素纸抱着样的想法,闭目开始观想清都山无上真经,渐不知岁月流逝。
然后,就在翌日清晨。
一个怀素纸想不到的人,来到了这处禅室,洗起了手。
她闻水声而醒,至窗畔居高临下望去,见到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
是那位来自于万劫门,曾经为她鼓掌的少女。
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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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禅宗阴府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万劫门和禅宗的关系其实不错吗?”
姜白在水池中洗过手,取出手帕擦干净,抬头望向站在书楼二层窗畔的怀素纸,语气随意。
怀素纸看着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万劫门传人,说道:“如果祭拜,你应该去前寺,孤闻大师的石塔在那边。”
姜白神情随意说道:“一座什么都没有的塔,有什么好看的。”
怀素纸平静说道:“既然如此,像万劫门和禅宗交好这种已经埋进故纸堆的事情,又有什么好提的。”
禅室位于后山崖上,晨间有云气飘来,晨光洒落在其间,仿佛有了形状。
连带着怀素纸这句话里的寒意,都变得更加真切了。
姜白也不意外她知晓万劫门与禅宗的旧事,转而问道:“不请我坐一下吗?”
怀素纸没有赶客。
半刻钟后,禅院的静室中,两人相对而坐。
一壶热茶还未煮开。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怀素纸随意一问,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好奇的味道。
姜白听得格外认真,片刻后发现她是真的不好奇,不禁有些遗憾,说道:“先前你说过了,算是祭拜吧。”
怀素纸安静片刻,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万劫门和禅宗断绝来往已经很多年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代表万劫门过来的。”
姜白的语气很理所当然。
怀素纸想了想,没有再问下去,说道:“那就祭拜吧。”
姜白嗯了声。
等到那一壶茶烧开后,怀素纸作为临时的主人,为姜白倒了杯茶,待她喝过以后,便走出静室,去往书楼看看孤闻大师伏案的那张书桌。
就是这样,两人简单走完了一遍禅室,偶尔停步驻留沉思,但更多还是一眼扫过。
见过故人遗物。
这就算是祭拜了。
不多时,姜白重新回到了那方池水前,将要离开。
离开之前,她忽然问道:“你知道万劫门和禅宗曾经交好又断绝关系,那你知道元垢寺为什么要封山吗?”
怀素纸有些意外,看着白衣少女的背影,再次浮现出那种感觉。
还是很谢真人。
她沉默半晌后说道:“曾经好奇过,只是不得其解。”
“连你这种从寺里出来的人都不知道了吗?”
姜白的语气淡淡嘲弄,不屑的很明显:“时光果然是最伟大的力量,只要有心利用,什么都能消磨干净。”
怀素纸说道:“我想听的是书上没有的往事,不是嘲讽。”
姜白转身看着她,说道:“那就再来一壶茶吧。”
怀素纸没有再说些什么,走进先前的静室中,重新煮开了那一壶旧茶,满上一杯。
姜白抿了口茶水,感受着大不如前的滋味,感慨说道:“谈起那些见不得光的前尘旧事,就跟喝这杯茶一样,味道要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很意外地,怀素纸对这种感慨没有什么意外,甚至隐隐觉得这才正常。
下一刻,关于元垢寺封山的一种说法,就此被一杯旧茶抹去了尘埃,重见天日。
“你可知幽泉阴府是怎么来的?”姜白开口的第一句话却看似无关。
“在人间最后一个皇朝的末期,民生多艰,世间大乱,皇朝接连数位皇帝无心政事,只求在世长生却始终无果,最后将视线放在了黄泉上,欲要穷尽九幽。”
“然结果仍旧不如人意,最终引发大劫,生死失衡,轮回被断至今,天地间骤然多出无数死人活魂,人间几近成为阴间,死气漫天。”
怀素纸缓声说道:“人间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如今的八大宗放下彼此之间的成见,联手荡清无数邪孽,终还人间一片清明。”
她顿了顿,最后补充了一句话:“这是留在书上的说法。”
事实上,怀素纸曾在元始宗的藏书当中,见过另外一个有所出入的说法。
其中的差别,主要体现在旧皇朝为什么决定探索黄泉,这背后的具体起因上。
在元始宗的记载当中,那位末代皇帝之所以决定以黄泉求长生,是八大宗联手设好的一个局,局中有压迫,有提议,有红白脸……当然也有最不可缺少的背叛。
那是一个缜密而精彩的局,为了这个精致到容不得一丝错误的局得以顺利进行,长生宗几乎翻遍了众生书,不知耗尽了多少长老的心血。
这个来自于元始宗的记载,很直接地体现出当今人间最主要的矛盾之一。
正邪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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