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蝉眠
她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世子殿下发黑的印堂。
当年北凉，大雪飘扬。
有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跪在路旁，卖身葬母。
她出身市井底层，她爹嗜赌成性。
从她记事起，她爹便扬言要将她卖掉，来要挟她娘亲去做私娼野妓。
后来，他爹再也不满足娘亲接客所赚的铜板，铁了心地要将她卖给青楼。
那天，面容憔悴不堪的娘亲偷偷藏了一些铜板谎称染了风寒去了城中药铺买了砒霜。
接着娘亲以去捡客栈所倒酒菜为名支开了她。
等她再回家时，那不配做爹的男人已经僵在一旁，还剩一口气想见到女儿的娘亲则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将她拥入怀里，然后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再后来，她用因冻疮而开裂的手将娘亲收拾得干干净净放在草席之中，跪在凉州城的街头。
可是那些鲜衣怒马的官宦子弟又有谁愿意沾染这种晦气的事情？
只有那些来过她家，进出过茅屋的泼皮无赖愿意停留一二。
但他们为的也不是出些碎银子葬了她娘亲，而是为了她。
一个依稀可以看出美人胚子的小女孩若是卖到青楼，多半就能将那些嫖资给赚回来。
她自然是誓死不从。
但来往之人，无人愿向她伸出一只援手。
世间炎凉，大抵如此。
那个时候，她想就这般死了去陪娘亲共走黄泉路也不错。
就在她弥留之际，一辆豪奢马车停了下来，一名穿着华贵白裘的少年世家子不知怎么的走下了马车，来到她身前，毫不嫌弃的将脏兮兮的她扶起。
接着拿过一颗圆润剔透的丹药让她服下治伤，然后还拿出了一根缀有硕大圆珍珠的玉钗塞到她手上。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要求，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呵呵笑了笑。
再之后，便马上有人来安葬了她娘亲。
那个冬日，小女孩长跪在坟头不起时，遇到了黄龙士，成为了天下第二的杀手。
但这些年来，她除了杀人以外，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集钗子。
因为这是当年那名少年世家子留给她的唯一一件东西。
那么谁要当年那名少年世家子死，她便要谁死，管你是一品高手还是陆地神仙？
对她而言，这就是唯一的道理。
所以……徐凤年，你不许死！
呵呵姑娘的眼神陡然变得坚定起来，无穷紫气翻涌着从徐凤年那发黑的眉心顺着呵呵姑娘的手指转移到其体内。
呵呵姑娘瞬间面色惨白，白皙的肤色之下隐有紫气涌动。
反观刚刚体内如同战场一般水火不容的徐凤年却是眉头舒展，身轻体泰。
一旁的老剑神李淳罡瞧见呵呵姑娘的动作，长叹一声：
“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呵呵姑娘没有答话，只是专心致志地吸取徐凤年体内的龙虎劫数。
李淳罡不由得摇了摇头。
呵呵姑娘之所以能做到他所做不到的事是因为这女娃娃不知从何处学来了那转移气运之法，或者说替命之法也对。
她等于是将徐凤年那一身劫数尽数替换到自己体内，给徐凤年留了个平平淡淡的安稳之命。
如此替命之法只会使这呵呵姑娘今后灾劫不断，直至身死道消为止。
良久，吸纳完毕的呵呵姑娘将徐凤年轻轻放下，重新站直了身体，正欲迈步却是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但她明白此时的她是比天煞还要天煞的扫把星在世，留在这儿只会给徐凤年徒增祸事，所以她必须走!
可没等她再度迈步，一只有力的大手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
“我有让你走吗？”
第220章 你所爱的不过是个女子罢了！
呵呵姑娘一愣，正欲提气震开徐凤年的大手，好利用隐匿之法消失时，却突然气机一顿，没了力气。
这龙虎劫数竟是在此刻就发作了！
而神清气爽的徐凤年则是顺手一拉，将呵呵姑娘拉回到了怀中。
看着咬紧牙关一言不发默默承受着体内痛苦的呵呵姑娘，徐凤年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呵呵姑娘紧皱的眉心，轻声道：
“没事的，这是我的劫，本就该由我来承担。
所以即便是舍了这身大黄庭不要，我也要你平安。”
言罢，徐凤年五指虚张，在呵呵姑娘胸口一勾，一团翻滚不定的紫金气便被徐凤年勾了出来，紧接着徐凤年微微张口吐出一团明黄气团。
两者霎时间便如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缠斗起来，直至双双磨灭，只余一缕纯正的紫金气运被徐凤年吸入口中。
如此往复，徐凤年的脸色越来越白，呵呵姑娘的脸色倒是渐渐有了红润之色。
一旁见到两人互相舍己为人的李淳罡眼里闪过了讶异之色。
他倒是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无私之人，还一见便是两个。
这徐小子的心性当真可以。
为了救命恩人，竟是连自己安身立命的大黄庭都可以说舍就舍。
那可是一份数百年的长生！
这份舍得，属实是令人赞叹不已。
有舍有得，大道可期！
李淳罡现在是越来越期待未来的江湖了。
刚刚徐凤年那一句‘古往今来第一人’或许未必是一句妄言。
……
在徐凤年以大黄庭去消磨淬炼龙虎劫数之时，徽山之上的轩辕青锋面色复杂地看着六叠瀑布方向。
那久久不散的雷云给了她一种很强的既视感。
刚刚在这大雪坪上见过一次这场面的轩辕青锋心里相当不安。
她有些希望此举是父亲残魂未散才有的此等儒圣景象。
但她又怕那确实是父亲的最后力量，因为那意味着对手很强很强。
一直犹豫不决的她最终还是没有动身前往六叠瀑布，反而是回到了嫡长房所在庭院中。
她明白父亲一直在期待着娘亲的出现。
可如今坐在可观龙王江风景茶室中的娘亲却始终不曾到那大雪坪，甚至对父亲做了什么毫不关心，只在默默地看着酒杯底下，不知在做什么。
见娘亲没有说话的意思，忍不住的轩辕青锋率先开口道：
“娘，爹是陆地神仙了，他杀了老祖宗、二叔和三叔。
爷爷也死在了那北凉世子的手上。
但是爹……也死了。”
对于轩辕敬城晋升陆地神仙以及身死都毫无动容之色的女子放下那写有‘人生当苦无妨，良人当归即好’两行小字的酒杯，望向了自己女儿柔声笑道：
“挺好的，轩辕敬城既然扫清了大雪坪，那么如今正是青锋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如果娘亲没猜错的话，轩辕敬城应当为你铺好路了吧？
那北凉世子如今应该是赞成你收拢徽山的吧？
那他想要什么？想要你的人吗？那倒也不错。
以徽山轩辕世家数百年基业做嫁妆，天底下也没几个女子拥有这般大手笔了吧？”
对于娘亲只字不提父亲的身死，轩辕青锋只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凉意涌上心头。
她真的喜欢过爹吗？
哪怕只有一点？
到头来她所关心的只有自己有没有被北凉世子看上吗？
感到十分可笑的轩辕青锋忽然大笑不止，她一边伸手擦拭着眼泪一边回道：
“青锋真叫娘亲失望了。
那世子殿下瞧不上的不止眼前的这座徽山，还有连胭脂评都上不去的轩辕青锋！
说起来，这可都得怪娘你当年没把青锋生得更水灵，更祸水呀！
若不然，娘亲嘴里的事指不定就会发生呢。”
女子并未气恼，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
“那世子若是志不在徽山，实际上对青锋而言是一个更好的局面。
等他带着兵马离开徽山，青锋大可向龙虎山寻求一些庇护。
从那北凉王徐骁马踏江湖之日起，天师府与牯牛大岗便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
眼下最不希望徽山生乱的自然是近邻的龙虎山。
所以青锋只需开口便可靠着自己重掌徽山。
至于那江湖人士袁庭山，野心太大，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娘建议你还是将其赶下徽山吧，再也不要与其见面了。”
轩辕青锋冷笑一声：
“娘你可真是会处处为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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